第37章
降落的颠簸震碎了遙遠的背影，墨鏡下的一對眼睛也從茫然回歸到當下，空服在廣播要扣好安全帶，語速快得令人反應不來，要在腦裏運過幾輪才傳達到裏面，望着窗外同樣燒得火紅豔麗的天空，陌生的機場，誰能想到，一別後匆匆過去了三個月。
陸悠油與絮藤是最後過海關的人，護照從關員收回來後，她瞬即将墨鏡戴回去，隔絕任何人從她眼裏看出惶恐，特別是……可能那個人會前來接機，悠油特別不想給她看到。
提着有些沉重的腳步，她挽緊了絮藤走過去一大堆人聚集的地方，那一大堆人正是納倫施的成員，略眼過去她見着餘沐丹好像在跟一個人聊天，笑得像哈巴狗似的，只是跟他聊天的人正好被高大的鼓手完全擋去了。
心跳呯噗胡亂地跳動，越接近，跳得越快越沒章法。
她是天之嬌女，身材高挑、外型出衆，走過去的氣場可豔壓他人，沒走近幾步，第一個成員發現了她讓開了身位，後面的成員陸陸續續像她君下之神般開出一條路，給她登上皇座，統領八方。
與餘沐丹哈啦的人并不是她。
陸悠油傾刻失望，同時又松了口氣，出發前她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來到Ｔ地她依然會緊張與害怕。
緊張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害怕則是……她可能己經不喜歡她了。
「悠油！來來來，這位是卓飛的行政副經理孟小姐，來接我們機的。」餘沐丹笑得俊逸陽光，手掌貼在悠油的背上輕推她上前一步與主辦方的高層打招呼。
「孟小姐，妳好，我是陸悠油，納倫施的主席鋼琴手。」悠油墨鏡下的嘴角牽扯出一記冷淡的笑意，淡得餘沐丹、孟盛瑤與蘇意濃結成了冰霜。
她人是做了有禮的動作，自帶出來的姿态則是傲慢無比，目中無人，有種她不屑與他們長在低谷裏的野草有甚麽交集。
「妳好，久仰了，我是孟盛瑤，這是我的卡片，而這位是公總的秘書，原本公總是要親自來接機，但臨時有點事跟了蕭董出去工作，所以專門派了我與她的秘書過來，她還叮囑我一定要照顧好陸小姐。」
縱橫大大小小場合的孟盛瑤亦非等閑之輩，再傲蠻的明人巨星她也侍候過，論面皮，她不輸公璟瞳，禦寒能力己達MAX級，眼前的鋼琴嬌女再怎麽傲，她也是能應付有餘的。
孟盛瑤遞上卡片同時把身旁的蘇意濃也介紹給對方知道，對方似乎聞言蘇意濃是公總的秘書臉色稍有了些溫度，沒再那麽冷冽。
難道剛才她是因為不是公總親自接機覺得卓飛對她不重視了？
「妳是她的秘書？」陸悠油打量着蘇意濃。
Advertisement
蘇意濃有着公璟瞳的一些氣質，面相和善，雙眸透着自信的光輝，上班的衣着打扮如那個人一樣有些死板，半點花肖都找不到，一頭長發還如出一轍地要麽盤起，要麽綁成馬尾。
「是，我是蘇意濃。」被點相的蘇意濃也趕快送上卡片。
對方雖然戴着墨鏡，但墨鏡下打量自己的目光盯得蘇意濃頭皮發麻，十分突兀。
「嗯，可以走了吧？」悠油敷衍收下卡片直接丢給絮藤，絮藤匆匆與孟盛瑤、蘇意濃自我介紹，也稍微替金主媽媽露出抱歉之意。
孟盛瑤習以為常，沒将大小姐的态度放在心上，而且……
公總一早就給她與蘇意濃做了些心理準備，提醒了陸小姐見到第一次見面的人都會裝出一副冷嬌傲骨的樣子，看似眼角長在頭頂，實際上很好侍候的，別惹着她就是了。
看來公總服侍了陸小姐三個月，早己摸清了對方的屬性。
「可以，大巴己準備好，行李剛剛吩咐人先放到車裏。」孟盛瑤率先領路，笑面為她說了一些今晚的安排。
「行了，我不管這些，只管彈琴，其他事跟餘沐丹說吧。」陸悠油罷罷手，拉過餘沐丹做擋箭牌，自己則退回去與絮藤一起。
孟盛瑤面不改容下吸了一口氣緩緩氣結的心情，繼續以笑迎人，只好把下面的事跟餘沐丹再說一遍。
卓飛的誠意納倫施所有成員絕對能體會到，他們安排了一間很有設計感的五星級飯店，大巴到步後，不用等待，卓飛己派人去處理了房間，把房卡交到各人的手中，他們可以先上去房間休息兩小時，兩小時後在大堂集合，再有大巴接去今天特意宴請他們而預訂的星級餐館。
行程安排舒适，舒适中陸悠油聞到了卓飛大灑金錢的味道。
她難免猜想這會是那個人的主意嗎？
不過她再多的只是個總裁，放多少錢到演奏會上，那個人并不能完全控制。
雖然她們來Ｔ地的航班是安排在中午起飛，悠油仍然比平日早了些醒過來，以Ｂ市的心塞堵車的情況，絮藤拉着她提前很多出門，在登機前兩個小時到達機場。
舟車勞頓，悠油回到房間脫下墨鏡與高根鞋，毫無形象地趴在軟硬适中的大床裏，她抱住枕頭，側過臉看向落地窗外的風景，想着的是那個人現在會在甚麽地方在做甚麽的事？
她依然有點期待又有點害怕待會的晚宴，那個人一定會出現的。
不行，她不能休息，她要好好打扮，用最亮眼的一面見她，要她好好後悔對她無情的抛棄。
絮藤這就看着她忽地從床上彈起來，打開行李箱翻出高雅的一條黑色連衣裙，拿走化妝袋跑進了浴室。
一向平常晚宴都不怎麽注意打扮的人，今次一反常态隆重其事，有些震驚了範絮藤對陸悠油的認知。
晚宴是設在一間連續拿了三年米芝蓮的創意傳統結合的特色菜館，裝潢自然有些傳統與時尚混和的風格，擁有濃厚古樸民風，亦有歐陸的時尚韻味。
陸悠油換了一條款色簡約的黑色裙子，裙子無袖之餘也稍微有些低領，隐若能瞧見Ｖ位處的短小事業線，她戴上了幼細的頸煉，吊墜是花朵綻開的型狀，中間鑲有一顆鑽石，花型的吊墜正好垂在□□的上方，白晃晃的肌膚襯着閃亮的鑽光，令人第一眼很難不往她的那個方向先吃兩眼冰淇淋。
肌白勝雪，配搭黑色裙子，襯得她如瓷娃娃般雪白透粉，臉上的妝容自然帶些嬌媚，她，絕對是踏進菜館後惹人注目的美人。
早己到步準備迎接賓客的孟盛瑤瞧見領頭的餘沐丹與令人眼前一亮的陸悠油，剛才陸小姐戴着一副擋了半張臉的墨鏡，讓人看不到真實的臉，現在墨鏡摘去，又換上了裙子，粉飾了的外在終于與她見着海報上的高嶺之花搭上了。
對對，這樣子的陸悠油傲慢得起，而且這種傲慢不會令人讨厭，而且覺得她該是這樣才對。
「陸小姐，餘先生，這邊請。」孟盛瑤依舊笑面迎人，親自領他們去到安排好的主席桌上，主席桌裏的位置，亦是事先己有所特定的安排，每個座位上排了好名字。
悠油按名字分配坐下來，餘沐丹坐在她的左邊，絮藤意外也被安排到這一桌，當然坐在她的右邊。
她瞄向餘沐丹旁邊的位置寫着誰人，不意外是卓飛的董事蕭卓，再往兩個座位都是蕭卓的……家屬？再遠悠油己瞄不見名字，目光掃回來絮藤鄰座的名字，“公總裁”三個字刺入她的眼內。
好一個公總裁，她絕對是故意的。按正路，她該是坐在蕭卓家屬旁邊的位置吧？
其他座位坐甚麽人己無心探尋，反正除了公總裁，她啥都不認識。
沒等多久，包間的那扇門再次推開，一位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門前，身影左邊牽住了一位看上去就知道很賢淑的女士，右臂抱住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他長腿大步邁進來，移過了些身位，悠油才看見那抹她期盼己久又害怕見到的人影。
她……瘦了，本己夠瘦的人也能看出她瘦了，她回來後到底有多忙，忙到可以把己弄得像病态的瘦。
身旁的餘沐丹立即拉她起來過去迎接，手臂被扯得有些痛，她怒瞪了餘沐丹一眼。
在她要怒怼他的時候，手抱女孩的男人抱着一臉俊朗的笑容走過來伸出手「陸小姐，妳好，我是蕭卓，久仰大名了！我很高興妳能過來。」
「您好，蕭董，蕭董如此有誠意，也是納倫施的榮幸。」一肚要怒罵餘沐丹的氣逼不得己吞回肚子裏，還硬生生扯出笑容與他握手。
餘沐丹與他也刷了一波存在感，蕭卓有禮也握了手後，注意力回到她身上，替她介紹手抱的女孩與身旁的女士「這是我的閨女雯雯，這是我的太太。」
「蕭太太好。」她先與蕭太太握手，再回去看他手抱的小女孩，不難發現小女孩由一開始就盯着自己看，雙眼閃亮亮的，擁有了父母的顏值基因，蕭青雯眼睛圓滾滾，臉頰還有些肉，今天刻意的公主打扮，樣子怪可愛的。
可愛的孩子總令人歡心，悠油很自然揚起今天發自內心的和善笑容，對蕭青雯伸出友誼之手「雯雯，妳好，我是陸悠油。」
蕭青雯在蕭卓的鼓勵下也伸出了小手，小手握住了悠油後滿臉笑容，然後又害羞地倒進蕭卓的懷間不看人了。
「不好意思，她比較內斂害羞，不過雯雯很喜歡妳，常常看妳的演奏視頻。」蕭卓輕拍雯雯的背安撫她。
「沒關系。」悠油沒放在心上，也不用與一個小女孩計教吧。
她故意忽略站在蕭卓另一旁的公璟瞳，談笑得體地拉上餘沐丹與他聊天。
有孟盛瑤适時的介入，他們一行人回去了主席桌那兒坐下再聊，主席桌除了餘沐丹與悠油及絮藤，其他的座位都是卓飛的高層，孟盛瑤按銜頭坐在公璟瞳的旁邊，即管與悠油只隔一個位置，公璟瞳都得不到陸悠油一個正眼對待。
她生氣是應該的，不理她也是正常的，她理所當然要接受這些的，但當下，公璟瞳的心頭隐隐有些傷心。
公璟瞳在進場第一眼便落在悠油身上，她今天穿得很漂亮，裙子襯得她身材狡好以及膚色極白，不過無袖以及低領的設計略為令她生起些不悅，再來便是微微的事業在線挂着的鑽飾，旁人不想看也被閃亮的光茫多看幾眼。
她有說過不許穿露胸露臂的，怎麽就是不聽話。
目光緊盯住那道小溝，刺得公璟瞳臉容冷冽了幾分，巴不得截斷蕭卓跟她的對話，脫下外套要她穿上。
但她知道不能這麽做，旁人會覺得奇怪。
隔着絮藤，公璟瞳趁着蕭卓與餘沐丹在聊演奏會的事，她對悠油道：「餐廳空調大，沒帶披肩或者外套嗎？」眼看絮藤與悠油身邊沒有能塞得下披肩與外套的包包。
她溫柔帶暖的嗓音飄進了悠沖的耳裏，她下意識轉過頭看過去證實她是不是在跟自己說話。
絮藤當然也聽見，盡好了保姆本份替她回答「我說要帶的，悠油不給。」
「她任性，妳不能也事事聽她，萬一冷病了怎麽辦？」公璟瞳将己脫下的西裝外套交給絮藤「替她披上。」
「我不要。」悠油瞥瞪她一眼，果斷拒絕，她才不要受她恩惠！「我不覺得冷，公總的好意就省着吧。」
欲要接下的絮藤手擱在半路，不進不退，她眼看看公總，公總明顯神色僵住，尴尬得絮藤想找洞鑽進去。
「沒關系，冷的時候我再給妳。」公璟瞳心頭像被擰了一擰，雙手一下子冰冷下來。
對方輕哼了她一聲，聲線大得兩旁的人都聽見，包括坐在公璟瞳旁邊的孟盛瑤。
「公總，我終于知道為麽蕭董要找妳去Ｂ市，這位大小姐并不是非一般的難侍候，如果是我被要求做她保姆，我可能寧願辭職跑回來了，還待三個月？是折磨吧。」
「她沒妳想的那樣，陌生人多，她不習慣而已。」公璟瞳淡淡一笑，瞥瞪了孟盛瑤要她閉上嘴。
公總在下屬眼裏是多麽有威壓，一個眼神也能壓死你，連帶坐上副經理一職的孟盛瑤亦對她嚴厲的目光有些生怯，她悄聲道歉，灰溜溜的喝了口紅酒壓壓驚。
酒過三巡，盡管有餘沐丹擋架，陸悠油亦難免在蕭卓與其他卓飛高層敬酒過來的時候都得抿上兩口，不勝酒力的她，輕微有了些醉意，雙頰泛起并不是胭脂的粉紅，增添了她身上的妩媚性感。
整頓飯公璟瞳盯得要緊，除了蕭卓她不可能瞪人之餘，能瞪的她都瞪了，看出她眼色的人把欲要敬去悠油的酒收回去，看不見她眼色的，公璟瞳暗暗記住，打算秋後算賬。
晚宴純屬替納倫施接風洗塵以及是蕭卓想與陸悠油見一面的晚飯，公璟瞳沒安排期間有甚麽特別的儀式，以及飯後都沒有其餘娛樂活動，讓所有成員吃飽喝好才是這頓飯的重點。
所以吃飽喝好了，晚宴亦到達尾升，蕭卓适時用愛女要早點休息為由早在半小時前己離席，留下來的一堆高層開懷暢飲了一番，晚宴才正式落幕。
悠油與絮藤在排隊上大巴的隊尾，初夏的夜風仍有些微涼，穿無袖裙子的人暗暗抱臂，意圖生出一些暖意。
突然肩上落了一層衣料，酒醉的她有些反應不來，待回過神，肩上披着一件淡藍色的西裝外套，外套上有淡淡熟悉的香水味道。
「別拒絕，我不想妳冷病。」公璟瞳從她身後來到她身前，替她攏緊外套，擋住胸前那片因酒意而泛起暈紅的肌膚，比起單純的雪白，暈上粉紅的膚色似乎更誘人注目。
悠油腦袋有些遲滞，理智在拼命地操縱她該甩開這件外套，然而內裏她沒法對這個指令作出反應，貪戀着熟悉的香味，令她有點偷悅的氣息。
她不拒絕，也不瞅睬，始終沒給公璟瞳一個正眼。
目送絮藤扶着她上了巴士，悠油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公璟瞳便站在那個窗外，帶酒氣朦胧的目光，由始至終只鎖在她冷薄醉紅的側臉。
大巴緩緩駛走，悠油在公璟瞳确定看不見的角度微微回身，在車子要轉彎擋去她前瞅了她身影一眼。
她怎麽不但瘦了，而且近看化妝也遮不住眼下的憔悴……
這結果不是她想要的嗎
為甚麽再出現在她面前卻表現出一點都沒好過的樣子
她一定是在裝可憐，要她自責心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