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赤井*】
得早點回去。
雖然還想在這裏再休息一會兒,不過再這樣下去會被組織認為失去聯系。
認為是清除目标被消滅存在也不奇怪。
“欸、赤井先生要走了嗎?”
“……有點事。”
“休息得好嗎?早餐還沒吃……”
“昨天很開心。”
随口說出的話,沒想過要刺痛誰。
正在擦拭書櫃的布停下了,她平靜地轉過頭看着我。
背起僞裝成樂器包的武器箱,我靠着打開的門。
痛飲後的氣氛還殘留在店裏,酒的味道沾染在頭發上,Bourbon的友人們大概還躺着。
一片沉默。
過了一會兒,她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能讓顧客這麽覺得就太好了。”
“我在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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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跟我開玩笑了,赤井先生。”
她轉過頭去。
左邊所見是昏暗的店鋪,電燈只開了靠門的這一邊,門外是漆黑的夜色。
她好像在看着夜色中存在着什麽有形的物體般,許久,嘆了一口氣,把布浸到水裏。
“是嗎……我自認為看人還蠻有一套的。”
“……”
“哈哈,是我多話了。”
□□箱壓在背上,和我真正所追逐的目标相比,這份重量似乎顯得很渺小。
時鐘走動的聲音咔噠咔噠,細微地展示時間流動。
風的流動在變快,雲端傳來隐隐雷聲。
就在要轉身走出店門的一瞬間,忽然有人從背後叫住我。
“——赤井先生。”
不知道在店裏的她是怎樣的表情。
非要在看不見的地方說話真是個不好的習慣……
不過,會把後背這樣輕易地暴露給人,我也還遠遠不夠。
面對着夜色,調整着樂器包的背帶。
“怎麽了?”
“……如果你明知道問題的答案就在眼前,為什麽不去問呢?”
“嚯……你想問?”
“用問題回答問題是不禮貌的。”
“對我來說,就算知道答案,也不會到此為止。”
拿出打火機點燃香煙。
夜風吹着煙霧往身邊擴散。
身體裏好不容易在店裏積攢的暖意好像正在被濕潤的風偷偷取走,就這樣一絲一絲地……全部還給那一年熱得出奇的夏威夷。
烈日高高地挂在頭頂,仿佛能消弭一切罪惡。
以前以為那會是起點,後來才發現所有的故事好像都寫好了結局,所有的人都走在不同的路上,各自固執地奔往過去被埋藏的真相。想要找到的答案,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僅有這一次……
看在自己受了這麽多的照顧的面子上。
我呼出那些煙草燃燒後的澀意。
“對我來說,能走的方向只有一個,不管未來是什麽答案,都不會再回頭。所以沒有問那個人的必要。”
未來的赤井秀一成功或者失敗。
活着還是死亡……
那不是現在的Rye要關心的事。
答案不需要“降谷零”來告訴我,我會自己找到。
店裏沒有人回答。
片刻,才仿佛又有濕布被擰幹,水啪嗒啪嗒落進盆中。
“……那,祝赤井先生,多多保重。”
“多謝好意。”想了想,看着她的樣子還是覺得該說一句,“……你也是。”
“嗯,謝謝赤井先生。”
門在背後關上。
天空中低沉的響聲蓋過清脆搖動的風鈴。
腳步下意識停住的瞬間,從遠方逐層而來的刺眼慘白劈開城市。
在黑雲與樓廈接壤的港口,兩個黑色的人立在那兒,剎那間被照得雪亮。
炸響的雷聲撼動腳下的路面。
到什麽時候才能停。
這陣暴雨。
“迷路了嗎,這位寂寞的女士?”
聽見聲音,我轉過身。
壓低的帽子下金發的男人優雅地笑着,過分禮貌的語氣冷冰冰。
他的同伴好脾氣地往後拽住他的肩膀。
“Bourbon,別這樣。Rye這次的任務很不容易。”
“為了等他的聯絡,我們在這裏站了多會,難道你很喜歡吹風嗎,Scotch?我只是稍稍表達對天氣有些不滿意。”
“好好,可以了……回去就開暖氣。”
安撫完等得暴躁的Bourbon,Scotch轉過來笑了笑。
“抱歉,Rye。你傳了信息後,就一直沒有回複地點,我和Bourbon就過來接應……雖然稍稍等了一會兒,不過你藏得可真好啊。在這裏嗎?剛才雖然也進去過,不過沒有找到你。”
“我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下。”
“有受傷?”
“沒什麽。”
“嗯,那我就放心了。車在那邊,一起回——”
Bourbon拉開Scotch,态度相當不友善地打量着我。
幾個小時前,根本沒變化的一張臉還在向我說教關于壽喜鍋裏蔬菜和肉的順序。仿佛看見淺色頭發、深色皮膚的組合就把平和的氣氛和食材的香氣自動在頭腦中進行重播。
……怎麽說,跟年長版本打過交道,好像面對眼前這個狡猾的情報屋就心平氣和得多。
果然,年長的對手比較成熟……?
“Rye……我和Scotch吹着風等你,你跑去喝酒?”
“只是稍微休息一下……”
“哦……休息一下?”
Bourbon淡淡地拖長話尾,他抱着胳膊擡擡下巴。
“那是什麽東西?”
他輕蔑又譏諷地看着的東西,是一個在我的衣服上晃來晃去的鹹魚挂件。
……收回前言。
能這樣巧妙地把迷你鹹魚吊在我後衣擺還不被發覺的家夥,一只手絕對能數得過來。
我想脾氣溫和的Scotch應該不會做這種事……那麽嫌疑人只有一個。
……FBI的未來,到底是在跟性格惡劣到什麽地步的公安打交道。
“抱歉、請等我一下。”
大概是店裏的商品,我沒有付錢,莫名其妙少掉的東西一定會給店長添麻煩……
解掉挂件下意識轉身推開那扇門。
門後什麽都沒有。
積着厚厚灰塵的樓梯在眼前,安安靜靜地被飄進來的雨水打濕地板。
關上,再打開。
依舊是樓梯。
……
“怎麽了,Rye?”
“……沒什麽。”
“……你出了很多汗,這個借你。”
我擡起頭,身邊的Scotch遞來手帕。
真是個好人啊,Scotch。
你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Bourbon沒有進來,在不遠處的街道上望着,風灌滿襯衫,直挺挺地站着,一動不動。沒有Scotch跟他并肩站在一塊兒的時候,很容易就能看得出來……這家夥眯起的眼睛仿佛比剛才劈裂天空的閃電要更鋒利一些,估量着普通人看不見的……每個人手上所染上的血污。
……這場雨什麽時候才能停。
——大概是,日出的那瞬間。
有人說黎明就要來了麽。
……有機會的話,真想看看。
頭上有冰涼的東西。
……
睜開眼。
辦公樓中特有的低溫燈光發晃,毫無趣味。
“喲,FBI這麽松懈嗎?不如幹脆送你一張機票打包去太平洋那頭睡怎麽樣。”
“……咖啡啊,謝謝,降谷。”
從頭頂拿下來的咖啡罐冒着水珠。
在夢中被人打擾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過如果在他人的職場中被善意提醒,表示感謝也是基礎禮儀之一。
尤其是,這可是狼的本營。
我用指關節抵着額頭轉動着,慢慢恢複清醒。
自動販賣機亮着光。
剛剛走過來的降谷半閉着眼睛,仰着頭向後靠在牆上。
“沒用的客套話就別說了。如果很困就去小睡室,接下來的最後行動……你明白的吧,絕對不允許閃失。”
“你看起來休息得不錯。”
“比起大白天在自動販賣機旁邊打盹的FBI要好得多。怎麽了?”
“……有酒的味道。”
“是嗎……大概是剛才出去的時候沾到了。”
“你出去過了?”
“吃了點東西,睡了個好覺。”
降谷的眼神看起來很柔和。
……是嗎。
原來是這樣,難怪會夢到那麽久以前的事。
是因為走到旁邊的降谷外套帶着那時候的氣息。
——他也從那麽多年前回來了。
自從那一天走出店門後再也沒機會進去。
無論門關上打開多少次,後面也沒有那片燈光。
神奇的卧底特惠已經用完了。
沒想到過了這麽久還能夠再次聞到壽喜燒和漫畫咖啡店的味道。
我打開公安友情贈送的咖啡。
冰涼的液體灌進喉嚨。
“現在是淩晨嗎……外面日出了沒?”
“那還用說……”
降谷沉默了一會兒,忽而銳利又驕傲地揚起嘴角。
随意地揮揮手。
“一定會是個好天氣,赤井搜查官。”
“……晴天?”
“嗯。”
“那倒是不錯……”想了想覺得也許應該在這麽重要的作戰之前稍微改善一下關系,我翻閱了一下腦海中關于稱謂的語言文化知識,“真是辛苦你了,降谷君。”
降谷啪叽捏扁了手中的空罐子。
他面無表情。
“……閉嘴,FBI。”
“……嚯。”
“閉嘴。”
“……”
【諸伏*】
聚會太盛大,還一個接一個地看了很多“劇場版”。
最後所有人都卷着毛毯在店裏席地而睡。
醒來時,腦袋清醒得很慢。
有點像是警校畢業的聚會,喝得過于痛快。
zero和Rye都不在店裏。
雖然不知道他們究竟在什麽時間線……這麽早就要出門了,是各自有任務……?
真是連一點兒餘裕都沒有,偶爾也稍微休息一下啊,尤其是zero那家夥。
我不在時,就在本作和零茶裏那樣亂來……
全都是以後要拿出來好好教育他的罪證。
身後有椅子哐當倒下。
同期摸索着桌子站起來。
“啊我不行了……眼前有重影唔嘔……”
“喝點水吧伊達。”
“萩原……為什麽你看起來一點事也沒有?”
“早說了我的酒量比你好很多……唉,諸伏,給伊達拿條毛巾?”
“嗯,接着——”
“滿分!”
大概是宿醉了。
頭頂蓋着毛巾,伊達捂着嘴皺着眉,看起來有些頭痛。
萩原給他端了冰水,看起來作用不是很大。
店裏看起來很幹淨。
原以為昨天那樣鬧騰,今天起來需要收拾很久,不過眼前的一切簡直比想象中的要好上太多倍,除了空氣和書卷中微微潮濕的味道,還有風輕輕搖晃擺飾的吱吱呀呀外,店裏仿佛被一鍵恢複,勉強算得上是整整齊齊。
幫忙把昨天的花銷計入賬簿,那邊萩原和松田在把被子和毛毯搬回櫃子裏。
壽喜鍋的香氣好像還殘留着。
每天醒來時考慮的第一件事不再是跟生死有關的問題,而是毫不起眼的日常。
原本沉重的胸膛卻仿佛一日比一日更輕。
曾經對無辜者開槍的瞬間,僅僅是那麽微小的動作,就能夠奪取生命。
停止呼吸,血流不止還殘存體溫的屍體……
從指尖開始被凍結的所有東西,好像再一次回來了。有人……很多人,在不同的世界裏,從陌生人的角度陽光下看見了這雙手犯下的罪惡。
總是什麽不願意說,默默地待在店裏一角的zero,是不是也在想同樣的問題?
把那個時候的他抛下的我,似乎沒有立場問出這樣的問題。
街道外面臺風過去,有摩托轟轟滾過街道的聲音。
店被保護得很好,木板和玻璃都沒有損壞。
等今天的休日過了,明天取下木板,依然能夠迎來明亮的日光。
櫃臺裏擺上新研究的面包。
在桌子上還有昨天留下的蘋果。
吃飯的時候把所有人的湯匙整整齊齊擺在桌上。
生活存在力量。
那份力量,日複一日地……清掃着靈魂中難以承載的重量。
只是空出來的部分所滋長蔓延的心情,難以啓齒為誰而生。
我是中場退出的家夥。
現在還沒有能夠開口的權利。
“已經到了這個時間了……啊不行,我得……”
“喂伊達,清醒了嗎?”
“廢話少說……”
一口氣灌下了水,伊達擡頭看了一眼時鐘,搖搖晃晃地推開店門走了出去——居然連自己的外套也忘記了。
是太令人懷念的緣故吧,臺風天聚在一起喝酒吃東西聊天。
才會松懈成這樣。
……以前也有過這種時候啊。五個人一起,吵吵鬧鬧地聚成一團,商量着各種煩惱和驕傲的事情。
從來沒有想過居然還能再一次擁有這樣的機會。
“……真是,伊達這家夥……”
我拿起伊達落下的外套。
匆忙地整理了一下着裝,對着在櫃臺那邊仿佛昏昏欲睡的她揮了揮手。
“店長!我把這個送過去,馬上回來!”
“唔、等下諸伏!”
接住遠遠丢過來的雨傘,我忍不住停下腳步。
在身後向我露出笑容的她比平常似乎要精神一些。
“還是店長細心。”
“這種天氣,随時都會下雨的,小心感冒。”
“……也是呢,大概帶上手帕會比較好。”
“你們的手帕都還晾在後面,我的先借你好了。”
“唔……”
時鐘在走動着。
——回憶停在這裏。
低下頭。
微弱的月光灑在槍支上。
已經過去多久了……還是沒能忘記那一天的事。
“Moro、rohu……hushi!”
“……諸伏。”
“Molofu……tsu……Scotch。”
“……什麽事,Starling搜查官?”
金發的FBI興致高昂地壓低聲音。
大概是被某人給說教出陰影了,即便是在這樣遠距離的大樓,她也顯得有些警惕的樣子。
“你看、那邊……是你的好朋友!”
“……”
外國式的直率。
比起“好朋友”這種形容,大概這邊比較習慣用的是“友人”這樣克制的說法……
不可否認地,我情緒有些波動。
盡管明知道Rye傳達的作戰計劃,但是……一直以來隐藏在遙遠的角落裏,僅僅是通間接方式幫助的夥伴,終于……
久違的再會。
小小的玻璃巧妙地将光線組合又重構,颠倒着映入眼中。
——從瞄準鏡中看到了。
“zero。”
在嘴唇輕輕翕動的瞬間。
幾百碼的距離之外,穿着黑色馬甲、白色襯衫,領帶上固定着藍色寶石的金發幼馴染忽然停了停。
他沒有回頭,只是加深了微笑,重新走進建築物。
“诶?!看起來一點也不激動啊……秀說你們久別重逢會很感動的。”
“……我是非常感動。”
“汪汪大哭?”
“不可能的。”
“……真失望……”
Starling搜查官看起來相當不滿意。
不……
怎麽說,在這種場合zero也不可能像她說的那樣情緒失控。
角落中有多少人席地而睡,在地板上用餐。
一直以來的努力,就是為了等到今天徹底粉碎對方的一聲號令……
到了該傾巢出動的時候了。
衣兜中的手帕,平整地折疊着。
……雖然不知道這一次有沒有足夠幸運再一次存活,至少做個美夢……
“Scotch,你在許願?”
“哈哈,瞞不過Starling搜查官。”
“哦~是戀人的禮物嗎?任務時,你經常親吻這塊手帕!”
“我很希望你的祝福能成真。”
遠方傳來爆炸聲。
震動的氣浪如滾雷碾過大地。
在嘈雜的碎裂聲中,無線耳機裏傳來斷斷續續的對話。
“追到……這裏了啊……原來……你是公安的狗。“
“哈哈……怎……怕了?”
噼噼啪啪什麽東西燃燒斷裂的東西。
淩亂的腳步聲,劇烈的喘息聲,還有什麽預制板掉落的重響。
迅速而規律的指示在半空中飛來飛去,這個房間很安靜,窗口敞開,我卧倒在地,等着輪到自己的命令。
遠方奔來的風火星璀璨,浸得肩膀隐隐作痛。
地平線處的光與靈魂正在升起。
一寸,又一寸。
逐漸濃郁的金色光線穿透雲層,緩慢,堅定地包圍燃燒的大樓。
街燈上積蓄的夜色因為震動而簌簌落下。
被包圍的老鼠們正四處逃竄。
其中某一瞬間,耳機中的對話忽然清晰。
“Bourbon,你跟我之間的差別,真的很明顯麽。”
“你想說什麽?”
“——黑暗不是今天才存在的,也不是昨天才開始。
在很久以前,它就與光明同時降生。
你們所做的努力不可能根除所有的不公與惡意。
”不是所有的犧牲的人都是純白無瑕。就算是你,也在理所當然地不斷選擇一部分人,抛棄一部分人。
都是一己私欲,都要用對方的血證明自己才是正确。
別忘了你也扣動過扳機,稱不上堂堂正正。
那麽……事到如今,正義感滿足了?你所即将到達的彼方,找到所謂真正的意義了嗎,Bourbon?”
雙方都在大樓燃燒的深處。
稍微想象一下那個畫面。
面無表情的zero對面,女人薄薄的嘴唇勾起來,像頭狡猾的豹。
耳機中傳來嘶啦嘶啦的電流音。
周圍安安靜靜。
砰得一聲槍響。
仿佛都聞到焦土味道的噼啪聲音又湧進耳機。
zero在說話。
“我只能告訴你一件事。
将來,在紙上,會有人看着一切。所有人都會得到審判。
這就是意義,Vermouth。
即便黑暗永存,光也始終在轉身就能看見的方向。
我會為那些在黑暗中死去的人們作證:
他們被殺死在角落。
其中有人滿懷着希望、熱愛,想要走向明天。
兇手想要否認這件事。”
【萩原*】
“诶……?小陣平為什麽要養花,就問我也……”
她的問題讓我苦惱了一會兒。
臺風天肯定不适合讓花盆擺在外面,我正在把它們往裏面搬,等到這些全部搬完,接下來就是要在玻璃窗上貼膠帶和固定木板。
“松田看起來不像是很熱衷花的人。”
“唔,畢竟他比較擅長修理東西嘛,有時候不小心養趴幾棵也正常。”
“那他最近還這麽勤快地努力……”
小聲嘀咕的店長看起來很困惑。
她面前的桌子上擺着炖雞蛋,輕飄飄的香味正在起風之前的街道上傳播。
松田在後廚擦洗前段時間使用的廚具。
就算每天積極地清洗,油污還是會随着使用次數的增加而不斷累積。
每隔一段時間,進行全面的清掃很重要。
這次的臺風休假,正是個好時機。
“店長覺得小陣平的花養得怎麽樣?”
“還行吧……挺随緣的。”
“嗯~那店長不開心嗎?”
她愣了一下,放下勺子扭頭看我。
我把最後一盆花擺在她用餐的桌上。
“養花跟修理機器不一樣,小陣平以前也沒怎麽養過,種子主要是靠來店裏的女生推薦。
反正最差不過養趴下,他多買幾包種子就是了。
但是想想會擺在店裏,還是要選點好看、讨人喜歡的花。
店長看了覺得怎麽樣,開心嗎?”
我知道店裏以前唯一養的東西只有那只慢吞吞的烏龜。
看起來像是一年四季都不肯動,睡在水缸的角落裏,換水時把它拿出來,烏龜眨眨眼睛,又閉上。
她沒在店裏擺過花。
“……這,确實很美化環境……”
面前的店長皺着眉,遲疑地陷入糾結。
打量花朵的眼神沒什麽掩飾。
“反正小陣平也是自作主張。
跟美化店鋪沒關系。他只是想養點花給你看。
就算店長只是偶爾注意到,覺得開心就很好。”
她抱着胳膊,縮在軟綿綿的墊子和椅子裏。
收音機的天線斜斜地指着上方。
天花板上的斑點不知道第多少年裏變成了深色,我雙手撐着桌子看着臨街玻璃窗外的行人。
所有人行色匆匆,沒有想過要停下來,仿佛是在這個世界反複來回了很多次似的。
“……很喜歡。”
小小的聲音。
淹沒在嘩啦啦轉動的電風扇。
收拾好店裏,留下休息順便看店的降谷,一起出門購物。
跟在開門的店長身後,越過門檻,店外的街道籠罩着始于雲層的低壓,盡管西半邊天還鋪着熱烈的太陽,天空的另外半邊卻像是打着寒顫,隐隐約約飄來了風和雨水的味道。
超市裏擺着布丁。
貨架上排列滿了陌生品牌的酒水。
香煙碼在玻璃後面。
搶購的人群比想象中的還要多。
杯面已經只剩下了最不受歡迎的口味。
松田心情惡劣地抱着一大袋肉類從一群長輩中左挪右閃地擠出來。
諸伏還淹沒在葉子菜和土豆中間,暫時未能突破重圍。
“……感覺要被擠扁了……”
“噗,小陣平已經是了不起的超市戰鬥家了!”
“誰要成為這種戰鬥家!”
“再來點酒怎麽樣?”
“啊、酒可以的。店長喝什麽?”
“什麽都行。”
“那這幾種我都拿一點,hagi,你要哪種?”
“哦哦,我已經放在籃子裏了,等下,我去拿小菜……喂、諸伏,布丁拿一個就夠了!”
“……诶,不可以嗎……?”
大大咧咧的松田對陌生品牌的酒充滿了迷之自信。
明明沒喝過,怎麽挑選得這麽篤定。
我想嘲笑他,轉頭忍不住愣了一下。
抱着面包的紙袋子,她靠着購物車,仰着臉悄悄地笑。
超市裏的中央空調上綁着一根細細的小黑繩,混着哔哔運轉的風的聲音,輕輕地籠罩下來。
一起買了很多東西。
跟同期還有人挺好的FBI喝了個痛快。
第二天早上臺風剛過,太陽還沒完全出來,店裏灰撲撲的,整家店也在慢慢地蘇醒。
她坐在距離門不遠的地方。
把花重新放回門口。
旁邊打扮精致的女高中生活躍地踮着腳走過街道。
我轉過頭,看見一輛車挺在路的盡頭,車窗慢慢搖下。
是赤井秀一。
口型動了動,仿佛在說什麽。
風把便利店門吹上。
慌忙轉過身,再打開時……
空空蕩蕩。
門的後面,什麽也沒有。
先跟諸伏彙合。
然後是松田。
一起住在FBI安排的屋子裏。
這家夥被發現noc、又不擅長易容。
松田異動了之後認識他的警察也很多。
兩個人都沒辦法自由走動,出門采購只能由我來。
不靠近有警察的地方就還好。
避免有人認出“萩原研二”還活着的這一事實。
每次出門都去以前經常進出的地方試試。
只是再怎麽重複打開門的動作,門後面也沒有我期待的畫面。
我盡量不想笑話諸伏放在胸口的東西從手機換成手帕。
一直帶着那盆花,從離開店的那一天開始,直到FBI傳來作戰終于到了結局的消息時,已經分了很多盆。
像個傻瓜一樣把它養得那麽茂盛。
那些組織是不是建立了炸彈流水線,購買這麽大數額的可疑材料卻沒有被公共安全注意,渠道大概不會少。
難怪降谷和諸伏那兩個家夥要潛伏進去,這麽多年後才徹底消滅。
大樓爆炸時,無線耳機裏傳來措辭嚴肅的命令。
在一堆模糊的指示中針對性的清晰。
我跟松田互相看了一眼,從隐藏的地方走出來,順着壞掉的門鑽進入口。
松田提溜着工具箱一邊走一邊不耐煩地嘆氣,聽着炸彈一個個炸開還真是煩得要命。
我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能做的只有安慰,有什麽啊小陣平,這不是作戰開始前就已經知道的內容了嗎。眼下要去拆掉的這個是最關鍵的家夥,給那些在我們後面準備沖進來的人清掃障礙,至于在對方陣營裏的,實在來不及也只能看着它炸了。
他歪着腦袋咬着煙皺眉毛,hagi你說降谷沖進這種地方那不是要命嗎。
我也嘆氣。誰知道呢,降谷本來就橫沖直撞,這種事交給他的上司去頭疼就好了。
剪刀碰撞的聲音在不時搖動樓宇的震撼中幾乎聽不見。
過了很久計時器停止,連接起爆的部分徹底拆除,現在眼前這個東西已經是沒用的廢物了。
我跟松田看了看被掉下來的碎磚石塊埋住的出口,一塊兒靠着牆抽煙。
耳機裏跑來跑去的腳步和槍聲正在最激烈的時候。
松田擰着眉說陣勢搞這麽大真是吵。
一根香煙燃到最後煙灰噗噗地掉在地上變成灰白色的粉塵。
他仰頭望着被煙霧熏成黑棕色的天花板。
翻倒在地的碎花瓶裏滾落出許多泥土,盆栽伸出虬結的枝幹。
我望了一會兒。
“……小陣平是怎麽從店裏出來的?”
“……”
“他們幾個人的話還好……我跟諸伏出來後,就再也沒回去,你應該猜到了吧。”
剛才抱怨着快點結束這煙快把腦子給熏懵了的松田安靜下來,他沒有關閉聯絡。
同期間特別開通的傳信通道能夠準确無誤地将幾個人之間的狀況傳達。
我的直覺果然沒錯,FBI的赤井是個好人——唔,雖然跟降谷還有諸伏之間是那樣微妙的關系。
不過越吵友情越牢固,也有這種說法不是嗎。
玻璃窗上映出暗紅的火舌。
空掉的煙盒落在地上像個小小的祭品。
“——她說的。”
松田緩了口氣,擡起頭看向被照成猩紅色的夜空。
遠方的朝陽正要升起。
他望着漸漸散開的雲層。
自從重新彙合後,松田那副不離身的墨鏡就沒出現過。
後來再新買回去的,他也總是不滿意。
“你們一直沒回去,太晚了不安全。她讓我出來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