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探視

周月明迅速取出了珍藏着的玳瑁手串。

這還是去歲她兄長周紹元求來的,那時她自稱看到了鬼。他可能不大相信,但還是一大早就去山上找了連道長,求了這辟邪的玳瑁手串。

當然這手串并沒有起到作用,紀雲開的魂魄并未因此而受到任何影響。

握着玳瑁手串,輕聲道:“你随我去找平安,咱們去見一見沈小将軍。”

沈業是紀雲開的好友,還曾私下将紀雲開的“遺物”給她。此時又為了紀雲開來找她借玳瑁手串,那麽紀雲開的情況,他肯定知曉。

周月明穩了穩心神,由青竹帶着,去找傳送消息的平安,在松濤居外看見了負手而立的沈小将軍。

沈業乍一見她,愣一會兒,才拱了拱手:“周姑娘。”

周月明匆忙而至,走得急了一些,光潔的額頭滲出了些薄汗,瓷白的雪肌已然生出了絲絲紅暈。然而她神情焦急,纖長的眉皺在了一起。

她停下腳步,沖沈業福一福身:“姐夫。”

“啊……”沈業眸中閃過一絲尴尬,他扯了扯嘴角,咳嗽一聲:“周姑娘,上次在金光寺,是我太沖動了,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我當時也是不知道他還活着……”

周月明聽他一直在提往事,耐心一點點流逝,她耐着性子聽着,終于尋着機會問:“他怎麽樣了?他到底出什麽事了?怎麽會昏迷不醒?他的傷不是好了麽?怎麽複發了?”

她目光灼灼凝視着他,清亮的眸子裏擔憂隐隐可見。

“他……”沈業呆了一瞬,神情有些古怪,“你說雲開麽?這,這可就說來話長了。”他重重嘆了一口氣,眼眸低垂,避開周月明的視線:“他當初墜崖,被人所救,昏迷長達半年之久。醒過來後,為了早點回來,逼着大夫用了不少狼虎藥,當時看着是好了,沒事了,其實身體早就……”

他說到這裏,似是哽咽了一下,聲音也有點異常:“他剛回來也沒什麽事,可惜昨天不知怎麽,舊傷複發,就,就昏迷不醒了……”

“啊?”周月明臉色發白,一雙美目也在不知不覺中有了淚意。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原來是這樣……”

沈業悄悄瞅了她一眼,心中啧啧稱奇。他初時真以為這姑娘對紀雲開冷情,連紀雲開死了都不會皺一皺眉頭的,不過現在看來,顯然并非如此啊。

Advertisement

“請大夫了嗎?”周月明追問,“既是重傷複發,就應該請大夫啊。”

“請,請了啊。”沈業神色不改,“就是大夫說的,是舊傷複發。哦,還說,為防萬一,還要拿點驅災辟邪的東西。可能是為了留魂續命?聽說姑娘有,所以想借姑娘的用一用。”不等周月明開口,他就又道:“姑娘放心,此事絕不會傳出去,也不會損了姑娘清譽……”

有借嘛,自然也要有還。這一來一回的,不都是見面機會麽?他心說,說得嚴重一些,借到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一點。

周月明聞言不疑有他,反而更加憂心焦急。在她看來,沈小将軍說話都帶了哭腔,紀雲開昏迷不醒到了需要驅災辟邪的地步,那定然是很嚴重了。或許和去年差不多,或許比去年還要嚴重……

周月明心裏亂糟糟的:“手串我有,不過這手串真的有用嗎?”

而去年那次,能驅災辟邪的玳瑁手串都起不到一點作用……

“什麽?”沈業的脊背挺直了一些,心想,原來這姑娘不願意借啊,少不得要說的更嚴重一些。他咳嗽了一聲:“應該有用吧?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太醫院的院判都搖頭了,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他的這番話讓周月明倒抽了一口冷氣,幾乎站立不穩。太醫院的院判都沒辦法?死馬當作活馬醫?已經嚴重至斯嗎?她脫口而出:“請活神仙!大夫不行,就請高人啊。”

“請了啊,沒請到。”

周月明擡眸直視着他:“手串給你,我随你走一趟。”

“反正我也沒……什麽?”沈業眨了眨眼,易信自己聽錯了,“你要跟我走一趟?”

“嗯。”周月明點了點頭。其實有些話開了頭以後,後面的也就容易許多了。她聲音很輕:“我去看看他。”

她不知道紀雲開昏迷不醒究竟是什麽情況,會不會也和那次一樣,魂兒都出來了?是不是也只有她一個人能看見?她左思右想,心中不安。她想,她必須去看一看,看他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沈業盯着她瞧了一會兒,心中訝異更重。這有點超出了他的預期,不過是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他一笑:“好啊。”

周月明同祖母打了一聲招呼,胡亂尋了一個理由備馬車出門,就跟在沈業的馬後。

她手裏死死攥着玳瑁珠串,一顆心被巨大的不安所籠罩,還夾雜着濃濃的擔憂和懊惱。

她從沒想過紀雲開會舊傷複發,昏迷不醒。在她的記憶中,從來沒見過紀雲開有生病或是受傷的時候。他“死而複生”回來,在她面前也是健康的,上樹下樹易如反掌……不對,那天在無為軒外,他好像就有些不對勁兒……

她那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并未留意認真留意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嚴重到什麽程度,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周月明心裏沉甸甸的,懊惱而後悔。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她和他說的最後一番話居然是跟他說,讓他們以後再也不要見面了……

一想到這兒,她的心就一揪一揪的疼,也不知怎麽馬車就停了下來。

周月明定了定神,掀開車簾,問道:“怎麽了?”

“姑娘,沈小将軍馬太快,追不上。”車夫回答。

周月明皺眉,如果不是得知紀雲開昏迷不醒,生死未知,她大概會直接教人掉頭回去。但此刻擔心明顯占了上風,她輕聲問:“那你知道路麽?就是紀……”

她話未說完,只聽得馬蹄噠噠,沈業縱馬而來,面帶歉意:“啊呀,這馬太快,我也是着急,竟然忘了你們還在後面呢。”

他心說,好險好險,還好周姑娘并未立時調轉方向回去。

“這次我慢一點。”沈業連忙保證。

周月明沒多話,只點一點頭,放下車簾。

有沈業帶路,他們一行很快到了紀家。

這是周月明第一次來這裏,雙足第一次踏進紀家的大門時,她心裏忽然生出濃濃的不安來,甚至想轉頭離開,逃出此地。她前幾天剛說了不要再見面,怎麽又……

這麽想着,她腳步便有些遲疑。

“怎麽了?”沈業暗叫不好,面上卻不顯露一點。

“沒事。”周月明咬了咬牙,“走吧。”

紀雲開從小在周家長大,但是對紀家,她是全然陌生的。她跟着沈業走在這裏,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但她此刻無暇去想太多,她想知道紀雲開究竟怎麽樣了。

“好了,他就在裏面。”沈業停下腳步,“周姑娘同我一起進去吧。”

房間裏安安靜靜,毫無聲息。

周月明臉色發白,一顆心高高提起,她點了點頭:“好,煩請姐夫帶路。”

沈業心裏暗暗啧了一聲,也不說話,掀開竹簾,大步走了進去。

周月明緊随其後,剛一進去,就聞到濃濃的藥味,她心裏一咯噔,先前的那些不自在和別扭瞬間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擔憂和焦急。

這房間很幹淨,家具極少。她遠遠看見床上床幔遮掩,隐約可知是有人躺在那裏。她如遭重擊,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沈業不動聲色看了她一眼,慢慢向床靠近,口中說道:“周姑娘,你人都來了,不來看看嗎?”

周月明此時心緒混亂,聽了這話,神情怔忪,依言上前。

床上躺着的,确實是紀雲開。

他雙目緊阖,臉色是不正常的白。他的呼吸似乎也停止了,胸前不見起伏……

周月明何曾見過他這般模樣?她第一時間想起的便是母親臨終時的場景,也是這般床幔掩映,床上人臉色慘白。母親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她壓下快要溢出喉嚨的嗚咽,眼淚不知不覺掉了下來。

在來的路上,她還想過自己這麽過來是不是不妥。然而看到眼前的場景後,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他千萬不要有事啊。

沈業低聲道:“我去門口看看,怎麽伺候的人一個都沒了?是不是去煎藥了?”

他閃身出去。

周月明并未注意到,她輕喚:“紀雲開,紀雲開。”

沒有人應答,也沒有魂魄回應。

床上躺着的人一動不動。

周月明擦拭了眼淚,小聲道:“你要是魂兒在這兒,你就出來一下。你醒過來好不好?我說了不想再看見你,其實是假的。”

她很想告訴他,其實她看見他以後,也會很開心的。她是樂意看見他的。

她低頭取出玳瑁手串,也不知他能否戴得上,想放在他手裏。同時,她輕聲說道:“有句話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我發現我對你也……”

等等,好像有哪裏不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