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又見白玉堂
狄凱就站在那裏,一直站着。
想着展昭的篤定神情、他春風般溫暖人心的微笑、他執着得近乎超越生死的眼睛……
狄凱見過元昊的執着與篤定,那是屬于一種勢在必得的侵略性,面對展昭,他從未見過展昭這樣一個山般沉靜松般靜朗的人骨子裏那般不可撼動的力量,這力量讓他感動,讓他向往。
包拯的書房緊閉着,展昭遲疑不決,最後還是走了進去。
"展護衛……"包拯公孫的目光齊齊投向展昭。
"大人,屬下前來辭行",說着,恭敬一揖。
"展護衛想去‘朱仙鎮’?"包拯了然的看着眼前這個義然決然的年青人——他的執念,永遠坦蕩。
無論對于江湖還是朝堂,“朱仙鎮”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
這裏沒有仙,卻有取之不盡的銀錢。
欲望面前幾人能保持得淡定坦然從容?金錢面前貪婪的雙手已然樂不思蜀快樂如仙。
錦繡第一錢莊便在朱仙鎮。
"是。"展昭的聲音沉穩有力,帶着他深藏的執拗。
公孫道:"展護衛何時動身?"
展昭微笑,"這就走。"
包拯蹙眉,"狄凱跟展護衛說了什麽……"
"狄凱是西夏一品堂的人,入京畿潛伏只為裏應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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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公孫對視一眼,一驚非小。
包拯啓口:“看來元昊此番前來大有文章,我正和公孫先生說起此事。”
公孫了然,“展護衛可有何應對之策?”
展昭輕輕搖頭,“這或許是個布置周密的計劃,我們都身在其中。我先去錦繡第一錢莊,也許能有所發現。”
包拯點頭:“展護衛多加小心。”
“是,大人。”展昭利落的撩袍出門,迳直找到四大校衛,交代據悉。自己則去馬廄牽出通體胭脂的赤練,憐惜的拍拍赤練的背,一躍而起。
夜雪歌的馬,腦中浮現着夜雪歌的樣子,這個姑娘,怕是他展昭一輩子的虧欠。
風聲呼嘯,衣袂翻飛,縱躍馬背上的展昭用力的攥緊了缰繩,馬已夠快,他卻希望可以再快一點。
朱仙鎮是進京的必經之地,快馬兩三個時辰可達。赤練乃是千裏良駒,展昭在午時之前便到了,一身藍衣不動聲色的進了小飯館,随性要了兩樣小菜,慢慢的低頭吃着,眼角餘光卻從未離開斜對過的“得意錢莊”。
各色人等,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絡繹不絕,生意興隆,似乎并未因他們的掌櫃突然失蹤而受任何影響,但是不知為何,展昭總覺得這生意興隆的有些不大正常。
擡頭看了看日頭,時近午時,掃了一眼錢莊周圍,敏銳如他還是察覺到了一絲異樣,放下筷子,唇角微抿,拉低草帽,将一錠碎銀放在桌角,起身離開。
月上中天。
展昭一身黑色夜行衣,原本颀長的身軀愈加清矍健铄,拍劍抽身,離開客棧。
漫長的夜,冷清的街。
展昭的影子被月色拖曳的很長,很長,蔓延的稀落燈火在漸冷的夜風下仿若被清寒搖曳,繼而幻滅。
最後,只剩下"錦繡第一錢莊"的門楣旁高挑大紅燈籠,搖曳着清冷孤寂的光。
孤高,寂寞,越發顯得曲高和寡。
沒有暖的感覺,反而愈加冷清。
展昭提氣縱身,若梁間燕子輕靈隐匿于廊檐一側的老樹重影之下。
沁涼的夜,愈加清冷的盈盈水月。
一刻一時流逝而過,展昭伏在被更深寒霧浸透的沁涼瓦片上屏息以待。
他并不确定自己在等什麽,白日裏的敏銳感知使得自己忍下性子靜靜的等。
今日等不到答案,還有明天。
這裏總像是布置周全在等人,等的是誰,他不知道,也或許等的就是他展昭也未可知,念及至些,微微泛起一抹苦笑。
只是,沒人擔量他的難,更沒人可以為他争取時間。
"錦繡第一錢莊"的絡繹深藏僞裝,每個人的眼神中深藏着狼一般等待獵物的幽綠目光,他們下盤極穩,走路的節奏裏透露了主人的猶疑謹慎與警覺。
進進出出的,并不是真正的生意人。
寒氣将周身浸透,展昭用內力抵禦。
不多時。
耳力敏銳感知到極輕的衣袂聲響,他更謹慎的屏氣凝神,一條黑影一閃即逝,沒入莊院,快速貼近門扇,閃身遁入。
展昭眸光閃過一抹亮色,臂力輕撐身形借勢彈起,起落間一晃而沒,掩入院下重重暗影之中。
月影清涼,夜蔭如水。
屋內的燈,依然亮着,暗夜中格外醒目孤獨。
展昭的目光一直投在那間屋子的窗紙上,人影輪廓分明,一男一女。
女人本在屋內,男人是剛剛進入的夜行人。
男人冷冷的音色,"東西呢?"
這是有心改變了音色的聲音。
展昭只覺得聲音有幾分熟悉,卻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不是朋友。
女人未作答,只将東西擎在掌心。
透着窗紙,展昭從物什的形狀大小辯出是方玉玺。耳邊回響起戴苛夢的不以為然,"真的假的,又有誰在乎?"
屋內女子正是戴苛夢。
難道她是這錦繡第一錢莊傳言背後的女主人?
不會,她總不會搬起石頭砸向自己的腳把康兼屍體大費周章送去開封府衙。
黑衣人又是誰?
屋內,戴苛夢巧妙閃身避開男子作勢待接的手,開口,"你要的東西可以拿走,我要的東西呢?"
男人不緊不慢的迫近,“我已送去聞香閣。”
“聞香閣”這三個字展昭并不陌生,劍穗上的“胭脂醉”便出于“聞香閣”!
聞香閣又跟戴苛夢有什麽關系?
戴苛夢冷笑,“我如何相信你?”
"你約我在此交易,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是怕不會被發覺吧?"
“哦?”
男人輕笑:“你自是知道這兒的主人康廉已經運屍于開封府?”
“你知道誰幹的?”
“一個比你‘毒娘子’更狠的角色——‘梨花夫人’”。
戴苛夢冷笑,“你的鼻子比狗還靈。”
“我還知道,梨花夫人已經不在了。”
戴苛夢臉色微變,“是誰幹的。”
男人笑了,“我!”
“為什麽?”
“因為敢威脅我的人,都不會活得太久。”
戴苛夢冷笑,“是麽?”
“開封府一定會有所動靜。”
“你怕了?”
男人不屑:“笑話!那只禦貓遲早會是一只死貓。”
戴苛夢緩緩将玉玺重新包好收起,“展昭和方芷諾被人截走了。”
男人冷笑,“我知道。”
戴苛夢動容,“誰的人?”
“暗月宮,夜鷹的人。”
戴苛夢笑,“有趣。”
“哪裏有趣?”
戴苛夢的聲音冷下來,“為什麽哪裏都有夜鷹!”
男人道:“你不是正要找他?”
戴苛夢搖頭,“我不是他對手。”
男人聽了冷笑,“你毒娘子肯低頭?”
戴苛夢轉身走至窗前,低斂了眉角,“我只是識時務。”
展昭下意識将身形壓低,更加謹慎斂住氣息,屋內的兩個人都不是泛泛之輩,尤其那個男人。
男人大笑,“好一個識時務,這樣的女人通常會活得更長久。”
戴苛夢言語一冷:“你眼裏,夜鷹的命值多少錢?”
男人笑道:“不如你手裏的東西值錢。”
戴苛夢道:“好,黃金我不要了,買夜鷹的人頭。”
男人搖頭,“沒有人有資格跟我提條件。”
男人得意的迫近,目光迫得讓戴苛夢有些許無措。
展昭剛欲起身,衣袂之聲輕如羽絮,卻仍未避不過展昭的耳力。
白影一閃,人已奪窗而入,利落騰挪,将戴苛夢手中的東西抄在手裏,之後漫不經心的掂了掂,調侃的笑,“什麽東西,這麽搶手?”
張揚的語氣,戲谑的眉眼。
白玉堂!
展昭被自己腦中閃過的名字震的心下微亂,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不是一氣之下割袍斷義聲稱老死不相往來?
展昭神游間,屋內卻已傳來打鬥聲。
人,果真是白玉堂。
所以。
白玉堂出手,展昭自然信得過,即便不能手刃卻足以全身而退。
只是,恐已打草驚蛇。
展昭但見他白影越窗而出,身形起,跟了上去。
聞得身側衣動之聲,白玉堂微眯了桃花眼,嘴角銜上一抹笑,暗提真氣,傾力縱躍,他是成心跟展昭較量,衣袂聲緊随而至,絲毫未因他的全力施展而拉開半分距離,白玉堂嘴角笑意更深,腳下不停,借力縱身,斜睨間抖出破空之聲。
展昭尾随而至,驚見白玉堂飛磺石出手毫不客氣,頃刻間便已夾着厲聲逼近身前,莆一騰挪閃身避過,卻是腳下發力,騰躍瞬間,人已淩空一個轉身後發先至,攔于白玉堂身前,“白兄……”
不容分說,白玉堂畫影出鞘。
展昭一避。
白玉堂劍眉倒軒,借力發力,畫影再逼。
展昭再避。
衣袂聲聲如斯,巨闕畫影相膠相織。
“白玉堂!”
畫影進上,任性的不容他些許說話餘地。
“嗆啷”聲龍吟不絕,劍與劍相較。
“白玉堂,休再胡鬧!”
白玉堂見他真的怒意盡現,也知此時此地不是別扭的時候,握劍的手上加了三分力道,向前送了送下巴,“貓兒,你倒說說是誰胡鬧?”
展昭無奈放低語氣,“白兄,這裏不是你我争執的地方。”
白玉堂咧開嘴不屑的冷笑,從牙縫裏逼出兩個字,“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