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召見
東暖閣的雕花飛龍熏爐裏焚燃着熏香,龍涎香的氣味飄蕩在角角落落裏,整個東暖閣皆是香氣彌漫,袅袅白煙若隐若現。皇帝下了早朝已有半個時辰,此時正在禦案前批閱各地呈送的折子。
如瀾跟随高無庸走進暖閣時,皇帝低頭專注地看着手中的折子,捧茶的宮女冬蘊靜靜地立在禦案前。高無庸朝冬蘊使了個眼色,冬蘊立即心領意會地輕輕退出暖閣。高無庸向如瀾微微一笑,擡了擡下巴,如瀾點了點頭走到冬蘊剛剛站的位置,高無庸這才放心地退出暖閣。
香氣時濃時淡,一陣一陣不停地沁入鼻腔,如瀾被熏的虛飄起來,頭隐隐發昏,她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皇帝看完一本折子,拿起朱筆在上頭寫了幾個字,又端詳一下才滿意地把折子放在一邊。
正欲伸手去端起案上的茶杯,眼角餘光忽掃到禦案下方的人影,手愣在半空,擡起頭細細打量着她,烏亮的青絲挽成簡單的發髻,沒有任何珠翠點綴,一身藕色衣裙襯着那身冰肌雪膚更顯得楚楚動人,微蹙蛾眉、輕咬朱唇,眼簾低垂一副不勝疲倦的模樣惹人無限憐愛。
“如瀾!”皇帝輕喚着她的名字。
“奴婢在!”如瀾趕緊向前屈身。
“朕聽聞你最近常有頭疼,可大好了?”
“謝皇上垂詢,奴婢好多了。”
“喔,別站了,去那邊坐着。”皇帝示意着一旁的椅子,如瀾福了福身,輕聲說:“奴婢謝皇上賜坐。”
皇帝目送着她的身影走到椅子旁才收回目光,端起茶了呷了一口,問道:“如瀾,你進宮有多久了?”
“回皇上,一千又六十一天。”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她已經在這活牢籠呆了那麽久,每一天都那麽漫長,長得她總覺那一朝一夕沒有盡頭般。
皇帝怔了怔,想不到她竟然把日子記得那麽清楚,每一日都算的明明白白、一時心中百般寂寥,原來她的心始終都沒有靠近半步,只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手了,他心中想着,臉上卻波瀾不驚,屋裏竟陷入了空前的寂靜,靜得仿佛那時光都停止了。
風從打開的窗子吹進來,拂動窗邊的紗帳微微鼓起,複又倒拍向雕花窗格,發出細微的簌簌聲響,卻驚醒了兩個沉思中的人,近在咫尺卻隔着天涯,皇帝輕咳一聲,決定将早已準備好的話告訴她:“如瀾,朕今日叫你來有件事要告訴你。”
“皇上有何吩咐?”如瀾趕緊立起身子,垂頭順眼,恭謹地等着皇帝發話。
“朕讓允禵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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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爺回京了?十四爺回京了!他回來了,她終于盼到他回來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思念終于落下了帷幕,她再也不用呆在這地方了。她想着,臉上掩不住歡喜,憔悴的容顏瞬間綻放出幸福的光芒,那顆麻木的心慢慢柔軟,仿佛包裹在四周的冰層逐漸融化,溫暖的感覺又回來了,她好似又能感覺到喜怒哀樂,而這一刻,占據她整顆心只有歡喜,唯有歡喜。
皇帝看在眼裏,一口怒氣湧了上來,頂着胸口,堵得他生煩,一句話竟能讓她歡喜成這樣,而他平時處處遷就也得不到她一個好臉色,難道他就真的比不上人家?他是天子,大清朝的皇帝,全天下的女子莫不對他的寵愛趨之若鹜,為何她的眼裏就瞧不見他對她的情意?
他于是沒好氣地說:“眹将他禁在壽皇殿,他是戴罪之人,必須受罰。”
她望着皇帝,眼裏慢慢浮起氤氲霧氣。皇帝卻別開眼望着那雕欄畫棟,淡淡地說:“他性子太倔了,處處逆着眹,眹只是要他反思。”
“皇上,您讓奴婢回到十四爺身邊吧,奴婢是他的人,理應和他一起受過。”如瀾起身緩緩跪下。
“你是眹的人!”皇帝語調徒然升高,如瀾沒提防被吓得頓了頓。
“眹與允禵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眹希望他能夠幫眹一把,眹剛登基時西北的還沒安定,天下等着眹去治理,這個時候他和眹嘔什麽氣?……”皇帝越說越急,到了最後就只剩下短促的呼吸。
“皇上,奴婢只是個女人,不懂得您說的大事,奴婢只希望皇上……能放過十四爺,讓他回家。”如瀾想着那個人,想着他惱怒和氣憤的模樣,淚水最終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