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見元昊

翌日。

金銮殿上,趙祯一身明黃。

展昭身着禦前四品大紅官服侍立在旁。

黃的耀眼,紅的張揚。

細心如發,展昭覺察到三三兩兩臣子面上的異色。

宣聲起,宮門外踱進一人。

他進得朝堂,分明帶來了壓迫感。

展昭眼風掃見趙祯下意識握緊了拳,于是握緊了巨闕。

來人眼角唇畔明明有笑,卻讓人感受不到半分笑意,反而寒冷,徹骨的陰寒。

他的步子不快,張弛有據,帶着勢在必得的篤定桀骜。

他的眼風毫不避諱的掃過兩旁重臣,最後落定金銮殿正襟危坐的趙祯身上,展昭看出那眼中若有若無的陰狠和嘲諷。

近到殿前,他躬身一拜,道出名諱。

黨項,元昊!

這是展昭第一次見這個人,他知道一輩子不會忘掉那雙眼睛。

一雙野性的眼睛。

像困在雪地中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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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雙眼睛在擡起的瞬間對上展昭那雙素淨深沉眸子,隐隐一笑。

元昊便在這裏印證了道聽來的傳言。

這個人,不簡單。

開封府。

包拯沉沉一嘆。

"大人……?"公孫欲言又止。

包拯躊躇道:"元昊專程前來,以使節身份向萬歲進獻貢品。"

展昭沉默。

公孫輕輕搖頭,"是不是…太過湊巧?"

展昭道:"元昊此舉未必不是虛招,假意投城實則養兵一時等待時機一舉而攻。"

公孫點頭:"學生也以為不可大意。"

包拯苦嘆:"萬歲以仁固國,若黨項真意修好不興戰事則是兩國百姓之福,你我的猜測未必中肯。"

"大人,屬下想去看看昨夜那兩名刺客。"

"也好。"

"屬下告退。"

"無論怎樣的江湖氣息都可以關乎情,止乎禮,放眼江湖人怕是唯有他放的下,拿的起。"公孫淡淡自語。

包拯望着展昭的背影,點頭,"苦了他了。"

石階蔓延而止。

陰暗。

兩個倔強的年輕人令展昭心頭拂過一絲不忍,那樣血氣方剛的眼神,他豈非也曾有過?

現如今,以天下蒼生為念,一顆心找到歸屬,終可寄托。

而他們…也許空有滿腔熱血卻無處投寄。

"展大人!"

"展大人!"

獄卒上前行禮,依展昭手勢打開牢門。

展昭定定的看着這兩個年輕人,"這裏有我,你們先下去吧。"

"是,展大人",獄卒恭敬的施禮退離。

這兩個年輕人,酷似的長相。

展昭掃過他們握劍的右腕門傷處,已經包紮處理。

"你們是兄弟?"展昭徑自開口。

兄弟二人靜靜的看着展昭,神色中解讀出糾結與不甘,還有一絲分崩離析的欲望,是展昭解語不出的蒼涼。

展昭看了眼原封未動的飯食,"人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無論是誰,生的欲望是平等的。"

兄弟二人依然不語。

展昭笑笑,"你們經受過非一般的訓練,我并未抱希望在你們口中得到什麽有用的東西,只是來看看你們。"停了片刻,他又接道:"放心,開封府衙不會濫用私刑,士可殺不可辱,更何況我從不覺得酷刑之下可以摧毀你們的守口如瓶。"展昭語落擡頭,竟望着他們笑了笑。

他們原本灼灼明亮的眸子又亮了亮,随即隐沒,繼而暗了下去。

那裏面是漩渦,絞痛連着掙紮。

展昭蹲下來,蹲在他們面前,"你們的功夫不錯,劍也不錯,只是再握劍的時候希望你們的劍鋒不要對準開封府!"

兄弟擡起眸光,寫着清清楚楚的疑問,右腕被展昭的劍洞穿怎得還能使劍?

展昭起身,"我也曾仗劍江湖,放馬載酒,你們的年紀能有今天的功夫實屬不易,我怎忍心真的廢了你們,劍走偏鋒,你們的手還可以握劍。"

目光定在展昭身上,他們想象不到這樣一個官居四品,這樣耀眼張揚的紅衣下,沉澱着這樣的寬厚與仁慈。

他們本做好了迎接死的打算,這個人卻告訴他們可以不用死。

他們還年輕,無論曾經經歷過什麽,求生的本能本是強烈的。

展昭比他們年長幾歲,卻比他們高出很多,挺健的腰身散發出來的是與年紀不相附的內斂沉着,他的眸光很深,若那兩兄弟的眸子是漩渦,讓人身不由己的卷進去,那他的眸子便是海,幽深到可以蕩滌容納世人無法入目的偏執與武斷、決絕與堅持,讓人心甘情願的沉溺。

他們的武功很好,劍也很好,可他是第一個站在對立的身份這樣執認同之聲。

他們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可他明了的認定酷刑之下他們依然守口如瓶。

他們所有迸發的恨源于廢掉的手,可他語重心長的道出他的不忍。

他們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光暈下,他英挺沉靜、幹淨內斂的側顏。那雙眼睛犀利明亮卻溫實質樸,高挺的鼻翼下淡淡的光影塑造出他深植入骨的隐忍與驕傲。明明如啓明星般卓而不群卻生生的吸引着你下意識的一步步靠近……

展昭溫潤肅淨的聲音開口:"多少吃些東西,否則傷勢不易愈合。"

轉身,真的離開,些許孤芳自賞的驕傲與矜持。

他走過深長的幽暗,拾階而上。

他走的緩慢。

他感覺到兄弟倆的目光一直跟随。

意識中總有什麽牽扯着,要他停下來…

于是,他真的停下來。

可真正令他頓住步子的,是暗器破空的凄厲,和沙啞頓挫破碎不堪一辯的壓抑聲音。

原來,他們竟是啞巴。

他以最快的速度轉身,卻只來得及救下兩兄弟中的一個。

暗器襲的不是最致命的咽喉,而是偏離心髒。

似乎是故意的留有餘地。

展昭顧不上去追,同時擺手止住手下人,他們皆不是對手何必惘顧犧牲?

顧不上細想。

他毫不猶豫的扶起那重傷的年輕人,毫不猶豫的将真氣源源不斷的送入奄奄一息的體內。

本性使然,毫不猶豫…

另一個年輕人看着,只是看着。

一種暖熱的東西在心底上升,他眼中閃爍着比愛和隐忍更堅韌的東西,那東西有方向,就如一人擡劍所指一樣清晰。

此時,他有萬無一失的把握殺了展昭。

可是他沒有。

他看着自己的兄弟被自己人滅口,死在展昭懷裏,也看到展昭不遺餘力的力竭筋疲,為救一個行刺開封府的殺手,并且從其身上得不到半點價值的啞巴!

一次次強迫強弩之末的身體勉力催動內力,一次次……

直到那年輕人的手無力的垂下,身體冷了。

展昭的真實,原來那般善良。

他毫不猶豫的跪下去。

展昭沒有攙扶,已無力攙扶。他突然明白了黑衣人眼中洶湧暗藏的東西,比血更醒目。

他葬了他的兄弟。

展昭一路在側。

開封府如往日一般,高堂明鏡!

他又跪下來,帶着分明的冷靜與堅持。

展昭想扶,身形卻一晃。

"展護衛!"包拯驚詫失聲。

"展護衛!"公孫快步上前。

"展大人!"

一個清晰幹淨的聲音出自身前年輕人之口!

展昭勉強站定身形,一抹蒼白的笑,"原來,你可以說話…"

之後,他聽見耳邊嘈雜,分不清誰的聲音,執意的想要逃避,于是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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