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崔然回香港後,顧倫收到一部新相機,三組标準鏡頭,一條圍巾,一雙手套。

北方已經開始降溫。

分隔兩地,崔然依舊來電噓寒問暖,追問顧倫的需求,絞盡腦汁滿足對方喜好。十月底,顧倫低調返程,崔然親自接機,又給顧倫身邊一幹工作人員送上禮物。周愫收到一條鑽石項鏈,受寵若驚,當場怔住,随即,又似想要退回。崔然早在觀察她神态,哂笑道:“你和裴小姐與他們不同,當然要有差別的,拍攝環境惡劣,近來也多得你照顧顧老師,應該收下。”

說話間眼神似水,溫柔中摻雜幾點痞氣,周愫紅了臉。

顧倫道:“收下就好。”

周愫便道謝,謝完崔然還謝顧倫。

崔然将他送回住處,顧倫這套小區住的也大多是中上流社會人士,出入刷卡,閑人難溜進。崔然前些日子常來接送顧倫,為人高調,輪值的幾位保安都已經知曉他的身份,故而,他只需刷臉卡,保安恭恭敬敬,嘴皮子厲害的還會美言幾句。今天難得,只将車停在門外,就與顧倫道別。

“假期愉快。”摘下墨鏡,崔然湊過來在他唇上一吻,眉開眼笑,“下禮拜見。”

五天的小短假,居然沒想打擾他,實屬難得。

目送顧倫進入小區,崔然重新戴上墨鏡,點了支煙,調轉方向。

米杉常年于各國間奔走,崔然外面幾處房産高興住哪換哪住,老宅偌大一間獨棟別墅,卻只有崔仲敏一人與傭人為常住居民。四月與米杉傳出醜聞至今,崔然已經半年多沒有踏入過這套房子。

甫一進門,就有傭人服侍脫衣換鞋,老管家餘伯喜笑顏開,“太太,少爺到了。”

崔然往客廳走,米杉穿一件吊帶蕾絲裙迎上來,與他擁抱,親吻他的左右臉頰。

“Chad,實在沒想到你會這麽早,我連下午茶也沒有準備。”她退後一步,從頭到腳掃視崔然,眼睛眯成月牙,“瘦了。”

崔然笑道:“在島上兩個月,什麽屁事都沒有,不瘦就沒天理啰。”

米杉還是一如既往地高挑,玲珑身段,纖長有型的四肢,膚若白瓷。二十九歲,看起來卻比照片上崔然那飽讀詩書的生母二十五歲時候還要年輕幾歲。若不是她在外抛頭露面,和崔然一同出門,沒準還能糊弄別人,說是老崔搞的私生女,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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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醜聞一傳,自然有極強的說服力。

她到咖啡機前磨咖啡豆,再為崔然燒出一杯熱咖啡,自己卻吃燕麥。

崔然并非刻意打量她,卻還是發現她眼臉有所變化,細看一番,才知道是割了眼皮,又稍微開過眼角。米杉知道他了解女人,發現他盯得久了,索性大方轉過臉給他看,笑道:“好看嗎?”

崔然誠懇道:“你原本就夠美。”

米杉笑道:“有你的姑娘們美?”

崔然油嘴滑舌:“庸脂俗粉,你見過誰拿路邊野花和君子蘭相比嗎?”

米杉莞爾,停頓片刻,道:“我這個年紀,再不做些急救,就危險了。”

崔然像模像樣地又端詳她半天,咋舌道:“我很少見姑娘的眼睛能比你的大,何必受苦?”

米杉笑道:“別拿對付女友的招數吹捧我,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你看現在,眼妝都可以減淡一些。”

崔仲敏還沒回來,兩人倒先在客廳談笑風生,其實崔然也清楚,米杉并非天生好過他生母,這張臉,早就是件工藝品。他們貴公子圈一夥人,閑來無事,就自行培養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技能。幾乎每個人都自诩鑒寶專家,多年來閱寶無數,只需要一瞟,就能辨別各處真僞,工藝高低。

兩人沒能聊太久,崔仲敏便進門,與米杉說了同樣的話:“這麽早?”

可見,崔然以往回一趟家,是要如何地三邀四請。

但他還是得回來,家中無所謂父子情深,但崔仲敏也要顧顏面,總不能兒子變成什麽模樣也不知曉。所以崔然每個月必須例行回家一次,也只有回家,才能撈到下一筆資金。這半月來崔仲敏不讓他進家門,資金也有所削減,比起從前,他是有些手短的,卻沒有在顧倫面前展現出分毫。

“左右沒事,回來曬曬太陽。”崔然翹着腿,将打火機摁得噠噠響。

崔仲敏冷笑,倒沒接他的話。

米杉向來少食多餐,晚飯前吃了幾塊脫脂餅幹,雖然入座,但沒有動筷,只喝了一碗不加油的海帶湯。但還是需要陪伴丈夫進食,一直以來的規矩,但又遵守食不言寝不語,她便成了一尊雕塑。

崔仲敏只在剛剛接到醜聞時發過火,怒火的根源不在于事件本身,而是居然讓媒體發現。說來的确荒唐,從崔然生母,到如今米杉,崔董事應對風雨可謂男人中的男人,難怪成大事。怒火發洩過,解決完娛樂媒體,就将兩人打發出國,冷處理,從始至終沒有過一次交心長談,崔然和米杉是真是假,別說外人,就是崔仲敏這位當事人也無法判定。

崔然倒是樂于見他悶着,越悶越氣,越氣越好。

飯後,崔仲敏對崔然道:“和陸建平那樁生意毀了。”沖崔然比了個數字,“懇請你的腦袋偶爾也用來想想正事,等你老子閉氣,好攤子爛攤子都是你來接。”

數字的确不小,哪怕對于凡藝而言,也夠心痛了。

崔然把玩手中的戒指,頭也不擡,臉上淨是笑容:“明白,不要自尋死路,老爺說得對。”

捅下這個爛攤子時候他就已經有所準備,一兩年內,不能再胡亂樹敵了。而商人像狗,利益便是骨頭,陸老板也不至于和凡藝永久冷戰,只要凡藝不弱,老陸示威過後,必然是相逢一笑泯恩仇。

生于崔家,要做個完美的草包,不是容易事,崔然作天作地這麽多年,依然活得如意,也不全是他老爹的功勞。

崔仲敏點到即止,吃過飯就上樓回了書房。

崔然晚上有聚會,只坐了半個鐘頭就離開,米杉只将他送到玄關,不再往前。到底也是聰明人,明白輕重,知道自己在崔仲敏心中幾斤幾兩,不敢再造次。以往是要将崔然送上車,偷偷握一握他的手心的。

沒錯,溫哥華一幕半假半真,米杉有意,對崔然展開暗示已經半年有餘。

崔然是個不盡職的草包,也知道這一步是千萬走不得的,但頗為想紮一紮崔仲敏的眼睛,便一直态度暧昧。

米杉轉身時,崔然回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忽然發現她似乎已經老了。

晚上喝酒,一位公子哥神神秘秘道:“聽說紀雲清養了個武替。”

有人嘲道:“紀公子的品味,你能比?”

紀雲清在這幫人裏,多少是有些不受待見的。就如同讀書人與流氓,讀書人看不起流氓,流氓稀罕?他們也更看不起讀書人。

只有崔然、方沛和江凱維與他交情深些,當下,江凱維道:“看昨天帶的靓女,就知道老于鐘意深加工的。”

刀鋒劍意,在這幫人日常中并不罕見,一群人也早習慣,哄笑一番就算揭過去。

方沛一直在洗牌,等他們笑夠了,才道:“在阿然面前你們還敢播報新聞?”

一幫人一愣,又是笑。

崔然看似漫不在心地笑了笑,有些淡看名利的架勢。

這一夥人游手好閑,吃喝嫖賭之餘,最大的樂趣便是收集各方醜聞,評頭論足,彼此娛樂,某個層面來說,與底層群衆裏的中老年女性有異曲同工之妙。江凱維家權重,要單說商場江湖,崔家是大佬,由此推理,崔然當然是阿嬸中的王者。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些瑣碎八卦。

江凱維曾經還戲說,老崔要是某天嚴重縮減崔然開支了,崔然倒可以利用手中資源辦個八卦雜志,或許還能揚眉吐氣一把。

一群人喝了酒又來勁,老于要追某位少爺的馬子,其餘人慫恿起哄,兩人便拍板賭車。崔然嘴欠,起哄群衆中,他居一等功,散夥時方沛看了他好些眼,崔然最近對男人尤其警覺,見狀笑道:“看上哥哥啰?擠個眼睛看看,浪就同你玩。”

方沛搖了搖頭,“你遲早遭報應。”

崔然大笑,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掌,轉身取車。掉頭太快,險些撞上迎面來的女人,對方吓得往後摔了幾步,崔然伸手扯住人,又被一掌甩開。兩人對視一眼,女人倒也沒有出言斥責,繞開他,匆匆走了。

來這個地方的人,多少是有些特殊的,這人沒戴墨鏡、帽子,她認不出崔然,崔然倒是認出了她,近來在香港很紅的歌手,蕭亦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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