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喜歡
她的臉色瞬息間精彩紛呈,眼神卻直愣愣的。
怎麽可能呢?她對紀雲開?
周月明的第一反應便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自小就讨厭他,雖然說後來想開了,跟他也熟悉了,不再讨厭了,甚至把他當朋友,當自己人,但也不可能有什麽旖旎的心思啊。
誰會喜歡上一個自己讨厭了很多年的人呢?而且,她昨日還格外認真地告訴他,自己對他并無情意,希望以後不再見面……
可是,若非如此,又怎麽解釋她的心理?
短短數息間,周月明的臉色變了幾變。
因為她臉上塗了粉,周紹元看不出她的神色變化,但是明顯感覺到她的不對勁兒。他連忙問:“怎麽了?是碰着腦袋了?疼麽?腫了沒有?”
他說着傾身過來,一臉關切想要查看。
周月明卻伸手擋了擋,同時悄悄後退了一點。她搖搖頭:“哥,我沒事。”
疼麽,倒是疼的,只是她此刻一顆心都被自己剛生的心思給纏住,無暇顧忌後腦的疼痛。她只伸手摸了摸:“沒腫,回去歇了就好了,你不要擔心。”
周紹元聞言擔憂略減,但仍是不放心,再次确定:“真沒事?”
“真沒事。”周月明唇畔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心裏想的卻是,腦袋上沒事,但是別的方面有事啊,而且還是大事!
她居然在她也不知道的時候對紀雲開生出了別樣的心思?!!
周月明拿着折扇遮住了臉,心情異常複雜。
馬車繼續行駛着,周月明微微低垂了頭,面上雖不顯,可心內早已波濤翻滾。那個念頭如水泡咕嘟咕嘟在她腦海深處緩緩浮現,越來越清晰。
她雙目微阖,潮汐退去,記憶裏的一顆顆鵝卵石便清晰地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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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那年的冬天,她第一次看見他。後來的十年中,她因為父親的緣故,心存不平,一直讨厭他。他們同住長寧侯府,擡頭不見低頭見,然而她只要看見他,就遠遠避開。她沒有找過他麻煩,但是不願意見他,不願意同他說話,似乎這樣,他這個人便能不存在一般……
她記得,他曾數次向她示好,還曾打着父親的名義……但她那個時候一直态度很壞,她幾乎是将讨厭他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
……
在她的記憶中,與她年紀相仿的男性,能牽動她情緒的只有兩個。一個是待她甚好的她最親近的兄長周紹元。另一個就是她最讨厭的紀雲開。
說起來,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但是真正熟悉起來,她習慣并接受他的存在,還是他變成幽魂以後。
長達半年的朝夕相處,由害怕厭惡,到後來的漸漸習慣。她不想承認,卻也不能不承認,他是這世上跟她糾葛最多的人,也不止一次在她心裏留下明顯的印記。
所以,她對他有了其他心思,并非毫無緣由。或許在很久以前,他在她心裏就已經不一樣了。是她不曾察覺而已。或許是他的魂魄消失後,或許是他們重逢時,抑或時他從槐樹下跳下來的時光,陽光灑在他臉上……
只是,怎麽偏生她是在這個時候發覺的呢?
周月明按了按眉心,不輕不重嘆了一口氣。要知道,她昨天才非常認真地拒絕他啊。哪怕是她早一天察覺,都不一樣啊。
她一時歡喜,一時輕嘆,雖不說話,卻再次引起了兄長周紹元的注意。
“怎麽了?”周紹元問,并又提起了方才的話題,“你想的怎麽樣了?”
“我覺得很難。”周月明脫口而出。
“什麽很難?比較不出來麽?”周紹元皺眉,“這三個人各有各的好,也各有不足。其實我自己私心裏比較偏向于……”
“哥——”周月明眼皮一跳,猛然意識到兄長問的是什麽。她打斷了他的話,小聲道:“我說的不是他們。”
“那是誰?”周紹元神色微微一變,似是想到了什麽,“一個也不中意?”
周月明盯着兄長,她将心一橫,幹脆如實說道:“我知道你對我好,這三個人肯定都不錯,但是我……”她咬一咬牙,一字一字,緩慢而清晰地道:“我,我心裏可能有人了。”
“卿卿,你別胡鬧,要是三個都……”周紹元雙眼圓睜,不自覺提高了聲音,“你說什麽?你心裏有什麽?”
在兄長的目光中,周月明瑟縮了一下,她低垂着頭,也有些後悔自己沖動之下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但是話都說出來了,也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她拉了拉兄長,悄聲道:“小聲些,你是不是想讓外面的人聽到?”
“不是,我剛才沒聽清。”周紹元仍是不大敢相信。妹妹甚少見到男子,認識的多是親戚家的表兄弟,不過都不算太熟。唯一相熟一些的徐文竹,還是因為他的緣故。他思緒轉的極快,心想,如果是親戚,卿卿肯定也不會瞞到現在。看她此時這般為難,多半是今日詩會上的人。
數息之間,他腦海裏已閃過了許多人的面容,幾乎将詩會上的人想了一遍。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種種情緒,盡量溫聲問:“是誰?”
“我……”周月明擡眸看着兄長。——盡管是親兄妹,但是她也無法做到毫無芥蒂地和兄長談論這些,而且那人還是紀雲開。
周紹元望着妹妹,眼神中滿是鼓勵:“卿卿,雖然說,我跟你說的那三個人可能性更大一些,不過你若真中意其他人,也不是毫無可能。你先說是誰,我以後慢慢打聽打聽。對了,你知道那人的名號麽?”妹妹還未回答,他先自言自語:“得先看看有無婚配,已經議親的也不行,家風不正的也不行,公婆難相處的也不行……”
見兄長興致滿滿格外上心,周月明心裏情緒甚是複雜。她冷靜下來後,心虛之餘,又感到愧疚。眸中的光亮也在不知不覺間黯淡了不少。
她幼時讨厭紀雲開,也有為兄長抱不平的意思。她能自我安慰,父親待她遠不如待紀雲開是因為她是女子,父親不願留戀內宅,與女兒生分些。但是兄長呢?他可也是男子啊。
這會兒她看着兄長全心全意為她打算,她竟有種背叛了他的心虛感。
周紹元此時雖覺得棘手,不過還是歡喜多過擔憂的。在他看來,中意和滿意并不一樣。之前的徐文竹也好,這次的三個人也罷,都是他或者父親認為的良人,未必是卿卿心中的。他含笑問:“到底是哪個?你若是記不得名字,說他的衣衫服飾,外貌特征也行……”
“都不是……”周月明聲音很低,“我今天并沒有見到他。”
周紹元心裏訝然:“那是誰?”
周月明心裏亂糟糟的,小聲道:“哥,你先別問了,我也就想想而已,過幾天就不想了。”
她怎麽跟他說,她發現她心裏那個人,是她最讨厭的紀雲開?是那個她寧可上吊自殺也要拒婚的紀雲開?而且,她昨天才明明白白拒絕了他。加上他是幽魂時,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就算紀雲開對她有點情意,這也該被磨光了吧?
想到這兒,她頗為懊惱,将頭轉向了一邊。
周紹元看她神色不對,也沒再追問,心想待回府以後,悄悄向她身邊的的丫鬟打聽一下也就是了。卿卿從小到大,也沒接觸過幾個男子。
周月明一直到晚間休息時,都提不起精神來,她既不好拉下臉去找紀雲開,也不好向兄長坦誠自己心裏的人是誰。
她拿出魯班鎖拆解,只是鎖好拆解,心裏的思緒卻難理清。
真是,喜歡誰不好,怎麽偏偏是紀雲開呢?而且還是這個時候。
周月明嘆一口氣,安遠侯府的大小姐頭一次覺得男女之情真是一件煩人的事情。
臨睡前,周月明心想,實在不行明日就拿一枚銅錢,讓老天來做決定。
然而次日還沒等她詢問老天,就得到消息,紀雲開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周月明翻書的動作微微一頓,擡頭看向青竹。
青竹小聲道:“說是昨夜舊傷複發,現在昏迷不醒……”
“什麽?”周月明一張臉瞬間變得蒼白,瞳孔微縮,“怎麽會呢?不可能吧?”
她前天見他時,還好端端的啊,上樹下樹都很靈活啊,怎麽會舊傷複發?他傷很嚴重麽?她想,應該是很嚴重的吧?不然也不會被人以為死了那麽久,連魂魄都出來了……
周月明勉強穩住心神:“請大夫沒有?侯爺知不知道這件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青竹觑着姑娘的神色,小聲道,“是二門外的平安說的。今日沈小将軍來做客,特意叫人将此事告訴姑娘,為的是向姑娘借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是姑娘的玳瑁手串。”青竹笑了笑,“就是姑娘前些時候戴的那一串,說是想驅邪。姑娘不是說這是世子特意求來的麽?”
周月明點一點頭,神情怔忪:“是啊。”
她剛拿到玳瑁手串時,還在紀雲開身上嘗試過。但是現在他昏迷不醒……
想到這兒,她心裏一緊,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現在又是昏迷不醒!
青竹忖度着姑娘的心思,繼續道:“這位沈小将軍也有點不知禮,哪有問一個姑娘要這種東西?也不怕別人知道了編排。再說了,姑娘和紀公子又不和睦……”
“他人在哪裏?”周月明忽然打斷了青竹的話。
“什麽?”
“我問他人在哪裏。”周月明重複了一遍,“沈業呢?沈業在哪裏?”
昏迷不醒不是小事,她得問一問他,紀雲開究竟怎麽了,為什麽會突然昏迷不醒。還有,如果那玳瑁手串有用,她肯定會給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