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油鹽不進

鐘、泠。

應泊涵站在病床前,打量眼前陷入昏睡的omega。

他換上了病號服,貼心的Omega護士用濕毛巾給他做了簡單的清潔,讓他看上去不再那麽狼狽。這個奇怪Omega的發情熱來勢洶洶,去卻幹脆利落,此刻的他睡顏恬靜,絲毫看不出剛剛經歷過一場深度發情——如果忽略他的脫水症狀的話。

鐘泠。應泊涵又一次在舌尖咀嚼這個名字,心想,他倒是人如其名。

“應醫生?”他的思緒被一個甜美的女聲打算,Omega護士抱着病歷本看看他又看看床上的病人,問道,“這是您的朋友?”

應泊涵退開一步,方便嬌小的Omega護士越過他給病床上的人拔掉針頭:“不是。我和周落一起去的現場,但是聯絡不上他的家屬,只好給他辦了臨時住院。”他頓了頓,“他的母親前不久出了車禍送來急救,我給老師做的副手。”

護士了然地點點頭。她替病人摁住針眼,笑眯眯道:“應醫生對自己的病人最體貼,我知道。”

應泊涵失笑。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8點了。他睡了四個多小時?”

“是的。”确認針眼不再流血後,護士把病人的手塞回被褥中,“送來醫院的時候,他的發情已經處在末期,也不知道他自己扛了多久。體力和水分流失太多,估計明天才能徹底清醒。”她走近應泊涵,笑着推了他一把,“應醫生下班吧,你已經在醫院待了十幾個小時了。護士站會替你照看好他的。”

護士站傳來呼喚聲,小護士應了一聲“哎!”,沖應泊涵做了個失陪的手勢,迅速小跑着走了。

應泊涵卻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醫生,老師正在教我們怎麽調色,突然就倒下去了……”

——“我們以為他是滑倒了,可等了好久他也沒站起來……”

——“醫生,老師出了好多汗,衣服全濕了,他看上去好難受,怎麽辦啊醫生……”

——“醫生,你快來救救老師……”

根據學生的描述,鐘泠是突然陷入發情期的。

——可哪個Omega的發情期只有短短的幾個小時?

應泊涵心中一動,走近鐘泠,鬼使神差地伸手摸向了他的後頸。

他摸到了一個淺淺的橢圓形凸起和貼在上面的阻隔貼:那是屬于Omega的腺體。

應泊涵收回手,自嘲一笑。他沒有離開醫院,而是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這個Omega的情況特殊得超乎他的預料:沒有信息素、極短的發情期……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Omega。

半夜三點,應泊涵正對着辦公桌上的文獻廢寝忘食,辦公室的門突然被劇烈地敲響了,同時伴随着Omega護士驚慌失措的聲音:“應醫生?應醫生你在辦公室是不是,下午送來的那個病人,他,他又發情了……”

應泊涵頓時眉頭一跳,他把手裏的文獻扔到桌子上,往自己嘴裏塞了一顆抑制劑,穿上白大褂打開了門:“怎麽回事?”

Omega護士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住了他,帶着他向病房走去:“今天的值班醫生只有陳醫生和羅醫生是beta,可他們剛剛都被急救叫走了,天啊,萬幸你還在……”她迅速地解釋病人的情況,“我剛剛去給隔壁病床的病人做體征檢查,就看到他蜷成一團在發抖,渾身都濕透了——”她的話突然卡了殼,“應醫生,我怎麽聞不到他的信息素?阻隔貼根本隔絕不了這樣強烈的發情!”

應泊涵看上去鎮定多了,還有心思和護士開玩笑:“你居然找我這個alpha去處理一個劇烈發情的Omega。”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個alpha能在發情的Omega面前控制自己的本能,那個alpha一定是你……”護士說,“他到底是什麽情況?一個剛剛結束發情期的Omega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再次發情!”

“很難說,這是罕見病例。”

他們在談話間來到了鐘泠的病床前。誠如護士所言,眼前的鐘泠同下午的他如出一轍,周圍的病人被他吵醒,正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被子被踢到了床下,床上的人背對着他們縮成一團,裆部緊緊貼着床褥,無意識地來回磨蹭,但這并不能緩解他的發情熱,反而讓他發出更難耐而痛苦的呻吟。

“換單人病房。”應泊涵說,矮下身去把他抱起來,“來不及找推床了,直接過去吧。”

出人意料地,這個Omega并沒有因為alpha的接近而感到舒緩;任何一個發情的Omega都會因為本能而不自覺地緊緊纏住近在咫尺的alpha,恨不得自己和他融為一體。而鐘泠只是發出了一聲喘息,渾身抽搐着虛虛靠向應泊涵的胸膛。

他們很快來到單人病房,應泊涵把他放在床上,當機立斷打了一針鎮定劑,揭掉後頸濕透的阻隔貼,重新換上了幹爽的舒緩貼。這緩解了他的抽搐,可他的身體還是燙得驚人,雙眼緊閉,面色潮紅,仿佛在忍耐着極大的痛苦。

護士站在一旁看着他們,輕聲說道:”應醫生……“

應泊涵擡頭看向她。

“鎮定劑和舒緩劑治标不治本。”Omega護士說,“他脫水過度了,再拖下去恐怕會出問題……您試試釋放信息素。”

“就算我的目的是救他,但這也是性騷擾。”應泊涵笑着搖頭,“你拿着他的手機去找科信處,試試能不能破解他的密碼。最好找一個他熟悉的alpha來處理。”

護士嘆了一口氣,接受了這個建議,關上了病房門離開了。

應泊涵輕手輕腳地把鐘泠放平在床上。他坐在床沿,不由自主撥開了他額間汗濕的碎發,端詳他即便如此狼狽,也依然小巧精致的五官。

真奇怪。他心想,這樣漂亮的一個Omega,居然沒有穩定交往的alpha,需要靠硬撐來度過發情期?

還是這麽詭異的發情期。

他在辦公司看了整整大半夜的文獻,搜集了各式各樣的病例資料,也沒能找到第二個跟眼前人情況類似的例子。

Omega護士很快去而複返。她舉着鐘泠的手機,面露難色:“應醫生,他的手機裏只有一個聯絡人。”

應泊涵靜靜等候下文。

“……您之前提到的,他去世的母親。”

這下饒是應泊涵,也不由目瞪口呆。“那微信呢?”他問,“其他的社交軟件呢?”

護士來到他面前,展示了一番只有零星幾個APP的主頁面,再調出微信頁面,上下滑動:“他是老師嗎?微信裏的聯系人備注都是某某家長。”護士又頓了一下,“而且都是女性。”

她看了一眼似乎仍陷在昏睡中的鐘泠,把手機放到床頭:“應醫生,只有您能幫他。”她說,“我沒有貶低其他alpha醫生的意思……”

應泊涵笑了笑:“我知道。你出去吧。”

房門再次吱呀一聲關上了。應泊涵直起身來,靜靜看了鐘泠半晌,深深呼出一口氣。

他釋放信息素的打算被一個突兀的聲音阻止了。

“不……不用。”那個冷淡的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很低卻也很清晰,“信息素對我沒有用。”

應泊涵一愣:“你醒了?”他抓起仍在一旁的鎮定劑包裝,“鎮定劑的效果不可能這麽短……”

床上的人偏過頭,眼睛半眯着,仍然不太清醒的樣子:“醫生,神經類藥物使用過度,是會産生耐藥性的。”

“我的發情期只能自己扛。”他說,“醫生,讓我自己待着就行。”

“你脫水過度,放任下去會有生命危險。”

“那趁現在給我輸液吧。”鐘泠說着,一邊喘了一口氣,帶着被壓抑着的隐秘情欲,“點滴調快一點,讓我一個人待着就可以了。“

應泊涵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每次發情期都是這麽過來的?”他抓起鐘泠的手,對方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你要成為第一個因發情而死亡的Omega嗎?”

“是又怎麽樣。”鐘泠的聲音似乎變得更冷了,“ 死亡是我的自由。”

應泊涵眼皮一跳,決定跳過這個話題:“你沒有男朋友?”

“沒有。“

“信息素為什麽對你沒有作用?”

“那是我的隐私。”

“你是病人,病人在醫生面前沒有隐私。”

“據我所知,發情是一種生理現象,而非病症。而且,一個alpha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和一個發情的omega共處一室,我可以告你——哪怕你是醫生。”

“你……”應泊涵第一次碰到這麽不配合的病患,幾乎要被他氣笑了,“你有抑郁病史還是雙相障礙?”

鐘泠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我的心理狀态很健康。”

“我看不見得。”應泊涵松開了他的手,“如你所願,我去給你開營養劑和葡萄糖,會有護士來給你輸液。明天我帶你去檢驗科,做一個全身檢查——我猜你不是第一次在發情期硬抗,這會對身體造成嚴重損傷。我也建議你去看一下心理醫生,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給你介……”

鐘泠拉高了被子,蒙住了頭。

應泊涵把最後一個字吞回去。他想了想,還是釋放了一點點信息素,權當安撫。他最後看了一眼病床上小山丘似的一團,轉身離開了。

他在辦公室與文獻為伍,度過了後半夜。好在沒有護士再次驚慌失措地來敲門告訴他鐘泠又發情了—轉眼到了日出,天空大亮,應泊涵進衛生間洗了把臉,穿上白大褂剛打開房門,就和急急而來的小護士撞了個滿懷。

他伸手扶了對方一把,同時問:“怎麽了?慌成這樣。”他開玩笑,“鐘泠又發情了?”

“不是。”Omega護士搖了搖頭,“他走了。我6點還去看過他,看他睡得很熟,就沒管他……結果剛剛一進病房,就沒人了……”

應泊涵不由笑了一聲。“哎。”他微微搖頭,看上去無奈多過驚訝,“算了,不必管他。把他的臨時住院銷了吧,帳記我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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