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清哥哥

甘泉殿內一陣騷動, 人仰馬翻。

有宮女的驚慌哭喊,有楊貴妃的高聲謾罵,偶爾還有皇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風涼話。

章和帝昨晚寵幸的宮女, 今日卻光不溜秋的出現在了太子的浴池裏。

然後被二皇子撞見了。

最後被章和帝後還有貴妃一行人捉奸在浴間。

無論從哪種意義上來講, 這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皇帝的女人出現在了太子的浴池。

皇帝的女人與二皇子共浴。

二皇子出現在了太子的浴房。

換句話說就是,庶母與嫡長子牽扯不清, 庶母與庶子摟摟抱抱, 庶子觊觎嫡長子的東西。

看着面前跪着的二人,章和帝蒼老的臉鐵青着, 從剛才進來到現在一句話沒說。但額角的青筋鼓起, 把玩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用了力, 無不表明他的盛怒。

這場面,誰見到的第一反應便是遮掩,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勸聖上離開此地, 但二皇子的母妃楊貴妃卻不依不饒的鬧了起來。

“我皇兒衣衫齊齊整整,只是誤闖了太子的浴間, 才撞見了這腌臜的一幕!誰知道之前這裏面有誰在?這不知廉恥的女人衣服都脫光了。”言下之意便是, 屋子裏之前就在亂搞!這屋子是太子的, 所以亂搞的人是太子。

與自己的皇兒無關。

楊貴妃委屈的嚷嚷要陛下主持公道。

“貴妃這話說的,誤闖還能闖到浴池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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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秉正一身濕透,是剛剛從池子裏爬起來的,剛才那麽多人,誰沒見到二人都在池子裏?

皇後這邊自然不放過,嘲諷得有理有據。二人本來就不對付,又因為剛才被吓到,皇後一改往日的端莊姿态, 步步緊逼咄咄逼人,恨不得将地上二人打上私通的标簽。畢竟私通的話,那是嚴重的私德有損,會被朝野上下戳脊梁骨。

更重要的事,會被皇上厭棄。

所以皇後自然不會放過這種好事。

“吾兒剛剛才到,不知道貴妃說的是誰在幹什麽?”

原本剛剛一路上還在擔心來着,沒想到到了這裏,還有意外之喜。李皇後看了看旁邊衣衫幹淨齊整,且後來的皇兒,盡力在壓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楊貴妃聽了眸色微閃,“皇上,正兒的心性您還不知道嗎?謙虛恭謹,如何會做出這樣的醜事?定然是有人栽贓嫁禍!不然為何會如此巧合的被撞見?”

“貴妃莫不是忘了,是你邀皇上來這裏的,巧不巧的你心裏沒數嗎?”

“皇後娘娘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覺得沒意思。如今事實擺在眼前,某些人還想混肴視聽颠倒黑白。”

“皇後娘娘您把話說清楚,什麽叫颠倒黑白?我皇兒他清清白白的一個人,被個賤人勾搭,”

“夠了!”章和帝全程繃着臉。今日之事,他閉着眼睛都能想到是怎麽回事 。

左不過這皇後和貴妃二人鬥法。這麽多年,這樣的事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發生,再習慣不過。

章和帝看了二人一眼,以示警告。

而後看向下手跪着的皇兒,跪得端莊,不辯不解。

最後将視線停留在昨晚寵幸過的宮女身上。

“勾引皇子 ,穢亂宮闱,将她壓下去,杖斃。”

短短幾個字,壓得那個小宮女像癱了一樣,渾身沒了力氣。

“饒命啊陛下,奴婢,奴婢只是來沐浴而已,奴婢不知為什麽會遇到二殿下,奴婢不認識什麽二殿,”小宮女掙紮着上前,緊緊抱住章和帝的腿,慌亂的解釋。

有高大的禁衛軍上前逮人,衣衫不整的宮女掙脫不過,又哭着指着旁邊的幾個宮女 ,“是她們,是她們慫恿奴婢來這裏的,奴婢今日原本只是在屋子裏休息,是她們說要來試試溫泉水。”

旁邊幾個宮女一聽,頓時白了臉,一個個噗通跪在地上磕頭,“冤枉啊陛下,是她自己說得了陛下的寵,要帶着奴婢們來漲見識的,請陛下明鑒啊陛下…”

“你胡說,明明是你們,”

“都愣着做什麽?”楊貴妃見不得她們狗咬狗。

真相哪兒那麽重要?重要的是這女人在這裏脫衣沐浴是事實。

皇上剛剛說的那話,便是他皇兒無錯,錯的都是這個宮女。所以楊貴妃壓着的心放了下來。

當即讓人給宮女堵了嘴。

而後便兩個侍衛拖着,蠻橫的将人按在已經準備好的凳子上。

兩個人按住,兩個人打板子。

一道接一道的打板子的聲音想起,啪啪啪,很快便血沫飛濺,慘不忍睹。

漸漸哭喊聲沒了。

旁邊那幾個小宮女也被勒令各大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對于花季少女的柔弱身板來說是致命的,但若是身子骨硬朗,或者行刑的侍衛稍微動了恻隐之心,好歹還能活。

總比那個得了恩寵的小宮女好。她是杖斃,所以即便沒了生息,板子還沒有停,皇上的旨意是杖斃,這人暈過去,侍衛不知道是否已經斷氣,所以一板接一板的繼續。

像個沒感情的木頭人,麻木的一板接一板。

被勒令圍觀的宮女內侍們,個個看得血色盡失。

章和帝原本是來泡溫泉的,如今發生這事,也沒了心情。

禁足朱秉正,他瞪了楊貴妃一眼,拂袖而去。

從地上起來的朱秉正臉色很不好。剛剛被人引進來,看到的不是有事要說的太子,而是個光着身子的宮女當即心裏咯噔一下。

等被人從背後推下浴池的那一刻,他暗道自己大意了。

所以被大家撞見到現在,他沒有出言解釋什麽,因為他知道,父皇多疑,越解釋越不信。還不如清者自清。

朱秉正冷笑着看了朱煜一眼,“皇兄好謀設。”平日的寒暄也沒了。今日算是将往日的兄友弟恭盡數撕了。

朱煜一副兄長枝頭姿态,語重心長,“二弟也真是,女人哪裏不好找,非要揪着父皇的。”

差點笑出聲。

等朱秉正走遠了,朱煜再也沒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暢快啊暢快,從未有過的暢快!

“哈哈哈慕容拓你瞧見沒,剛剛老二那臉喲,啧啧啧,八百年沒看見過了。”

沒聽到回應,朱煜瞧了眼慕容拓,見他正從矮案邊撿起一塊令牌,上前瞧了瞧,“這不是你的令牌嗎?你剛剛來過這裏?不對啊孤走的時候你還沒出發……你之前來這兒落下的?”

慕容拓剛剛進來沒看見女人的身影,稍微放了心,天知道他一路上有多着急,生怕自己去晚了來不及。

還好她沒在這。

不過卻掃見地上的令牌。

他之前拿給女人的。

微微皺眉,那她去哪兒了?

宋楚去哪裏了?

她正拉着春妞回寝殿。

時間拉回到之前。

宋楚點着小腳要下浴池,卻被溫泉水燙得一個激靈,她猛的縮回了腳。

水倒不是真的燙,而是她突然想到剛剛給自己帶路的侍從。

“春妞,你有沒有覺得剛剛那個內侍有些怪?”

“怪?哪裏怪?”春妞正在疊衣服,疊好了之後才來到姑娘身邊,見姑娘還沒下水,于是拿了幹淨的浴巾給姑娘裹上,“看着挺正常的啊。”

“他剛剛好像直接叫的我小主。”

“姑娘本來就是小主啊。”

“但他哪裏知道?春妞你忘了我穿的是宮女的衣裳。”宋楚說着,指了指地上的衣服。

春妞仔細回想了一下,還是覺得正常,“可能剛剛那人看見殿門口姑娘亮出了令牌?”

這個理由倒還說得通。畢竟有令牌的都是主子。

但,宋楚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她突然想到了那次在朝陽殿,有個小宮女來給她帶路,也是這樣,說是給自己帶路,然後就出了事。

雖然二者好像沒什麽聯系。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宋楚現在有些提心吊膽的。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宮女裝幾下裹上。

春妞見狀疑惑,

“姑娘不沐浴了嗎?”

“不了,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溫泉什麽時候都能泡,咱們先不泡了。”說話間,她已經穿好了衣裳,而後與春妞一道,匆匆出了屋子。

宋楚在甘泉殿行走的稍微鎮定些,力求沒人注意到她的異樣,等出了甘泉殿,她拉着春妞一口氣跑了很遠。

“姑娘咱們跑什麽呀?”

宋楚胸脯微喘,“不知道,不過覺得遠離一些感覺好點。”

她一心想離遠一些,心裏存着事沒看路,陡然撞到前面站着的一人,疼得她眼角沁淚。

除了疼,等看清楚面前這人時,宋楚微微一愣。

鴉青衣衫白玉冠發,身形清俊,此時溫潤的眼睛裏盯着她,透着一絲笑意。

“清,清哥哥?‘’呼吸一窒,宋楚有些說不出話來。

相比于宋楚的震驚,清安要鎮定許多。他伸手輕輕瞧了瞧宋楚的腦袋瓜,

“不是哥哥還能是誰……這是怎麽了怎的這般急?”

清安溫溫柔柔,對宋楚出現在行宮裏似乎并不意外,對她明明是媵妾卻身穿宮女裝似乎也不意外。

“剛剛,剛剛甘泉殿有些不對勁。”宋楚微微垂眸,有些不敢看面前這人。

清安聞言,看了眼她身後的甘泉殿,平靜柔和的殿宇在夜幕下增添了一絲神秘。

想來這時候,應該很熱鬧了吧。

視線沒過多停留,清安重新看向宋楚,臻首娥眉,芙蓉玉色,跟以前一樣勾人,甚至媚了幾分。

清安心情不錯,問她,

“最近過得好不好?”

“好,挺好的。”宋楚擡眸瞧了一眼,濕漉漉的杏眼有些躲閃,“清哥哥若是沒事的話,我,阿楚就走了。”

她說完還沒往前走幾步,卻聽背後他說。

“躲着哥哥做什麽?”

“沒沒啊?”宋楚腳步一頓,小手下意識的揪了衣擺。

“沒有躲着那為何急着離開?”清安向她走近了幾步。靠得很近,有一瞬宋楚都能感到後背有他堅硬的胸膛貼近,熱意透過衣服布料傳來。

宋楚有一瞬間出身,她低着頭,看到自己一身宮裝髒兮兮的,

“阿楚衣服髒了……”

見她身上确實有些泥土,清安笑了笑,溫潤的笑聲似乎在耳邊回蕩。“又有什麽關系,哥哥還會嫌棄不成?”

“可是阿楚想去換掉。”宋楚糯糯的說完,頓了一下,而後提着裙擺跑了。

快得清安抓都抓不住,只看着她頭上的梨花簪,在拐角處一閃而過。

他盯着拐角處看了許久,似乎是在想什麽,他淺淺笑了一聲。

提着裙擺的宋楚眉眼低斂,越跑越快。後面的春妞都有些跟不上。

只一個晃眼,春妞見前面的姑娘腳下一滑,重重摔了下去。

吓得她趕緊奔上前。

“姑娘,你沒事吧?”

卻見姑娘瘦弱的身子在微微的抖。

“姑娘,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宋楚杏眼盯着前面有些楞,抿着唇瓣止住顫抖,她問春妞,”後面有人追上來嗎?”

春妞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後面,嘆了一口氣,“姑娘,清公子沒有跟上來。”

“……嗯。”宋楚小聲嗯了一聲。

“姑娘,那天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哪天?”

“就是你偷偷跑出去的那天,你哭着回來的。”

“那天……沒什麽事的。”

【哈哈哈你們還不知道,當年清安第一次去宋家,人宋家的嫡女根本不理他,他就去找了個小庶女打發時間。】

【不會吧,真是這樣?诶不是說後來見到嫡女了嗎?怎麽見到的?】

【都多久的事了你提這個做什麽?】

【多久也有這事啊,我說清安,你近來不讓我提,不會是愛上那個庶女了吧?】

【庶女?哈哈哈清安不是吧,你看上了個庶女?】

【這是今年最好笑的事兒了哈哈哈。】

【就是,區區一個庶女而已。】

【你們都不好奇嗎,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庶女,把咱們名動天下的安公子都給迷住了?我猜定是長相豔絕吧。】

亭子裏的人一口一個庶女,在肆意嘲笑。

亭外的古樹繁茂粗壯,遮住了後面的人 。

宋楚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眼前霧蒙蒙的看不真切,嫩白的指腹陷入樹皮,顫巍巍的抖。

來不及傷心,因為她聽到了清哥哥的下一句。

“能怎麽辦,當年推她下去,總得負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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