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7
蔣坤暈倒這天,簡直成了十班裏程碑式的幻滅日。
因為在這一天,有兩件事,都讓整個十班大跌眼鏡。
一件是以李競為首的王者小分隊,竟然破天荒地在自習課上組團刷數學卷子。
李競那可是除了考試之外幾乎不動筆的人。
還有傳聞說,他厭惡數學,更讨厭顧曦,打算帶頭罷課,趕走顧曦。
事實證明太陽可能真的打西邊出來了,傳聞不靠譜。
還有一件是蔣坤從醫院歸來後,跟被人奪舍了似的,從書桌堂裏掏了一張數學卷子出來,竟然也拿着根筆在寫……
這個世界玄幻了!
十班一南一北兩大校霸,竟然好巧不巧一塊在做數學卷子!
蔣坤生病這事兒不許外傳,兩大校霸做數學卷子這事兒直接上了校園BBS,帖子一發,不到十分鐘就成了熱門話題。
後來大家回憶起這一天,滿走廊的哀嚎,都是因為刷帖子太忘我,害得不少人被沒收了手機。
帖子內容寫的簡單粗暴:
我班李競[奮筆疾書.jpg]
我班不可說[奮筆疾書.jpg]
附圖正是偷拍的兩人刷數學卷子的模樣。
礙于蔣坤名聲在外,真文山高中“武力”天花板,發帖人也不敢提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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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一山不容二虎,一個班裏也容不下兩個校霸,除非……
外班學生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都跟着嗑起了CP。
一時間“講理”CP粉和“京坤”CP粉還battle起到底誰是王道。
最終經過投票“講理”CP一騎絕塵,以壓倒性優勢獲勝。
李競和蔣坤顏值都高,卻是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帥。
李競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種家教良好的中産子弟,雖然他使勁在給自己塑造一個暴躁的人設,企圖沖淡衆人對纨绔子弟的想象,但他舉手投足自帶慵懶随性,是無法遮掩的。
蔣坤則看上去就很不好惹,從小一路摸爬滾打,功夫紮實,眼神淩厲,不茍言笑,天然帶着生人勿進的氣勢。
如果顧曦能看到這些評價,定然會覺得不夠客觀中肯。
這與她所了解到李競和蔣坤,不能說是毫無關系,只能說是截然不同。
在她眼裏,李競=二哈,蔣坤=病弱可憐溫順……但能打。
至于當事人,李競刷題,那是因為早晚的時間都用來練球了,每天打完球都累得臭死,只想趕緊洗洗睡。
別人問起他為什麽對籃球賽這麽上心,他只打着哈哈說,是因為谷正叫嚣,他忍不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成績上的事情他幫不上忙。
好在籃球比賽的成績,學校也挺看重的,萬一他們打好了,拿了好名次,最好是進到市裏參加全市的比賽,李國政在考核顧曦去留的時候,或許也能再給她一些時間和機會。
畢竟比起之前方便面發型的滅絕師太,顯然和顧曦相處起來更舒服,關鍵是她還會打王者!
為了能學到一個新英雄,李競這才拉着210幾個人刷題的。
蔣坤的想法就更簡單,平日下午,他太難受了,也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樣子。
他沒心思學習,坐在教室只能無聊幹熬着疼。
大部分時間,他去學校隔了兩條街的一家酒吧待着,看樂手排練,好歹還能分散一下注意力。
那家酒吧晚上才營業,駐場樂隊的吉他手是他爸徒弟之一。
他們樂隊白天在那裏排練,蔣坤就在那聽歌,直到晚上五點左右,再去端盤子打小時工。
他現在打了針,吃了藥,疼痛緩解了不少,索性沒有逃課,順手掏出卷子來,碰巧是數學而已。
其實他并沒有在答題,壓根也不會做那些卷子,他是在……寫歌詞。
那樂隊曲子還行,歌詞難聽的要死,一直不溫不火的,勉強能夠維持溫飽。
就這樣一連兩天,蔣坤都沒去酒吧。
到了第三天,期中考試一結束,蔣坤本想去籃球場,雖說顧曦沒安排他上場,但左右他也沒事,打算去看看。
老遠卻瞥見他師兄站在校門口,脖子伸得老長往裏看,還差點被當成社會流氓,被校園保安一頓損。
“海哥。”蔣坤喊了一聲。
“看到沒,我來接我弟弟放學的。”
保安看了一眼一米八幾的大高個,瘦卻結實有力,這麽大個孩子還用接?
向海瞪着保安,“就不能不帶有色眼鏡看人?”
蔣坤瞅了一眼向海胳膊上新紋的龍紋花臂。
保安大爺很負責地問蔣坤:“真是你哥啊?”
“那還能有假,再說就他那體格,別看瘦,結實着呢。一個能打我三個!”向海一說話,就眉飛色舞的。
保安提着個電棍,用眼神警告他安分一點,再這麽上蹿下跳的,那棍子可不長眼睛。
“是我哥。”蔣坤再三确認,保安這才放了他出去。
向海說:“這來接你一趟,趕上三堂會審了。你們學校這保安還挺負責。”
“坤兒,你這兩天怎麽沒去我那,錢夠花不?”
蔣坤他爸那些徒弟,在他爸出事以後陸陸續續都沒有聯系了。
除了向海和向陽。
向陽那人不提也罷,一提他,蔣坤就氣血翻湧。
至于向海,明明當初是那些徒弟裏,最先放棄的學武術的。
他攏共學了也就兩年,非說熱愛音樂,棄武從藝,組了個樂隊。
四五年也沒混出什麽名堂,就在文山這邊酒吧裏駐場。
其實向海是有些天賦的,他做的曲子很抓耳,只他小學畢業,是個正兒八經的九漏魚,做出來的詞……就只能說勉強可聽。
蔣坤說:“我不缺錢,最近期中考試。”
向海人高馬大,卻是個感性的人,聽說蔣坤竟然不逃課,還關心起考試,不由鼻頭一酸。
“我師父要是知道你又好好學習了,他也就放心了。”
“我爸什麽時候再開庭?”
“托人打聽了,再有兩個月吧,二審上訴賊慢。”
“能開就行。”蔣坤跟着向海往酒吧走。
走到門口,向海說:“坤兒,以前你心不再學習上,師兄也不想多嘴。”
“現在你要是能沉下心學習,就別來酒吧,也別去打工。”向海背對着蔣坤,肩膀聳動着,“就算師兄再沒本事,也總歸差不了你一口飯吃。”
蔣坤知道向海的收入大概是什麽樣的,來來回回還要幫他爸疏通關系,找律師,出人出力,沒少搭錢。
就因為向海總記得當年,當年要不是蔣坤他爸蔣為剛救了他,這世界上恐怕早就沒有向海這個人了。
蔣坤說:“我再想想。”
蔣坤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尤其是他爸出事以後,他媽走了以後,更是近乎于偏執。
他并非和誰都和顏悅色好說話,也只有面對這些真心幫助過他的人,他才肯釋放出生命中為數不多的柔軟和善意。
向海他們最近在排練一首新的曲子,調子是很燃熱血向的。
在酒吧這種地方,狂躁的鼓點,帶着熱血的節奏,更容易被顧客接受。
只是歌詞就……
蔣坤從書包裏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試卷,遞給向海,“你試試。”
向海看了一只遍直撓頭,“就你這每個字我都認識,連起來這麽文绉绉的詞,我有點唱不出口,要不你給我打個樣。”
倒也沒好意思說,蔣坤那螞蟻爬似的字,他就沒看懂。
曲子樂隊都熟,前奏一起,蔣坤拿着立麥,站在了臺上。
他的音色充滿力量,只那力量仿佛明珠蒙塵,壓抑在骨子深處。
“背後偷襲的刀,眼前劈來的劍。”
“如燃燒的火焰。”
“都想讓我的淪陷。”
“而我——”
急促的鼓點,将節奏逐漸推起來。
“而我偏要打破這偏見!”
“要沖上雲霄寶殿。”
“要破荊棘躲暗劍。”
直到音符和節奏将情緒推至最飽滿的時候,音樂聲戛然而止。
蔣坤的聲音仿佛沖破了某種枷鎖桎梏,聲線變得幹脆而利落,他唱:
“我要在這人間,給夢想一個繁華——盛宴!”
吉他solo接着他的餘音,一路奔流,炙熱,狂妄。
一曲終了,向海幾乎想把吉他砸在地上,“太他麽燃了!”
淋漓盡致,酣暢淋漓,在場的每個人都如同被汗水洗過一般。
鍵盤:“蔣坤,你唱歌和你揍人一樣,都是南波萬。”
鼓手:“respect,respect!”
最後酒吧老板都跟着鼓掌,“蔣坤,要不你幹脆別打工了,以後每周末休息的時候過來唱,我給你向海兩倍的薪水。”
向海和那老板是發小,瞪大眼睛喊道:“你個垃圾老板,你這是要卸磨殺驢呗?”
“呦,這罵上自己是驢了!”
一群人說說笑笑,蔣坤卻滿心茫然。
他沒學過什麽樂理知識,文化課也落下很多。
寫這首歌詞,純粹是一種情緒上的宣洩和表達。
這一年,他被至親抛棄,被口蜜腹劍的人傷害,被滿嘴是愛的人放棄……
這一年,他十六歲。
這一天,是他十六歲的生日。
“坤兒,你給這首歌取個名字吧,滿屋你最有文化。”
“《17》”
“cool!”
向海幫蔣坤跟老板談好了價格,每周末過來唱兩個小時,五百。
這樣一個月下來,也有兩千塊的收入,勉強夠蔣坤生活和吃藥。
最重要的是,這樣他也不用逃課,可以好好上學了。
脫缰的野馬,總歸是如師父所期望的那樣,逐漸有了回到正軌的希望。
蔣坤走後,向海哭得像個二百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