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千王之死…
世界四大賭城:拉斯維加斯、大西洋城、蒙地卡羅、濠江。而其中,只有濠江屬于亞洲,她被稱為東方蒙地卡羅。
早在濠江開埠之初,民衆就已形成好賭之風。十九世紀40年代,葡濠政府宣布賭博合法化,更加是将其推上了世界第三大賭城的寶座!
而荷官則是在賭場工作的發牌員,他們代表着賭場,用賭場的錢與客人周旋。這是一個與賭息息相關的職業。
今天我們要說的,正是以濠江為舞臺,發生在一個小荷官身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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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40年代]
一名苦力模樣的中年男子從賭館裏出來,身旁還摟着一個花枝招展的風塵女子。雖然此人衣着寒酸,但卻滿臉春風得意。
有人上前打趣:“呦,老李,看你這鳥樣,今天大撈了一筆吧?”此人是專門埋伏在賭場周圍的撈家。這些撈家都是利用賭博為誘餌,從事苦力貿易的人口販子、地痞、流氓。
老李呵呵一笑,滿臉皺褶如盛開的菊花:“不女票不知身體好,不賭不知時運到啊!”說着,掐了一把風塵女子的腰。
“哎呦,死鬼~”對方馬上媚笑着輕拍老李胸膛。
“今天哪臺開的好路啊?”撈家谄媚地笑着。
“骰寶。今天真邪門,連續3盤開小,我大賺了一筆。等下吃完飯我還過去再買。”說着,摟着那風塵女子離開了。
撈家往賭館裏探看,果然,骰寶攤旁圍滿了人。他本來興致勃勃也想下場撈一筆,再仔細一瞧,那一攤的荷官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他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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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開5盤小,骰寶攤旁已經圍滿了人。這些賭徒都相信有路,哪一邊一直在開,他們就押哪一邊。其實哪有路?只有荷官操縱的錢財不歸路。
骰寶攤的荷官看起來只有十幾歲,長得又瘦又小,駝着背,非常不起眼。但是他搖骰技術娴熟,招式利落,看起來就像表演,就算不賭,在旁觀賞也覺得趣味無窮;而且他還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算出所有賭客的投注額與應得的金額,一分不差,似乎連心算都不用,就能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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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講究的就是高效快速,如果荷官技術不好,節奏太慢,賭客也會覺得沒有意思。所以這個荷官的攤位前總是圍滿賭客。可對這間賭館熟悉的職業賭徒們,卻都紛紛對其回避。因為,只要這個人打荷,無論一開始你贏了多少錢,他都能讓你連本帶利通通都再輸回去。
“壓小,我全部壓小!”老李将全部籌碼壓在了小。
身邊其它人馬上也跟風:“我也壓。”
“對,我也壓小。”
“不會這麽邪門吧?”
小六睨一眼堆成山的籌碼,看來那苦力是将全部家當都押上了。而他身邊那一群人,也紛紛跟路,掏出籌碼壓在了小。不過仍然是有一兩個不信邪的人繼續壓大。看着眼前這一張張貪婪的面孔,小六心裏冷笑。明明知道來賭館賭錢,輸的總比贏的多,可是人就是那麽奇怪,眼裏只看得到贏錢的人,而對那些輸得傾家蕩産的人卻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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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沒有名字,他就叫小六,他是家裏第六個孩子。他爸媽都是爛賭鬼,在他之前的5個兄姐,要麽沒人照顧餓死,要麽被父母賣了抵債。只有小六命還算夠硬。他出生之後不到一年,賭鬼老爸把家當輸個清光,被高利貸追債,走投無路跳海自盡。母親從此發誓戒賭,賭場老板見她在賭場混跡多年,人脈關系廣,賭技也還不錯,而且他們娘倆面黃肌瘦,賣了也不值幾個錢,幹脆收留她當了賭場的荷官,為賭場賺錢還債。小六這才饑一頓飽一頓,好不容易平安無事熬到了11歲。
可是這一年,家裏的賭債終于還完,他老媽的賭瘾又開始犯了。幾局下去,再次負債累累,萬念俱灰之下,她選擇了自己丈夫最終的歸處。
而成為遺孤的小六,便繼承了那一大筆債務。他那一把骨頭的樣子,就算賣到聲色場所,肯定也不會有人要,只能賣去當洋工苦力。就是這樣,人家也不一定肯要。
要是當苦力,以他那身子骨,不出半年,絕對命喪黃泉。
也算他小六命不該絕。就在這時,一個瘸腿老頭經過。他是賭場的暗燈。也就是賭場中“看場子”“抓老千”的人有些地方叫巡場。他早年被人稱為千王,後來一次出千失手,被砍斷了三根手指還打斷了右腿。從此他退隐江湖,成為了大發賭場的暗燈。
不過是眼角餘光一瞥,他便對小六産生了興趣。他上前抓起小六竹枝似的手指摸了摸,說道:“老板,這孩子手指纖長,骨格也長得好,是一個當荷官的好胚子。”
老板聞言冷睨了一眼面前這毫不起眼的孩子:“好吧,就收作荷官給他老娘還債。老吳,你帶他。”
如此,千王老吳便成了小六的師父。而小六便成了大發賭館的一個荷官。
經過兩年的訓練,在小六13歲的時候,他已經能夠脫離師父獨自出來打荷。時至今日,他已經成為了整個大發賭館,乃至整個濠江最出色的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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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喊了一聲“開”,将盅扣打開。三粒骰子的平面圖案完全相同。
“嗨!”衆人大嘆一聲晦氣,竟然是全骰?!根據規定,全骰莊家通殺。錢全歸賭場。
老李癱坐在椅子上,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老淚縱橫:“我的錢啊,我全部的家當!”而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風塵女子,見無油水可撈,轉身就走。
小六正想将籌碼劃過來。荷官美怡過來喊他:“小六,老板讓你到番攤。這裏我替你。”
小六也不多言,點頭,移步番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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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攤前也圍滿了人。很明顯,中間被衆星拱月的美豔女子就是他要對付的正主。
番攤場的監場在他耳邊嘀咕:“這是來源酒店大老板的三姨太,老板說了下狠手。”
小六瞄了一眼那全身珠光寶氣的美豔女子。看來是條大魚,難怪老板要召他過來對付。
三姨太從殷紅的嘴唇裏噴出一口煙:“怎麽還不開始,不是怕我把你們賭館的錢全贏走吧?”
小六之所以能成為整個濠江首屈一指的荷官,除了精通骰寶外,其它各種賭術他無一不會、無一不精。想要贏得這個女人所有的錢財,實在是小事一樁。
不過是短短兩個小時的時間,當三姨太回過神來的時候,她非但将所有賭本輸光,還欠下了巨額賭債。
小六沒有理會已經失魂落魄的三姨太,徑直往骰寶攤走。從小在賭場摸爬滾打,他早已看遍三教九流、閱盡人生百态、世态炎涼。這裏是罪惡的銷金窟,在這裏,人們的貪欲被無限放大。只不過17歲的年紀,他就有了不該屬于這個年齡的淡漠與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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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骰寶攤,便見美怡與一個青年男子眉來眼去。小六皺了皺眉。
賭場最常見兩種人:風塵女子與職業賭徒。
賭與色總是息息相關,風塵女子已經成為了賭場內的固定風景。而職業賭徒一般來說則相對比較低調。與美怡打情罵俏的正是一位職業賭徒。
小六不太贊成美怡跟那賭徒來往。職業賭徒都是些冷漠無情之徒,視女子為玩物。而且他們沒有正當職業,遲早會因賭而賣妻賣子。自己的父母就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雖然在這三教九流之地中長大,小六養成了淡漠與低調的性子。但美怡與他同事五年,兩人私交甚篤,他不能眼看着她明珠暗投,誤了終生。更何況,他不止一次看到這賭徒帶着同一名風塵女子到大發賭錢。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女子對他的癡迷與依戀。恐怕就連他的賭資,也是那女子賣身換得的吧?
“美怡,你回番攤。”可能因為營養不良,早已到了青春期的年紀,可小六的身子一點發育的跡象也沒有。連嗓音都顯得中氣不足,可語氣裏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強硬。
職業賭徒見骰寶攤再次由小六打荷,“啧”了一聲,自讨沒趣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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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不好了,有人撞牆自盡了!”從番攤那邊傳來尖叫聲。有人怕惹是非匆匆跑出賭館,也有人好奇,紛紛往番攤那邊圍觀。
小六心裏升起不詳的預感,反正骰寶攤前的“老板們”都已經跑去看熱鬧了,他也不需要工作,便随着人潮一起到番攤處看個究竟。
“咦?那不是來源老板的三姨太嗎?”
“聽說她輸紅了眼,竟然叫下人偷了來源的契約來賭。這下不但傾家蕩産還欠了一屁股債。你想啊,來源老板多狠的一個人啊,能放過她?”
“哎呦,真是造孽啊。”
“別說了,今天見紅,是好兆頭,咱們快去大撈一筆。”
躺在地上的女人,頭破血流,一張美豔的臉也已經被血污掩蓋,只留下一雙翻白的眼,昭示着她死不瞑目。
小六全身的血仿佛都被抽幹,渾身冰冷。他知道自己幹的是造孽的行當,在他的手下,多少人傾家蕩産,賣妻賣子。但這是第一個因為自己而喪命的人。也許以前也有因為自己的千術被騙,走投無路選擇自我了斷的人。可他都沒親眼見過,也就裝作沒有那麽一回事。現如今,一個美豔女子,如此真實地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的良知、他的道德底線受到史無前例的沖擊。他茫然了。
“在哪裏?那個婊子在哪裏?!”正當衆人在三姨太的屍體前圍觀時,一名女子手持匕首狀若癫狂地推開人群,沖了進來。小六被女子那高分貝的嘶吼聲拉回了神智。
小六馬上便認出,是經常跟在那職業賭徒身邊的風塵女子。難道她是來找美怡的?
果然,那女子看到站在番攤後的美怡,雙眼帶着嗜血與怨毒的光芒,提起匕首沖了過去:“找到你了,不要臉的狐貍精!婊子!我殺了你!”
美怡完全被吓傻了,楞在原地,眼看匕首就要刺到她的身上。
小六出于本能撲了過去,沒想到那匕首便趁勢幹淨利落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聽到了女人的尖叫聲,也聽到了詛咒聲,還有亂七八糟的喧鬧聲。多麽混亂的一天啊。
意識逐漸消失,腦海裏出現了三姨太那不瞑目的雙眼。罷了,這就是現世報,就當他一命還一命吧。
在意識完全消失前,他腦海裏最後出現的一個念頭是:下輩子,他再也不要英雄救美了!
附注:
骰寶:骰寶是一種古老的中國骰子游戲,玩家猜測三個在骰盅中旋轉的骰子的結果,進行押注。買大小是最簡單的押法,不過賠率小。賭客可押指定的數字組合,雖然很難押中,不過賠率很高。如果搖出三個同樣的數字,則為全骰,莊家也就是賭場通殺,全部籌碼歸莊家。
路:賭博中的一種規律,賭徒都相信賭博有一定的規律,也就是所謂的路。
打荷:給賭客當荷官發牌的行為。
爛賭鬼:粵語中嗜賭成性的人。
番攤:中國古老的作莊賭博游戲。莊家抓兩把小的硬幣、豆子或其他小東西,傾注桌上,蓋上鐵碗;游戲者賭該堆用4除後馀數為多少,并将注下在所選數字的方塊邊。
再次強調:本文背景架空,內容純屬虛構,萬勿将現實地點、人物對號入座。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