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主意

“我……”周月明怔住了,有意外,有茫然,還有一些雜亂的思緒浮上來。她一顆心砰砰直跳,莫名的慌亂,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我……”

等等,她确實說過類似的話,不過她的原話不是這樣吧?怎麽他這會兒提起來,倒像是說她當初是因為“人鬼殊途”才不得不壓下對他的感情一樣?

“不是這樣的。”周月明精神一震,搖了搖頭,小聲解釋,“沒有情。”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我那時的确把你當成自己人,并不是男女之情。”

她聲音降低,似是想說服他,又像是自言自語:“我知道你是鬼,又怎麽可能會對你有情意?”

她從小讨厭他,後來以為他死了,她感到唏噓,漸漸能以平常心來看待他。他變成一縷幽魂在她身邊陪伴了半年,幫過她不少次,她确确實實習慣了他的存在,也為他的突然消失而悵然若失,但還不到有情的地步,可以說,她從未對他動過那種念頭。

“對啊,我知道啊。”紀雲開臉上并沒有多少失望,他反而笑了笑,“不過那時候沒有,現在呢?卿卿,你現在是什麽想法?”

他含笑望着她,眼中有期待,也有鼓勵,一顆心卻高高提了起來。

現在?

周月明有點慌了,腦袋發懵,臉頰溫度漸漸升高。

面前的人墨玉般的眼眸深沉如海,璀璨如星,眸中漾着清淺的笑意,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她。

她清楚地聽到自己一聲大過一聲的心跳,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有他對她的幫助,有兩人的和睦相處,也有她之前态度堅決拒婚,寧死也不肯嫁給他的場景……

周月明臉頰的熱度瞬間退去,她定了定神,避開他的視線,盡量自然道:“沒,沒有想法。”

紀雲開唇角的笑意僵住了。他皺眉:“卿卿……”

怎麽會呢?她方才眼中明明有亮光。

短短數息間,周月明已經理好了情緒,她垂眸,也不看他:“紀雲開,你活着我很開心,但我對你沒有別的情意。對,就是這樣,沒錯。”她深吸一口氣:“你以後不用經常到這邊來了。祖,祖母還在等我,我先過去了。”

不等紀雲開回答,她就迅速轉身,行的極快,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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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雲開目光幽遠,嘴角崩得發直。雖然早就想到可能不會如願,但是這般被她明确拒絕,他仍難免神傷。

然而目視着她的逃也似的離開的身影,他忽而精神一震:不對。

之前她也曾兩次拒絕他,然而無一例外,她當時都是冷靜而堅決地拒絕了他,為了讓他死心,甚至不惜拿話往他心上戳,何嘗是今日這般模樣?

他細細回想着她方才的每一個神情,每一個動作,反複咀嚼着她的每一句話,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籠罩在心頭的烏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點點光芒。

紀雲開低頭看看手中已經空了的小匣子,勾唇一笑,眸中再度漾起了笑意。

周月明走出許久以後,才發現自己手裏仍攥着那支簪子。——方才她被他的問題驚住,也忘了還他。

她心中懊惱,丢了不對,返回去還給紀雲開也不對。她只能停下腳步,用帕子包了,塞進袖袋裏。

她耳畔猶自回響着紀雲開問的那個問題,心髒噗噗通通直跳。

也許是夏日的緣故,她臉頰發燙,心裏也莫名有點慌。她慢慢深呼吸,回想着自己的回答,心想,沒問題,就該這樣回答。

反正她從沒想過嫁給他。大家都知道的,她死也不要嫁給他的。她怎麽會同意和他在一起?不可能的。既然沒有這種想法,也就不能再給他希望,所以,他們不應該再見面。

她的回答一點毛病都沒有,如果雞蛋裏挑骨頭,那也是措辭不夠嚴謹,态度不夠直白……

不過雖然這樣拒絕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周月明心裏總有點不踏實,甚至在和祖母說話時,也頻頻走神。

“怎麽了?”劉氏看在眼裏,關切地問。

“沒什麽。”周月明笑笑,“可能昨夜沒睡好吧。夜裏太熱了,我被子都不想蓋。”

劉氏不甚贊同的模樣:“卿卿,這就不對了,再熱也不能貪涼不蓋被子。仔細着了涼,你又該嚷着頭疼了。”

周月明一笑:“祖母放心,我就是這麽一說。今晚肯定能睡好。”

話是這麽說,然而她到了晚上,在床上躺了很久,卻翻來覆去睡不着。

周月明睡不着,索性不睡了。她悄悄将那枚簪子用繡着往生咒的帕子包好藏起來,又取出魯班鎖,拆解着打發時光。

她經常拆解魯班鎖,這對她而言不僅能解悶,還能寧神。可她拆解了好一會兒,依然沒有睡意,反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青竹起夜,見這邊燈還亮着,吓了一跳,隔着窗問:“姑娘怎麽還不睡?”

“睡呢,睡呢。”周月明胡亂應了一聲,收起魯班鎖,再次就着銅盆裏的水洗了手,閉着眼躺在床上。

她有意入睡,但是白天發生的事情總是不受控制地往她腦海裏鑽。她自認為沒什麽毛病的回答,讓她在夜深人靜時感到心慌。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勉強睡去。

但是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她一睜眼,居然又到了西山,一腳踩空的她雙腿發軟,眼看就要跌入深淵,斜刺地忽的伸出一雙手,有力的臂膀攬住了她的腰身,待她站穩後,依然緊緊擁着她……

她擡頭,撞入一雙幽深如潭的眸子裏,她臉頰微微發燙,只聽他低低一笑:“救命之恩,是不是該以身相許?”

她雙眼圓睜,耳畔聽到不知是誰的聲音:“你不是寧可死都不想要嫁給他嗎?”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卻見他的神色驀地變了,冰冷可怖,默不作聲松了手。

她陡然向下跌去。

急速的墜落感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周月明睜開眼,摸了摸額頭,涼涼的,已有一層薄汗。

雖然是夏日,但因為是在夜裏,所以并不是特別悶熱。只不過夜黑沉沉的,讓人心裏發悶。

周月明擁着薄被坐起身,擦拭了額頭的汗,重重嘆一口氣,對自己說:別想了,不準再想了。這事兒已經過去了……

這樣的夜裏,紀雲開睡得同樣不安穩。他思索着讓她改變主意的法子。——雖然她說了,讓他們不要再見面,他卻不能這樣做。

次日沈業前來拜訪,剛一看見他,就一臉驚訝地問:“你幹什麽去了?是不是去幹偷香竊玉的勾當了?”

沈業是無心之言,而紀雲開卻神色微微一變,抿了抿唇,并沒有回答。

“不是吧?真給我說中了?”沈業神情古怪,啧啧了兩聲。

紀雲開皺眉:“不要亂說。”

沈業抽了口冷氣,他擡手指了指安遠侯府的方向:“還是周姑娘?”

紀雲開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這……”沈業的神色頗為複雜,他知道好友與周家姑娘的一些糾葛,不過他沒想到好友都“死”了一次了,還對其念念不忘。他搖了搖頭:“真是……你就不能換個姑娘?”

紀雲開擡了擡眼皮:“不能。”

他早認準了她,而且現在還看到了曙光,怎麽可能放棄?

“可是,她明明不待見你啊。”沈業替好兄弟抱不平,“你都不知道,當初你出事,大家都以為你沒了,我把你的手劄給她,想讓她知道你的心意,可她連收都不願意收,還是我硬塞給她的……”

一想到這些,他不免心疼好友,語氣裏也帶了幾分抱怨。

然而紀雲開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我知道。”

當時他也在金光寺,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又怎會不知道?不過他這時回想起來,并無多少不平,而是感到唏噓。

“啊?”沈業疑心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知道。”紀雲開掀唇一笑,“那是因為她那時讨厭我,不過現在已經不讨厭了。”他看着沈業,眼前浮現的卻是她那有些羞又有些慌的神情,心底驀地一軟,聲音漸低:“她很信賴我,又不想再跟我見面……”

他心裏有些悵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如他想的那樣只是在別扭。

“她很信賴你?你怎麽知道?她親口跟你說的?”沈業眨了眨眼睛,忽覺有戲。他端起茶杯輕啜一口,“要不你跟我說說?我給你出個主意?”

“你?”紀雲開輕嗤,不以為意,“你能有什麽主意?”

“我好歹也是快要娶親的人,難道不比你強太多?”沈業來了精神,“要我說,你就該直接越過她,管她想什麽,先娶過來再說。她能一輩子不願意?”

紀雲開眸色轉冷:“別說了!”他定了定神,緩緩說道:“這條路行不通。”

一開始他就用的這個方法,想着先和她有婚姻之約,然後再在相處中,對她好一些,再好一些,讓彼此多些了解。時間久了,她未必不能将他當成可以依靠一生的良人。

可惜最終以她的以死抗争結束。

“行不通?”沈業讪讪的。

紀雲開瞧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你不了解她,她吃軟不吃硬。”

其實,他自己心裏已經隐約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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