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蓮

清晨的陽光透過格子木窗照進房中,柔和的光線為屋子鍍上一層淡淡的色彩。窗邊坐着一位綠衣女子,青絲松松地挽着露出一截如白瓷般光潔的美麗頸項,她低垂着螓首,正專心地做繡活。

雖然面容略帶憔悴卻絲毫沒影響到她的美,嬌媚的容顏依然令人砰然心動,女子五官長得很精致,挺秀的鼻梁,尖巧的下巴,額頭光潔,明眸皓齒、肌膚勝雪,此時半個身子被晨光籠罩着,周邊暈開了淡淡的金色,若不是捏着繡花的右手上下拉扯着繡線,那畫面簡直就讓人誤認為是一副引人無限遐想的美人圖。

喬如瀾垂着頭專注地繡着手中的帕子,粉紅色的料子箍在圓形繡架上,綠瑩瑩的荷葉青翠欲滴,銀白絲線在帕子中央勾勒出怒放的蓮荷,恍若堪堪被細雨洗滌得纖塵不染般淨潔。她的繡功在這幾年的煎熬歲月中越發突飛猛進,針下的活兒越發顯的精美,技藝越發精湛了,瞧這方白蓮帕子,針腳細密分布均勻,花樣新穎,形态逼真,就是高家繡莊裏的一等繡娘也不過如此。

從容不迫地在料子上穿過每一針,不緊不慢的扯直繡線,蓮荷的形狀在她是手下愈來愈豐滿,如瀾垂着眼簾,纖長如蝶翼般的睫毛時而微微顫動一下,目光始終專注地駐留在繡框上。她臉上無憂無怒,平靜如水,偶爾吹來一陣晨風撩起她鬓邊的發絲,巍巍飄晃幾下,拂過她的粉腮更是徒增了些許慵懶的風情。

門簾晃動,如瀾貼身婢女阿穆手提紅漆食盒笑吟吟走進來,看見如瀾已經坐在窗邊做繡活她似乎愣了愣,但馬上就恢複了常态,輕輕把手中的食盒擱在桌子上,湊到如瀾旁邊伸頭一看,笑了:“姑娘的手藝可真好,瞧這帕子繡的那個美啊,看得奴婢都眼饞了。”

如瀾擡了看了阿穆一眼,抿抿嘴淡淡地說:“你要是喜歡我回頭繡個給你。”

“真的?”阿穆一聽喜笑顏開,蹦了起來:“那可太好了,姑娘對奴婢真好!”

“不過是條帕子罷了,也值得你這麽歡喜。”如瀾低下頭繼續手上的活,絲毫不受阿穆的情緒影響,依然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大夥兒都曉得姑娘您的繡活做得好,我要是有一樣您繡的東西拿出去,不眼紅死春桃她們才怪呢,她們私底下都想跟姑娘你學來着。”

“嗯。”如瀾不冷不熱地應了聲,依舊不緊不慢地繡着。

阿穆也不再打擾她,徑直走到桌前打開食盒取出膳食,邊擺上邊說:“姑娘快過來趁熱吃吧,今天廚房那邊多做了一樣點心呢!”

“……”

“是艾草餅,可香了,廚房也是一年才做一次。”

“……”

"相傳每年的七月初七這一天,牛郎都擔着孩子拿着艾草餅去鵲橋和織女相會,所以七夕宮裏也吃艾草餅”

手一抖,繡花針直直紮入手指,指尖立即傳出一股尖銳的刺痛,紅晃晃的血冒了出來。如瀾仿似沒感覺般,捏着繡針的手瞬間僵住了,身子僵住了,就連目光也僵在那白色的荷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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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七夕!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牛郎織女相隔天上人間亦有相會的時候,而她這一輩子卻不知還能不能瞧見他一眼,這深宮大內就像個牢籠般禁锢住她,她想走走不了,想逃也逃不掉,也許就只能這般一日一日地熬盡這一生罷了。

指尖上的血液慢慢聚成血珠子,顫巍巍地晃了一下,最終滴落在帕子上,堪堪墜入那朵白蓮的花芯,浸潤着純白的細線暈染開來,一片紅豔豔的刺眼。

如瀾依舊愣愣地坐着,猶自不覺。心頭漫過苦澀、哀傷、迷茫和絕望,種種感覺如刀子在心口輪番地紮上一通,說不清有多痛,只感覺整個人都虛飄起來,聽不見周邊的聲響,也看不清周邊的景物,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了她孤零零一個人。

阿穆回頭便瞧見了如瀾指尖上流淌的那抹鮮紅,她驚慌地丢下手中的東西跑過去,扯下掖在衣襟邊兒上的絹子就捂在如瀾的手指上,焦急地說:“我的好姑娘,弄傷了手指怎地不告訴奴婢呀?看這許多血一定疼壞了吧?”

“……”如瀾似個偶人般任由阿穆為她包裹手指,眼神依然是缥缈無根。

“哎呀!”目光落到帕子上,阿穆驚叫起來:“可惜了這帕子,好端端的白蓮花都讓這血污了去,姑娘!”

如瀾擡眼望着阿穆,仿佛聽見又仿佛沒聽見,半響才喃喃地低聲重複着阿穆的話:“蓮花……染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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