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孤注一擲
展昭知道,今天無論是否交出僞造玉玺,自己都走不了,眼下,只能争取救出趙翎。轉眼,戴苛夢在饒有興致的耐心等着他的答案,微揚的眉眼,勢在必得的清高。
一個女人如果太過驕傲,很可能會出現一個後果,就是摔的很慘。
因為一個人如果認定了一件事有萬無一失的勝券在握,便難免會在下意識中大意,即便有時連他自己都尚未察覺。
展昭別開視線,目光重新丈量了一下戴苛夢距離自己的位置,只有一柄劍的距離,一柄劍的距離已經夠了……
他冷語相激,“展某若是不答應呢?”
“那就是死!”死字尚未啓聲,戴苛夢已驚訝的睜大了眼。
勁風無聲而至,頸間一涼。
她終是大意了。
她以為趙翎攥握在自己手裏便操控了展昭的命盤,萬無一失。
她以為展昭的心勢必已亂,勢在必得。
她以為但憑這七個人和自己,展昭斷無救走趙翎全身而退的可能。
但她終是疏忽了,展昭根本就未想過自己能全身而退,她亦疏忽,展昭去了品級去了那身束手束腳的四品紅衣,依舊是個不折不扣的江湖人。
江湖,本就暗潮湧動。
南俠,本就自這洶湧中脫穎而出。
倘若他的心如他外表一般有失堅韌凜冽,一味的溫潤,他便活不到今天。
所以,展昭的原則,只限于公理公義,他隐忍卻并不意味着輕意臣服、任人随意折辱驅策,他重信重義卻并未迂及到任人都可提着這信義對其肆意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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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三尺青鋒在手,展昭便還是展昭。
他一直目不轉睛的留意着戴苛夢的神情,就在她高高的昂起頭,驕傲促使下輕蔑一笑垂下眼睑的瞬間,展昭已提劍迎上,巨闕起,風馳電掣,不容退拒。
快!
快到令在場的高手屏住呼吸,他們甚至認定戴苛夢已成一具屍體。
而這巨闕的鋒利拿捏到恰到好處在戴苛夢喉前堪堪一寸處生生頓住,劍氣破空,激得她鬓邊青絲倏然而起,劍鋒定住,青絲垂下,明眼人卻看到展昭的身子瞬間一僵。
原來,短短的距離內,生死一線間,眨眼尤嫌耽擱的一瞬,戴苛夢不會放掉這兩敗俱傷的契機,她翻腕揚手,在巨闕逼上她頸項的後一秒,暗器沒入展昭右肩,四下靜到落針可聞,暗器沒入肉體的聲音尤為清晰,刺耳。
她雖慢了,卻仍然傷了展昭,是以,她仍然驕傲,驕傲的笑。
——因為她看得出,只要趙翎在展昭便沒有退路,這是他的軟肋,他必須顧及趙翎,倘若刀劍相向,趙翎斷無半寸生還的機會,她是大宋的公主,是以展昭不敢賭,唯有孤注一擲。
趙翎驚呼出聲。
七個人作勢待發。
角落裏的佝偻老者,靜靜的品着“不醉不歸”,他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彩。
——嗜血的淩厲、璀然的期待,既而轉向美人遲暮的落漠。這三種不同于在場每個人的神情雜糅而生,一現而沒,仿若錯覺。
展昭的肩背依舊英挺筆直,如郁峰之松。一身質樸藍衫較之初時那十分的親和更添了三分煞氣,他的目光冷靜沉着隐忍壓抑,卻如朗月般純淨明晰。
他的靜,令戴苛夢震撼,令在場所有人震撼。
展昭不怕死嗎?難道他不知道僵持下去的後果?
胸口的藍衫處,一點點被鮮血暈染,暗器已通身沒入右肩之內。
右手,握劍的手,依舊穩穩的操控全局。
短距離的相較,取短取險,避長避酣,展昭的劍本就比戴苛夢的鎖片失了優勢,能先至已是占盡天時地利,若說躲閃、纏鬥,趙翎在其手中決無勝算,只得取險,一發而至,不容有失。
他,做到了。
可是代價有些大……
冰冷的劍搭在脖子上,沁涼之意清清楚楚,同樣清清楚楚的言語響起,帶着冷硬和毋庸置疑,“放了她!”
戴苛夢将頭擡的極高,仿佛這樣氣勢上可以高過展昭,其實她心裏知道,那雙朗星般深邃的目光她永遠遮擋不了。
她不作聲,只是想冷冷的拖着,等時光流逝、等展昭的胸前被血完全浸染,等待毒發的時間……
展昭的聲音失了寬厚溫潤,厲聲起:“放人!”
近身一劍之距,展昭周身的迫人的氣場和殺氣異常肅殺凜冽,她看着展昭的眼睛,她知道,那雙眼睛已失了耐性隐去寬厚,怒現殺意。
她不是普通的鄉野村婦,他更知道審時度勢。她看向展昭的眸子裏不知是悲是笑,還是不甘,卻還是穩且緩慢的擡手,打了個手勢。
七人退後。
趙翎躍至近前,詢問探究的剪瞳從浸透鮮血的右肩看向展昭蒼白的倦容,“展昭?”
展昭目光未變,劍鋒未偏,另一只手立落的切斷她周身結實的繩子,之後探手入懷,将煙花信號交給他,短短的交代:“快走!”
趙翎接過,不解看着展昭,難道他不一起?“要走一起走!”
展昭的藍衫濕沓的貼在傷口上,每一次呼吸都牽連着,他知道自己撐不過太久,至少要在自己尚未失去意識之前護她周全,心腸硬下來,語氣硬下來,“走!你還嫌自己不夠麻煩!”
一句話猶如悶雷轟的趙翎眼圈一紅,頓覺委屈,這個比皇帝哥哥還袒護備至寵溺有嘉的結拜義兄竟當着這些外人對自己這般指責,無異于羞辱,自己又幾時受過這般“待遇”,方才那般兇險他不安慰也就算了,還要挖苦?“好,展昭,我走!”
展昭苦笑,這姑娘倒真好騙。
聽得她踉跄急促的腳步聲,釋然一笑,巨闕電閃已至截在欲追捕的夥計身前,流光一出,漫天劍氣軒然而至。那夥計微怔,目光掃過他右肩傷處,陰陰一笑,擰身錯掌狠命拍去,展昭目中肅殺,撩劍閃身避過,動作卻明顯失了迅捷。
衣袂翻飛,戴苛夢人以至門扉近前,展昭身形疾轉,巨闕長展,華光倏然直卷,肅殺決絕狠辣無邊,戴苛夢僵持下終被逼退在門扇之內。
展昭盡了全力袒護,只要這些人出不得“胡紀茶坊”便可為趙翎争取更多的時間。
争取白玉堂前來援手的時間。
然而,越來越明顯的力不從心叫嚣着提醒他已支撐不了多少時刻,鎖片上的毒雖不致命,在這危機時刻卻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知道,自己的不支他們也一定看得出來。
因為他們每個人都使出必殺之技,以求速決。
趙翎抹去腮邊淚,也不回頭,嗫嚅道:“展昭!好個展昭!權當我瞎了眼看錯了你!什麽溫潤什麽好脾氣全部都是假的!你無非是嫌我,才成心趕我走……”她突然定住步子,雙腳像被釘子釘牢,再也無法挪動一步。
“展昭……”她喃喃如夢呓,随後用力砸着自己的腦袋,“我怎麽這麽笨?趙翎你怎麽這麽笨!他就是要讓你走,因為他受傷了支撐不了多久,你怎麽這麽笨!!”她轉身向回飛奔,便迎上了追來的人。
她用力咬唇提醒自己要堅強,足下如牽繩的木偶一步一步的退,淚水交織。
頓然旋身沒命的跑,邊跑邊流淚。
——展昭出事了……
她不敢想,拼盡全力的逃,卻依舊改變不了來者愈來愈近的現實,手心被冷汗沁濕,依舊緊張的攥握着展昭危極之時尚不忘交付的煙花信號,突然炸開的意識令她心頭一喜,扯開引線抛向空中。
随着破空勁響,鼠型焰火于高空久久不退。
如白玉堂一般,奪目的耀眼。
身後的人愣了愣,頓下步子。
白玉堂找到趙翎的時候,她蹲在牆角哭成了淚人。
他并不是第一次見趙翎,只是上一次夜入皇宮大內去尋那值夜的貓兒不想擾了禦林軍,幸得遇見趙翎替他圓了場面,匆匆一別援手之意尚未答謝,今日得見卻是哭的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與記憶中那個單純嬌俏的丫頭判若兩人,他笑着俯身彈了一下她埋在膝間的腦袋,“丫頭,你怎麽在這?”
擡眼對上白玉堂探究關切的目光,哇的一聲大哭,再壓抑不住,街上投來的異樣目光全然不顧。
白玉堂突然明白,扳過她肩膀,“丫頭,展昭呢,是不是出事了?”
“……”
“我問你展昭呢!”聲音之大震的趙翎怔住哭聲。
“告訴我,出了什麽事?”白玉堂盡量的使自己的聲音平靜。
趙翎被他異常緊張的語氣驚的怔在原地。
白玉堂本欲一走了之前去救助,無奈知道展昭拼盡全力将公主托付。強壓着內心灼燒舔舐的煎熬,将她托付給看到焰火急急趕來的蔣平。
原來,白玉堂是得到有關消息留書連夜離島的。
其他四鼠看到那張揚蒼勁的筆鋒,像極了自家五弟的脾氣。霸氣側漏卻句句在理,本不是不明事理這輩,哪有不來相助的道理!
交代幾句,人便閃身而逝,趙翎想說什麽,終被遺落在白影之後。
“展昭,你答應過我不犯傻的!”
“展昭,你別真的這麽不濟!”
“展昭,等着我!”
“展昭!貓兒……你在哪?”
白玉堂幾乎翻遍了“胡紀茶坊”,依然未找到半絲線索。
“白玉堂,冷靜!否則那只貓就真的完蛋了!”他一遍遍的重複着,強迫自己冷靜,握緊畫影的手竟不可抑制的顫抖。
“貓兒,貓兒……”白玉堂自出江湖身經生死不計其數,但他自問面對起來從未眨下眼睛,五爺的名號,張揚的錦毛鼠,便是由着一股子傲驕生生打出的名號,如今,他卻亂了,清清楚楚的答案寫在那,為了那只當初數次挑釁從未看在眼裏的“禦貓”。
都說貓鼠是天敵,難道這便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