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哈利。

哈利接過了。他看着手中的藥劑,又看着手中的藥劑,突然覺得……呃,這顏色為什麽怎麽看怎麽像迷情藥劑?

迷情藥劑?哈利下意識地搖搖腦袋,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壓力太大以至于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了?

“這是……呃,什麽藥劑?教授?”哈利有點心虛地詢問。

“強力睡眠藥劑。”斯內普簡單回答,他正低頭整理藥箱,修長的、灰黃色的手指正在那些水晶瓶的肚子上一一劃過。

“那不是淡綠色有白絮狀雜質的嗎……?”哈利的聲音更虛了。

斯內普有點意外,還有點不耐煩:“也許我應該感謝梅林——我教的學生至少不是不學無術?但是容我提醒你,雷文斯先生,不要拿這一套用在你的魔藥教授身上。”他最後簡單說,“那是改良版。”

哈利放心了,他打開瓶蓋,一口氣喝下了水晶瓶裏的魔藥。

不得不說,S.S出品的魔藥至少質量上絕對沒有問題。和白開水一樣沒什麽味道的魔藥一入口,本來精神奕奕的哈利就立刻打了一個哈欠,并覺得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他強撐着精神:“教授,我可以知道你們的打算嗎?”

他看見低頭整理的斯內普看過來了,聲音便低下去:“嘿,也許……說不定,我會一睡下去,就再也醒不了了?”

“你不會的。”斯內普這樣回答。

哈利含糊地應了一聲,他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半坐着的身子也無力地往旁邊歪,他用最後一點精神,喃喃着說:“教授……唔……你明白的吧?我寧願痛苦的、明明白白地去死……”

卧室內的說話聲消失了。

平緩的、細微的呼吸取代了那些喃喃自語。

坐在床邊的斯內普看了床上熟睡的人一會,他動手替對方調整了舒服的姿勢,又拉了拉他那條會胡亂落在一旁的攤子将人遮嚴實了,才揮舞魔杖釋放守護神,簡單說:“去鄧布利多那裏。”

銀白色的守護神親昵地圍着斯內普跑了一圈後,才四足用力,輕巧地自窗戶向外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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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內普重新把目光移到哈利身上。直至此刻,他的眼神終于流露出無法遮掩的痛苦。他将臉埋入自己的雙手,像是堅定自己的信心,又像是虛弱地在對什麽人哀求着:“不會有事的,Please……不會有事的……Tell me……”

這是一個和平常并沒有太多不一樣的夜晚。

高錐克山谷裏,伊爾坐在靠窗的桌子前,惆悵于要怎麽邀請哈利和他們一起去旅游。

而同一時間,馬爾福莊園裏的德拉科也板着小臉寫了一封符合貴族身份的正式邀請函,邀請哈利在十天之後,參加馬爾福家舉辦的一場宴會。

莉莉正在家裏收拾東西,因為聖誕節沒有見到哈利,她悶悶不樂到了現在。

詹姆和西裏斯在豬頭酒吧喝酒,他們聊着西裏斯即将結束霍格沃茨代課任務的事情,也聊着不在這裏的哈利。然後他們突然決定去霍格沃茨見見鄧布利多。

……

校長辦公室內,鄧布利多輕輕撫摸着從窗戶進來,躍到他眼前的銀色的鹿。

他将目光移到了擺在桌上的幾件魂器上。

夜晚的蜘蛛尾巷一如既往的流竄着陰冷荒涼的氣息。

突然的,一聲嘶啞的、痛苦的叫喊毫無征兆地在寂靜的街道上響了起來——這個聲音是那樣的尖銳以及絕望,以至于住在蜘蛛尾巷的許許多多陷入夢境的人都慌張地從床上爬起來,打開窗戶四下張望。

而聲音傳出方向的、一棟看上去和這裏大多數住房并沒有任何分別的房間裏,斯內普在哈利有反應的、甚至還沒叫喊出來的那一刻,就像身上被安了彈簧一樣,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緊緊抓住哈利的雙手,并身子壓制住對方,制止對方可能傷害自己的一切動作。

床上的哈利并沒有醒來。但他的面孔已經完全扭曲,在甚至不到一分鐘的功夫裏,他身上的衣服就被汗水完全浸濕了,看上去簡直像是他剛剛才從游泳池裏爬出來一樣。他的身體劇烈得顫抖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看上去就像是他無法呼吸了一樣。

斯內普注意到有鮮血順着對方的嘴角流出來,他模糊地、惡毒地咒了一聲,并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麽,空出手去抽自己的魔杖,先是門窗的靜音咒,接着他立刻給了哈利兩個力勁松懈。但這仿佛一點兒效果也沒有,床上的人依舊痛苦地抽搐着,用力地掙紮着,越來越多的鮮血順着他的嘴角流下來,似乎他把自己的舌頭或者什麽給咬破了一樣。

“不、不——”被人緊緊制住的哈利開始叫道。

斯內普慌張地看了人一眼,發現對方并沒有恢複意識才松一口氣,但他立刻就感覺到身下越來越劇烈的掙紮,這讓他的心髒不可遏止地往下沉——他不确定,他完全不能确定,對方是不是能一直保持着意識沉睡的狀态——如果他清醒過來……梅林啊……就算他的身體受得了,他的精神也不可能承受得住的……

“不,不,教父,教父,鄧布利多、鄧布利多教授——好疼,好疼——”哈利胡亂地叫道,他好幾次差點掙脫了斯內普的控制傷到自己。

斯內普已經完全沒精神注意哈利到底在說了什麽,他不願意用魔法,魔法在此時恐怕也沒有多大作用,他只能牢牢地、堅定地制止對方一切行動,祈禱着時間能快一些過去。

然而一向公平的時間在這一刻仿佛也被冷漠地無限的延長了。

斯內普偶然的一個疏忽下,哈利的一只手立刻掙脫出束縛了,他用力揮舞的手擦到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立刻連皮帶肉的抓出三條血淋淋的傷痕。

斯內普倒抽了一口冷氣。他再不猶豫,伸長手臂将人完全的、不留一絲縫隙地固定在自己懷裏。

哈利并沒能睜開眼睛。但他毫不猶豫地朝抵在自己嘴巴面前的——斯內普的肩膀——東西狠狠咬了下去。

冰冷空氣中的血腥味忽然變得濃郁。

斯內普整個身體都緊繃起來了,但他依舊毫不猶豫地抱着懷裏的人,在對方耳邊一遍一遍地重複——不止對他說,也對自己說:“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哈利,哈利……”

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依照人們所期望的方向發展。

在哈利發出第一聲慘叫的第二十分鐘的時候,斯內普已經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了。

他不需要再抱住哈利以便讓他無法傷害自己了。

躺在床上的人已經沒有力氣再傷害自己了。

斯內普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晚上這樣虛弱過。

他坐在直背木椅上,雙手合握放在嘴巴前,低着頭喃喃着,他在祈禱,向梅林祈禱。他為之祈禱的人就躺在一旁,只要稍稍側眼就能夠看見。

但是斯內普完全不敢朝那個地方看上哪怕一眼。

他害怕看見幾分鐘之前才和自己說笑的人的瀕死一樣的抽搐,他更怕看見那具之前還溫熱柔軟的身體直挺挺地僵硬着,就像是……

房間裏一直斷斷續續的喘息突然消失了。

一直低着頭喃喃的斯內普驟然驚醒,他豁地轉過頭去看躺在床上的人。他屏息靜氣仔細搜尋傾聽——可是沒有!沒有!沒有!

斯內普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他湊近哈利,小聲的,像是害怕驚醒打攪美夢中的愛人那樣輕聲叫喚:“哈利?哈利?”

沒有回應。

沒有任何回應。

斯內普死死地盯住哈利的胸膛。三十秒,一分鐘,一分半……

胸膛極輕微地起伏一下。

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一下子松開了,斯內普感覺到了暈眩,他狠狠地閉了閉眼睛,一把将自己開頭就以為防萬一而特意挑出來放好的魔藥統統拿起來。

他無法控制地想到了哈利最後說的那句話——在睡夢中死去。

不不,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呢?再荒唐也不會有了,絕對不可能的,絕對不能的——

斯內普拔開瓶蓋,将裝着魔藥的水晶瓶口湊到哈利的嘴邊,他用他平生最柔和的語氣說話——盡管他說話的對象根本不可能聽見。

“哈利,喝下去,喝下去……”他說道,将手中的幾瓶魔藥全數灌入哈利口中。

一分鐘的等待如同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斯內普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直到他看見對方張開眼睛之後,直到他聽見對方發出聲音之後,他才意識到,床上的人清醒過來了,他還活着……他還活着!

斯內普心頭一片混亂。

他低頭看着,看見那雙漂亮的碧綠色的眼睛已經萌上了一層死灰,光彩不再。他也看見這個一向好動的、幾乎沒有一刻能安分下來的小鬼連張開嘴巴說話都要費勁力氣……他聽見他的聲音了。

那樣低弱、幹啞,細微如同耳語。

“……我要死了嗎?”哈利吃力地問。

他沒有得到回答。

“斯內普教授……”哈利覺得自己很可能說不出下一句話了。他感覺疼痛,無處不在的疼痛,他同樣感覺虛弱——這一份虛弱甚至連痛疼一起削弱了。

他清楚地感覺到死亡的來臨。

在……現在結束嗎?哈利有點恍惚。他應該沒有遺憾了……他見到了他們,他得到了一直想要的……盡管不夠……不,他不應該再貪婪了,不是嗎……

還缺什麽呢……他都得到了……他應該滿足的……

哈利睜着眼睛。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了,他注意到斯內普的臉離自己很近,但是他已經不能看清楚對方的表情了。

但這并不重要。

哈利心頭一片混亂,他覺得自己想對對方說些什麽——但是說些什麽呢?他費力地睜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斯內普仿佛朝他說了些什麽。

哈利沒有聽見,但他感覺到身體懸空,視線一陣晃動,像是被人輕柔地抱起來了。

如同心弦被人輕輕撥弄一下,哈利覺得自己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什麽,但他已經沒有力氣真正弄清楚自己感覺到的東西了。

他只能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抓住面前的黑色衣袖,順從內心,清晰而流暢地說出那個單詞:“Severus。”

如同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惡咒擊中了,斯內普整個人都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但除此之外,他不再為這件事做出任何的反應。

因為就在下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到,自己懷裏的孩子閉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停止了。

71、幸福的彼端(下)

斯內普靜默了一瞬。

“哈利?”他柔聲喚道,“哈利,別調皮,別開玩笑了,這一點兒也不好笑,你知道的,夠了,不要像那個自大狂波特一樣……”

沒有人回應他。

“夠了,別開玩笑了,你知道我受不了的,”斯內普說,他注視着哈利,語氣慢慢的、一點兒一點兒地虛弱下去,“你知道我受不了的,別這樣,求求你,Please……別這樣……哈利……”

沒有人回應他。

“不……”斯內普哽咽住了。淚水飛快地在他的眼眶裏聚集,順着他大大的鷹鈎鼻子滑下,“不,別這樣,求求你了,誰都好,黑魔王也無所謂,幫幫我吧,幫幫我吧……”

沒有人,沒有人,依舊沒有一個人回應他!

斯內普再無法從任何地方汲取力氣了。靠在他懷裏的哈利倒在床上,他本人也無力地沿着床邊滑跪在地上。他顫抖着,哀求着,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在他心底浮現。

如果順應伏地魔,如果不要消滅魂器……

是的,是的,哈利一定不會高興的。啊哈,鄧布利多就是這樣說服他的。

可是他死了——他死了!

意願有什麽重要的呢?

他死了。

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再也無法像你表達,不論喜悅得意,或者痛苦憤怒。

斯內普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沒想。可是那個突然升起的念頭像是在他心裏紮了根那樣,以尖銳的疼痛一遍一遍的提醒他。

斯內普呆呆地看着哈利。

如果伏地魔能夠出現……

他的手撫上那張冰涼的臉頰。

那張臉上不再浮現痛苦了。他閉着眼,神情安寧,如同熟睡。

斯內普顫抖着湊近那張還稚嫩的臉龐。他将吻落在柔軟黑發下的光潔額頭上。

如果伏地魔能夠出現。

他心甘情願再一次匍匐于對方腳下。

哪怕堕入黑暗,哪怕邁入死亡。

只祈求一人,能安享餘生。

哪怕他們必将對立,直到死亡将一方帶走。

夜靜悄悄的。

在一處偏僻的莊園裏,從陰影中傳來的劇烈的喘息和痛苦的呻吟成為這個荒涼、安靜的莊園的主旋律。

這是一間寬敞的房間,房間裏沒有亮燈。但接着從窗外射進來的月光,依稀可以看見房間裏呆着兩個人,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床上翻滾着,一聲又一聲痛苦的咆哮就從這個身影上傳出來。而另一個身影則十分矮小,他縮在角落,不時顫抖着,看上去害怕極了。

在床上痛苦翻滾的人顯然還保留着足夠清醒的神智。他一只手牢牢地抓住魔杖,在因疼痛而不受控制地叫喊的間隙,他喘息着對屋子裏的另一個人說:“哈哈……哈哈哈……鄧布利多絕不會料到的,那個算計了一輩子的虛僞的家夥……他幫了我一個大忙,天大的忙……那些魂器,那些該死的束縛住我的魂器……”

“太可笑了,我竟然沒有辦法消滅他們……”男人氣喘籲籲,“來自于未知的契約?自作聰明的格蘭芬多,那些傻瓜一定不知道自己把最後的救命的寶貝給丢掉了……梅林啊,我真應該感謝你……傻瓜救世主從過去到現在都沒有長進……黑魔王宿命的敵人?哈哈……或許真的是宿命……宿命叫我一定要結束你的生命……”

“你說是嗎?”男人依舊喘息着,依舊因為劇烈的痛苦而控制不住的呻吟着。但他聲音突然變得尖銳而冷酷。

“主、主人!”屋子裏的另一個黑影終于出聲了,他驚慌失措,聲音尖細。

床上的人緩慢但堅定的坐直了身子。他柔聲說:“不、不,蟲尾巴,你可以叫我裏德爾先生。”

“當然,”從窗外射入的月光照在了他的臉上,那張黑發黑眼的英俊的臉暴露在了黑暗之外。他扭曲着臉露出一個飽含愉悅的微笑着,這個笑容怪異又俊美,但更引人注意的,則是那雙深沉的、充滿野心的眼神。他輕聲說:“The Lord Voldemort會回來的。”

“——黑魔王永生不死!”

斯內普坐在一樓的客廳裏。

他冷得發抖,但沒力氣點燃壁爐,沒力氣站起來拿一件衣服穿上,甚至沒力氣給自己一個保暖咒。

他想到了離開。

可是哈利還在樓上。

而他,又有哪裏能夠去呢?

壁爐裏突然燃起了綠色的火焰,鄧布利多的頭像出現在其中。這個老人的神情有些緊繃,他一出現就匆忙問到:“西弗勒斯,哈利——”

他的所有聲音都在斯內普空白的表情下消失了。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輕聲叫道。

斯內普沒有反應。

火焰裏的老人閉上眼睛。然後,他什麽也沒有說,就那樣消失了。

這間位于貧民區的房子再一次死寂下來了。

斯內普依舊坐在原位,他身體裏的力氣慢慢消失了,他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再站起來了……不過誰在乎呢?

斯內普漠不關心地想到。

什麽都好,怎麽樣都沒有關系,就讓他這樣子吧,就讓他一個人,這樣子呆着吧。

“斯內普教授?”

有遲疑的聲音傳入斯內普的耳朵裏。

斯內普幾乎要冷笑了。

哦,瞧瞧啊,還要怎麽樣呢?到了這個地步還不願意放過他嗎?他親眼看見他喜歡的——看見他愛着的人停止了呼吸……

而他甚至沒有告訴對方他的心意。

還要怎麽樣呢?

斯內普問自己。

西弗勒斯,你脆弱得已經産生幻聽了嗎?

但那個聲音堅持不懈的騷擾他。

斯內普完全惱怒了,他惡狠狠地朝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然後——

“斯內普……教授?”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醒來的哈利呆看着斯內普,他撐着身體下來主要是為了找對方解惑,不過看起來,對方似乎比他自己……呃,更不可思議?

斯內普嘴唇抖動。

哈利遲疑了一下,他覺得斯內普的态度很不對勁。他擔憂地湊近對方:“教授?你沒事吧?”

斯內普根本說不出話來,他顫抖着手想要撫摸面前的人,卻接連着幾次都因為劇烈的顫抖而摸了個空。

他的神情近乎絕望了。

哈利覺得自己的心狠狠抽動了一下。他不可遏止地想到了自己曾經在對方記憶裏看見的,他因為莉莉而祈求鄧布利多,卻被鄧布利多拒絕時候所流露出來的絕望。

而現在,他所表現出來的絕望,仿佛比那一刻更多得多……

之後每一次回想,哈利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出那樣的舉動。

但是事實上,在這一刻,哈利毫不猶豫地做了:他走上前,用力地、牢牢地抱住了對方,讓身體彼此貼合,讓心跳融彙一起。

他在他耳邊清晰地說道:

“Severus。”

72、馬爾福家的宴會 …

這是一個晴朗的午後。剛剛下了一場大雪,皚皚的白色給屋子和大地都加上了一頂厚重的白帽子,一眼看去,哪怕是平時不讨人喜歡的蜘蛛尾巷,也如童話裏的描述一樣:充滿幹淨純潔的氣息。

距離鄧布利多消滅魂器已經有一周的時間了,因為哈利随後及時的和鄧布利多取得了聯系,所以哈利曾經停止呼吸的事情最終也只有鄧布利多以及斯內普知道。

而在這知道的兩人之中,在那一天夜裏看見過斯內普失魂落魄的模樣後,哈利對斯內普産生了前所未有的愧疚。

他之所以選擇這兩個人了解一切,一半是因為這兩個人都擁有敏銳的心以及足夠的堅強。他覺得他們足以承擔這些(他可完全沒想過将這些事情告訴伊爾德拉科,乃至莉莉詹姆西裏斯什麽的,他完全能夠想象他們會受到多大的折磨),另一半則是因為他們都率先察覺并主動了解真相。

事情能發展到現在的地步,很難說是鄧布利多和斯內普更主動一些,還是哈利更主動一些——當然,從主動告訴鄧布利多有關伏地魔的事情開始直到現在,哪怕他險些就再也睜不開眼了,哈利都沒有後悔過。

他只是十分愧疚。對于斯內普。

他一直把他當做之前那一個耗光了所有感情,由內心到外表都堅不可摧的男人了。

然而事實上,現在的斯內普或許依舊有一顆堅強的冷漠的心,但遠遠不曾到達之前的堅硬冰冷的地步。

這無疑是一件好事。

但也是這樣,讓哈利認識到了自己所作的一切對于斯內普有多麽的殘忍。

他幾乎在逼迫他坐視自己喜歡的孩子死亡。

他幾乎在逼迫他親手扼殺那個孩子。

不過,“孩子”……半躺在沙發上的哈利因為這個詞語抖了一下身子,他苦惱地看着自己還沒有長開的手腳,沒什麽力氣的嘟囔着:“天……我還要多久才能長大呢?”

斯內普冷冷的聲音從他背後傳過來:

“顯然再過五年半,所以如果你想再去參加什麽危險的——”他拿着魔藥走過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記得雷文斯先生說的很清楚,你并不是‘那麽重要’,不是嗎?”

哈利縮着手腳,睜大眼睛,企圖以可憐兮兮地目光軟化斯內普。

可惜斯內普完全不為所動:“今天的份。”他将手頭的魔藥推到哈利面前。

哈利幾乎反射性地往後靠了靠身子,他謹慎地看着面前那瓶小小的魔藥:“這一瓶的味道……”

“你可憐的教授可沒有三天兩頭受傷瀕死。”斯內普輕輕地說,“我想雷文斯先生不會對他完全做白工的、知道藥效的教授提出親自品嘗味道,然後再把魔藥口味改良成草莓味,蘋果味……這樣真?正四歲小孩的要求吧?”

太狠毒了!哈利因心病被準确戳中而淚流滿面。他有理由相信斯內普一定是在報複那天晚上的擁抱——否則什麽樣的魔藥産生出腐爛沼澤的泥漿味道?

斯內普等了一會。他挑起眉毛:“看樣子雷文斯先生覺得自己完全康複了?”

“不,不。”哈利虛弱地說,然後他拿起玻璃瓶,打開瓶蓋,屏着氣,視死如歸地一口喝下,再然後——

“咦?”哈利一臉神奇,不自覺地摸摸喉嚨又摸摸腮幫——居然沒啥味道?

斯內普将一切都看在眼底,他心情頗為愉悅地哼了一聲,坐下來說:“誰的信?”

“哦,”哈利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他揚揚手中的信:“德拉科的,邀請我三天後去參加馬爾福的宴會。”

這一件事斯內普知道,因為另一封由盧修斯寫的邀請函正放在他的書房裏。他想知道的是另一封擱在桌子上的信件。

他沒有等太久,哈利随即就指着封放在桌上的信說:“伊爾寄過來,邀請我和他們一起去旅游。”

斯內普不動聲色:“哦?”

哈利沒什麽心機的接下去說:“不過我剛剛回絕了。”他攤攤手,“顯然我目前還不适合長途旅行。”

斯內普不否認自己再一次感覺到了愉悅,但他沒有讓這種愉悅表現出現:“德拉科那個呢?”

這回哈利猶豫了一下。他征詢道:“還是去吧?”

“你目前的身體不太适合。”斯內普中肯地說,“你需要更多的休息,慢慢調養。”

哈利清楚的明白這一點,否則他也不會猶豫了。但是……

“我覺得德拉科下了決定找我去了。”他給斯內普看那封信,又指指丢在角落的那套衣服,“連禮服都準備好了……我和德拉科有一點小問題,”哈利嘆了口氣,“這回的邀請,多半是想來一個不太尴尬的正式的交談,不去的話……不大好。”

哈利說,他胡亂抓抓自己的頭發,讓本來柔軟的黑發有了亂翹的趨勢。

斯內普沒有再說話。

如同鄧布利多曾經所給的提醒那樣,他并不能也不應該忽略一個事實:面前的人并不是普通的孩子。

他早已能自己拿主意,并早有了自己的主意。

作為魔法界底蘊深厚的古老家族之一,馬爾福的莊園一向是衆多中小家族欽羨的對象。

——事實上它确實十分美麗,不論從通常意義上的景致來說,還是從那隐藏于表面之下,但有時候更為誘人的完美的魔法防禦來說。

宴會于八點鐘正式開始。這僅僅是馬爾福舉辦的一場普通宴會——每過一兩個月,幾個古老的、有影響力的純血家族總會輪番舉行這樣的宴會的,為維持已有的聯系,也為發掘新的關系——但來往的人群之間卻不乏有影響力的大人物,甚至現任的魔法部長福吉先生也露了面,由此可見馬爾福這個名字在魔法界的影響力。

但這些暫時和哈利沒有關系,他站在角落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牛奶——感謝家養小精靈的勤勞——不時瞅瞅被一衆純血孩子圍着的德拉科,又偶爾看看平板着一張臉,對幾位貴族或點頭或搖頭的斯內普。

說實話哈利覺得頗為有趣——要知道之前他可沒想過斯內普在宴會上能這麽受歡迎,畢竟,嗯……就算現在的斯內普不像之前一樣從內心冷硬到外表,但他總不會是一個容易親近的人,不是嗎?

不過對方同樣也是最年輕的魔藥大師,還有霍格沃茨教授的身份……哈利琢磨一下,明白自己忽略什麽了——斯內普的身份相對于馬爾福或者福吉來說當然不值一提,但就并不是那麽多人的巫師界而言,英國唯一的學校的教授,還是斯萊特林的院長兼魔藥大師,不論怎麽樣,都是有拉攏交好價值的。

點着密密蠟燭的燈從天花板上垂下來,将大廳照的燈火通明。

“哈利。”德拉科擺脫觥籌交錯的人群,來到哈利所在的角落。

哈利轉過頭去,促狹地笑道:“我還以為你看上那個褐色頭發的小姑娘了呢——你們剛才湊在一起交談了好久。”

德拉科神情古怪地看了哈利一眼,慢吞吞說:“哈利……”

哈利有點奇怪,同時看見自己嘴巴裏的“褐色頭發小姑娘”向着這裏走來,他對德拉科說:“來找你的?”

“關于這個——”德拉科瞅瞅哈利,再看看走過來的那個小女孩,神情詭異極了。

偏偏這時候那個女孩來到了兩人面前——她看上去只有十一歲,和哈利一樣高,臉蛋圓圓的,單眼皮,短睫毛,天藍色的大眼睛,鼻尖和周圍有一點雀斑,她本人或許對這個并不滿意,但事實上那些雀斑讓她顯得十分俏皮可愛。

“哈利?雷文斯?”小女孩沖哈利脆生生的叫道,末了還咯咯地笑起來。

哈利有點懵:“嗯……是的,我們認識?”

“我們當然會認識的。”那女孩狡猾地說,然後她在哈利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飛快傾身,湊到哈利臉頰上親了一下。

軟軟的,羽毛般地觸感拂過臉頰,哈利完全傻住了,他猛地抖了一下手中的杯子,半杯牛奶灑到了自己和面前女孩的禮袍上。

那女孩子臉頰紅彤彤的,她提了裙腳,有些生澀但已經初見優雅地行了一個禮:“羅絲?克裏斯向你致意。”

哈利狼狽萬分,磕磕巴巴地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一個年僅十一歲的女孩似乎覺得有趣,她抿着唇,極力壓下唇角大大揚起的弧度,又優雅地沖德拉科點點頭後,才轉頭跑回自己之前呆着的女伴身旁。

又是一陣隐約的笑鬧和大膽的窺視,德拉科舉着手在哈利面前晃了晃:“現在你知道是誰看上誰了吧?”

哈利幾乎扶牆了:“天……”他不敢置信地伸手擦擦臉,“我剛剛只是在開玩笑……”

“難道你以為那個羅絲是認真的了?”德拉科聳聳肩膀,他看看周圍,拉着哈利走了兩步來到角落,“嘿,只是個……”德拉科顯然苦惱于怎麽形容,“嗯,有趣的事情。你知道為保持血統,我們之間的選擇不太多的,是吧?”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哈利惱火地說。

“當然有關系,”德拉科說,“一般我們在畢業之前都會選擇好正式的對象,但是不是每一個對象都叫人滿意,這又有什麽辦法呢?只好提前找自己滿意的玩一玩啦。”

“所以我被玩了?”哈利問。

“有點紳士風度吧。”德拉科一本正經地說,“你剛才的表現可不太好,我打賭你在那女孩那裏被扣分了。”

“我巴不得自己零分呢。”哈利沒好氣地說,又窩火又好笑,最後只能洩憤地再擦了擦臉頰,抽出魔杖給自己沾到牛奶的禮袍來一個清理一新。

德拉科明智地不再讨論這個話題。他說:“哈利,你知道我找你來——嗯,是為了做什麽吧?”

“當然。”哈利說,他的怒氣平息下來了,他看看德拉科,“我猜想你有什麽事情要對我說,也許……關于伊爾的?”

“對極了。”德拉科幹巴巴地笑道。這個名字讓他的神情變得陰郁又憤怒,“我覺得我們應該開誠布公地談一次。我得說,哈利,你不可以那麽狡猾——你幹什麽,克拉布?”

德拉科突然不滿地提高了聲音,沖着湊過來的自己的跟班叫道。

哈利和德拉科一起看向克拉布。

克拉布傻呼呼地說:“德拉科,馬爾福先生叫你過去。”

“我爸爸?”德拉科嘀咕着,他有點洩氣,“好了,我們待會再聊,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哈利……”他丢開手裏裝着飲料的杯子,轉身跟着克拉布往外走去。

哈利突然揚聲叫道:“德拉科!”

德拉科轉回了頭:“哈——”

一個字沒有說完,哈利和克拉布一起,霍然抽出自己的魔杖。

“盔甲護身!”

“阿瓦達——”

兩道不同的魔法從哈利和克拉布的杖尖射向德拉科,哈利撲過去撞開德拉科,綠光從哈利的肩膀擦過去射在地板上,摔在地上的德拉科完全傻住了,而哈利在滾落到地板的那一刻已經用魔杖指住了克拉布,他大吼道:“統統石化——統統石化!注意!警惕!有人中了奪魂咒!”

尖叫在同一時間響起,大廳以驚人的速度混亂起來,所有人都在推攘着,剛剛露面的福吉在傲羅的保護下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馬爾福莊園,宴會的女主人納西莎臉色慘白,驚慌失措地想要跑過來,但無數向外跑去的人推擠着擁攘着将她擋住了,馬爾福先生憤怒地大叫着,竭力保持自己的威嚴,但這一刻,就算是一直依附馬爾福家的克拉布和高爾也沒有在他身旁——他們一個像納西莎一樣朝自己的孩子擠過去,一個還懵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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