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冤屈
如瀾是喝了酒又肆意痛哭許久,身上正發汗給寒風一吹自然會風寒入侵,昏昏沉沉起來。當天她被允禮送回屋時情況就已是不妥,因天色已晚也不敢驚動別人,幸好阿穆偷偷煮了一碗熱呼呼的姜湯喂她喝下。那一夜如瀾倒是睡得很沉,可第二天情況卻嚴重了,身子燙得像個火爐,卻一陣兒一陣兒地覺得冷,蓋了兩床棉被還直抖個不停,仿佛那寒意是從骨子裏頭滲出來似的。阿穆跟她說話她也不知道回應,只是無聲無息地緊閉着眼。
見如瀾這幅模樣,阿穆腸子都悔青了,又慌又怕,一大早就讓附近的小太監去找高無庸。高無用帶着太醫匆匆趕來,見此情況也是大吃一驚,抓起架子上的雞毛撣子就往阿穆身上抽,嘴裏低聲罵道:“你個賤蹄子,怎麽侍候的人,病這樣重了才說,她要是有個好歹你也別想活了。”
阿穆也不敢躲閃,只是護着頭任高無庸打罵,天氣幹冷,雞毛撣子抽到身上又響又疼,她咬着嘴唇強忍着,可眼淚卻抵不住嘩嘩流。高無庸看了更來氣,擡起腳就踹到阿穆身上,阿穆“嗷”地喊了一聲,抱着肚子求饒:“谙達饒命!奴婢下次不敢了?奴婢以後不會讓姑娘獨自出去了……”
“還有下次?再有一次不說是你,連咱家的腦袋也保不住。”高無庸手指點着阿穆的鼻子,氣急敗壞地罵起來:“你知道她是什麽人?你知道她是誰的心肝肉?咱家看你是活膩了……”
阿穆頓時吓得臉色發白,連連向高無庸磕頭,哭着哀求道:“谙達,奴婢知錯了,求您讓奴婢留下來侍候姑娘吧,奴婢保證不會有下次了,奴婢一定盡心盡力服侍姑娘将功補過。”
“哼!”高無庸冷冷地瞪了阿穆,一甩袖子便進入如瀾的卧房。阿穆在外屋只聽見他和太醫在低聲說話,她趕緊豎起耳朵,誰料兩人的聲音太低,她只是斷斷續續聽到一些
“情況不妙…身子本就虛,還未痊愈……下官也不敢保證,盡力而為……”
“如論如何……大人務必……”
阿穆只覺得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一看太醫邁出如瀾的卧房她便撲過去,跪到太醫跟前拼命磕頭,連聲說:“太醫,您一定要救姑娘,姑娘不能有事啊!”
太醫低聲說:“老夫這就開方子,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着,稍有疏忽後果都不堪設想,別說是讓她出門去,就是呆屋裏也不得見一絲風,你主子能不能治好就看她的造化了。”
高無庸踢了阿穆一腳,低喝道:“這時候知道怕了?早前幹什麽去了?”
太醫搖了搖頭,徑直走到桌前,阿穆趕緊爬起來去取筆墨伺候。藥取回來細細煎了,每日按時辰端給如瀾。如瀾已經燒得不省人事,阿穆只好一湯匙一湯匙地強灌下去。高無庸不放心,又給她多派兩個人過來,一個宮女一個太監,都是新進宮的奴才,對宮裏的情況不了解,只知道是讓她們去伺候主子,也不知道這主子是什麽人。
阿穆當然也不敢告訴她們如瀾是什麽人,只交代說要好生伺候主子。兩人也還算機靈,并不多問,只是唯唯諾諾地點頭。阿穆便将外面的活分攤給兩人,自己衣不解帶地守在如瀾床前,一絲一毫都不敢懈怠。
如瀾是三天後才醒來,睜開眼時還是恍恍惚惚的,阿穆在旁邊喚了她數聲她才明白。阿穆含着淚說:“姑娘可醒了,醒了就好。”
“我……睡很久麽?……”剛醒來氣血不足,如瀾說話有氣無力的。
阿穆點了點頭,哽咽地說:“姑娘整整睡了三天,奴婢不知道有多怕,您要是再不醒來,奴婢怕是很快就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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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如瀾忽然咳了起來,阿穆頓時慌了,趕緊拿過軟枕墊高如瀾的頭,輕撫着她的後背為她順氣。如瀾卻拉住阿穆的手問道:“我……怎樣……回來的?”
“姑娘不記得了麽?”阿穆先向門外看了看,确定沒人後靠近如瀾壓低聲音說:“有人送姑娘回來的,看那樣子像是個貴人,姑娘放心,回來的路上沒碰上什麽人。”
如瀾怔怔地看着那床深紫色繡白梅的緞子被面,良久才低聲說:“我又欠了他。”
阿穆輕輕地拉起被角蓋住如瀾的手,輕聲說:“原來姑娘與他相識,不打緊的,人情日後總有機會還,眼下最緊要把身子養好。”
回頭看桌上的藥已經涼了,便起身端了出去喚來另外一個宮女,吩咐她把藥溫熱,又交代小太監去為如瀾準備吃食。如瀾聽見阿穆在外面和人低聲說話,心裏起了疑,平時這屋子也就她們兩人住,也不知又是誰來了。阿穆走進卧房見如瀾直瞧着她,知道如瀾疑惑,便笑了笑,輕聲說:“高谙達怕奴婢一個人忙不過了,給姑娘多派了兩個人,一個叫小寇子,一個叫燕秋,都是今年才進宮的,奴婢讓她們忙外面的活。”
如瀾不吱聲,慢慢地閉上眼睛。阿穆卻知道她是不樂意,當初也有好幾個人在她身邊伺候,她只留着阿穆一個,其餘的都讓高無庸帶走,如瀾喜清靜,只有阿穆的性子與她合得來,所以才留着阿穆在身邊。可如今這兩個怕是攆不走,出了這件事,高無庸那邊也心惶惶的,就是如瀾百般不樂意他也不會由着她。
阿穆小心翼翼地扶着如瀾躺下,忽然記起一件事,躊躇一下還是低聲說:“姑娘,那天送您回來的人讓奴婢告訴你,你的事他會盡力的……”
如瀾突地睜開眼睛,阿穆條件發射地立即向後退開,卻發現如瀾眼眸中并沒有怒氣,反而多了驚喜,這才安心地說出下半句:“他還說,如論何時,如論發生何事都請姑娘不要作踐自個兒身子。”
如瀾眼底慢慢暈開一層水霧,撇開眼盯着頭頂的帳子,哽着聲說:“我知道了。”
停了一下,又虛虛地說:“讓人送湯藥和吃食過來吧!”
“是!奴婢馬上去辦。”
冬天說來就來,急冷了兩天便下了雪,初時還是細細毛毛的,如篩子篩過般漫天飛揚,輕飄飄的灑向人間,到了後來便下得更猛些,如鵝毛般大小。雪無聲無息地下了一夜,第二天屋頂和樹枝上便厚厚一層全是白色。阿穆一早便讓高無庸叫去,新來的宮女飛燕在屋外候着,如瀾用過早膳便躺在床上,這病一拖就是半個月,湯藥天天喝,燒倒是退了,頭也沒那麽疼,只不過還是周身無力迷迷糊糊的。太醫說她不能見風不能受寒,她只能躺在床上。
屋外靜悄悄的,只聽見北風時不時的呼呼聲,更顯得異常靜谧,如瀾卧在床上,眯着眼,忽然感覺這情景有些熟悉,一樣是冬天,那年冬天也是下了雪,她也是受了風寒,一個人孤獨地縮在屋裏,屋外靜悄悄的,只聽見北風一陣一陣吹過的嗚嗚聲。她記得,那時她病的很重,卻拗着氣不肯喝藥,心裏萬分委屈只想着就那麽死去,別人懷疑她也罷連胤祯也不信她,他都不信她了她還活着做什麽,橫豎留在這世上也沒人理會不如死了還好。
鬧出那件事,大夥兒都怕惹麻煩能躲就躲,就連平日和她要好的小路子也都不見人影,給她送藥送飯的就是張嬷嬷,張嬷嬷幾次見她欲言又止,最終搖搖頭又離開。如瀾知道張嬷嬷想問那件事,可她不想再說,說出來又怎樣,有誰會信她?
她記得那天午後,富嬷嬷急匆匆過來喊她去完顏福晉的惜晴院,在正廳裏,胤祯的幾位福晉全都在場,側福晉蓉玥臉如寒霜,冷冷地說:“跪下!”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嫡福晉完顏汐若,完顏汐若卻撇開臉。兩個粗壯的嬷嬷從蓉玥身後沖出來把她按到地上,她擡起頭無辜地問:“如瀾不知做錯何事,惹了福晉如此生氣?”
“你還有臉說?爺的臉面都讓你丢盡了!”側福晉“啪”地将手中的東西砸到她的身上,怒道:“你還要不要臉面?看看你做的好事?”
“如瀾不明白福晉所指何事?”她低頭撿起那本書,毫不畏懼地迎視着側福晉。
“不明白?你真會裝啊!爺剛失勢你就迫不及待去勾引別的男人,看看人家給你寫的定情詩,你可別說這書不是你的?”
她忽然心慌起來,書皮的夾層裏是有東西的,不過那是好久前的事了,她都忘了那裏還有張信箋,當初沒有扔掉想不到竟然給她惹來麻煩。她定了定神,低下頭一副恭順的摸樣:“這書是小四爺拿回來給奴婢解悶的。只是一本雜記,并非福晉說的什麽定情詩”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寫的真是好。哼!”側福晉冷笑一聲:“你可別說不知道夾層裏有信箋,弘暟不知道,你和那個男人應該知道吧?”
“側福晉,你冤枉奴婢了,這只是一首極其平常的詩,奴婢也不曉得是何人寫。”她手心發涼,心跳不由地加快,扭頭望向完顏福晉,乞求般低聲問:“福晉,您也不信我麽?”
“如瀾,唉……”完顏福晉嘆了一聲,目光卻掃偏廳,她順着完顏氏的視線望去,隔着簾子隐約可見男人高大的身影。她愈發慌亂,臉漲的通紅,聲音顫抖:“奴婢沒有,奴婢絕無失婦德之舉,我對爺絕無二心……”
“絕無二心?”側福晉一拍桌子,厲聲喝問:“那個孩子是不是你那野男人的種?不明不白就弄掉了,還遮遮掩掩的,不是心虛是什麽?”
嫡福晉這時也忍不住了,皺着眉頭說:“如瀾,爺如今落魄了,你若真不想留在府中我們也不強求,何必做出這樣的事來,你讓爺他如何受得住?有人說瞧見你和十七爺黑燈瞎火呆在一間房裏,算日子,你那孩子的時間剛剛好,你……叫我如何相信……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