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中的軍訓向來都是周邊高中裏最嚴格最辛苦的,但對于應覃來說,多數時候體驗還是挺好的——之後的每天早飯他都是和阮棠一起在學生會辦公室裏吃的,有時中午他也會去辦公室找阮棠問作業題。

雖然是學生會公用的辦公室,不過這幾天的早上和中午并沒有別人來、只有阮棠會用。但唯一讓他至今都還有些疑惑的是——那些每天都不重樣的早飯到底是阮棠怎麽從外面買回來的,即使她早上有正當理由可以獲得出校門的批準,但也不可能天天都能出去。但阮棠很顯然也不想解釋,每次都是眨眨眼睛、一副“別問,吃就是了”的神秘表情,應覃在她面前一向乖巧聽話,自然也不會非要追問。于是每天的早飯時間就成了應覃軍訓以來最期待的時間。

唯一的一點點不滿就是——每一次,陸含雁也總是都在。根據應覃後來幾天的觀察,辦公室的鑰匙好像就是她在保管。

好吧,其實也不是一點點,是非常,非常不滿。阮棠不僅記得陸含雁的忌口和喜好,偶爾還會蹭在她肩膀軟着聲音撒嬌——她在他面前一向是溫柔可靠的大姐姐模樣,還從來沒有過撒嬌示弱的時候。

她本來就是清麗秀致的長相,撒嬌的時候杏眼半睜、語氣柔軟,眼尾一點小痣隐隐約約。

是他有些陌生的模樣,但是……

好可愛!

想抱着她、摸摸她的頭頂、甚至親親她,告訴她不管說什麽他都願意。

而陸含雁這個實際被撒嬌的對象,居然還可以板着臉毫不猶豫地搖頭拒絕她的要求!

比如阮棠中午飯後還想和她繼續讨論數學競賽題,就會被她無情拒絕并且催着去午睡休息、睡醒再讨論。

——以至于應覃甚至都不得不摸着自己的良心承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陸含雁确實比他厲害多了。至少他要是被阮棠那樣看上一眼,立刻、馬上,就什麽原則都想不起來了。

軍訓的最後一天到中午結束,上午是各班會操環節。一個星期多的訓練能帶來什麽實質性的作用還未可知,不過至少會操時動作的确是肉眼可見的整齊。當然,學生們基本也都肉眼可見的黑了一截。

會操外還有額外的展示環節——每個年級共四百多人、分十個班級,從每班都選了兩男兩女加訓學軍體拳,也在這天作為會操的一部分。

阮棠有些意外地在軍體拳的方陣裏看到了應覃。

他并沒有提起過這件事,再加上平時軍體拳的訓練都是額外加訓、阮棠也沒有遇上過,實在是并不知道他被選上了。不過……

他前兩天再三确認了幾次“會操那天學姐會看嗎?”當時阮棠還有些不解,這下倒是破案了。

阮棠回想起當時他努力裝作是不經意提起、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她難掩期盼的模樣,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

每班兩男兩女,加起來就是總共四十人的方陣,又都穿着迷彩服、帶着帽子,遠遠望去甚至連性別都很難一眼分辨——但即使是這樣,應覃也是最顯眼的那個。

他皮膚很白,甚至比不少女生都還要白皙;他身材也有些清瘦,套在學校統一下發的迷彩服裏居然顯得衣服有些空蕩;帽子擋住了他小半張臉,但即使是只露出的下巴線條也格外流暢精致——如果地點不是操場、打扮不是迷彩,甚至像是最漂亮的人偶娃娃。

可是他的動作是最流暢的、力度是最到位的、就連節奏都是最賞心悅目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阮棠甚至覺得……他身上有種難以形容的煞氣。

那種感覺就像是,如果他對面真的有敵人,此時此刻一定疲于招架、毫無還手之力。

完全不像是剛學的花架子——阮棠和其他人一起坐在地上,手肘支在膝頭撐着下巴若有所思。在她印象裏,應覃還一直是小時候那個體弱多病的漂亮弟弟,很少說話只是因為害羞又不善言辭,卻總是跟在自己身後黏黏糊糊地叫自己姐姐。但現在看起來似乎……

“弟弟好A啊!”旁邊宋清斐托着下巴直白地感嘆,“小狼狗真是世界的瑰寶!”

阮棠啞然失笑。

之後是軍訓的總教官和校領導總結發言,肯定了軍訓期間同學們刻苦認真的優秀表現,并對新生們接下來三年裏的學習生活作了祝福和寄語。結訓式在中午前圓滿落幕,午飯還是學校統一安排,之後就可以各自回家了。

但其實新生們也并沒有感到太過輕松——離開學只有最後一個星期了,而暑假作業多半都還沒來得及做完呢!

阮棠和應覃一起坐應家的車回去。

少年終于徹底擺脫穿了十天的迷彩服,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只是最簡單的短袖襯衫鵝牛仔褲,穿在他身上也有一種特別的俊秀精致。

一坐上車他第一句就是:“學姐上午看會操了嗎?”

“看了。”阮棠點點頭。

少年眨了眨眼睛,等了一會兒卻沒有下文,慢慢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似乎是還想追問又問不出口,只能直直地盯着她,表情又是委屈又是期待。一雙桃花眼不僅沒有顯得風流多情,甚至看起來還可憐巴巴的。

——真的有點像狗狗,而且還是大型犬。

阮棠頂不住他這樣的目光,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很帥。”

只是短短兩個字,他一下子睜大了眼睛,頓時既不委屈也不可憐了——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她用來形容自己,在她心裏,他是不是就可以不只是“弟弟”而已了?

少年還在喜滋滋地暢想未來,車開得平穩、他最近訓練量又大,乍然放松下來,他很快就有了睡意。應覃側過頭悄悄看了眼已經戴上耳機開始聽英語的阮棠,試探着慢慢地靠了過去。

阮棠沒有反應,不知道是沒注意還是并不抗拒,于是少年終于把腦袋靠上了少女的肩膀,并且不等她給出任何反應,第一時間閉上了眼睛裝作睡覺。

阮棠沒有推開他。

少女身上的味道萦繞在他呼吸間——甜甜的,又不膩人。

應覃很快真的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

阮家和應家就住在聯排別墅的相鄰兩套,到了家門口,還沒徹底睡醒的少年在她肩頭又蹭了好一會兒,這才肯放開她下車,又熱情地邀請她先到自己家裏坐一會兒——阮棠搖搖頭,好不容易才把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的少年人推着進了他自己的家門,開了自家的門,也愣了一下。

一向工作繁忙的父母居然都在家裏。

阮棠看起來似乎是長得像父親更多一些——阮诤即使到了中年依然儒雅俊秀、氣質溫和,反倒是阮棠的母親唐靜婉妝容精致、神色冷厲。阮棠一雙杏眼原本是随了她的,生在阮棠臉上只覺得嬌軟秀麗,在她的妝容裏卻分明就顯出逼人的豔色與氣勢來。

唐女士第一時間關心了她前陣子小提琴比賽的結果,聽到她得了金獎,神色間似乎是柔軟了一些,正要再說些什麽,臨時接了個電話,又雷厲風行地到一旁處理工作去了。

阮诤沖她招了招手,問了她這幾天的情況,遲疑了片刻,還是解釋了一句:“你媽媽工作太忙了,其實是很關心你的。”

阮家是做電器起家,“睿科”到如今已經算得上是家電中的國民品牌,唐靜婉總管市場營銷,有時甚至要比董事長阮诤來得更忙。

阮棠笑了起來,乖巧地搖了搖頭:“沒關系,我知道。”

看起來毫不介意的模樣。

阮诤摸摸她的頭頂:“明天回你爺爺那裏吃個飯。”

阮棠點點頭,慢吞吞地了一聲。

第二天一家三口按計劃回到老宅。

阮诤夫婦都忙,已經有一陣子沒有回來。倒是阮棠的叔叔阮誠一家時不時過來看望老人,這天也已經早早到了。阮誠在生意上沒什麽才幹,占了個閑職坐領分紅,和阮诤之間的兄弟關系不好不壞——從小在兄長優秀的陰影下長大,要說多喜歡兄長實在是辦不到;但多少也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斤兩,再加上阮诤對他并不小氣苛刻,要說不甘似乎也不至于。

兩家人平平淡淡地打了招呼,老爺子一邊吩咐開飯,一邊又把阮棠叫到跟前,樂呵呵地問她:“棠棠最近忙不忙,好久沒來看爺爺了。”

長子夫妻都很能幹,老爺子也就早早退休讓位,自己每天在家種種菜、釣釣魚,得空和老夥計們下下棋吹吹牛,享受生活。

“前段時間有幾個比賽,昨天新生剛剛軍訓完,最近沒那麽忙了,”阮棠笑盈盈地哄老爺子,“我每天都來看爺爺。”

“我看你平時忙得快趕上你爸媽了,有時間就多休息,不用天天來。”老爺子雖然這麽說,但臉上笑容更甚,顯然是被孫女哄得很受用的,“我孫女比賽肯定都是第一名!”

阮棠也沒炫耀,只是笑着點點頭承認了,然後就聽老爺子神神氣氣地嘀咕着明天又可以和幾個老夥計聊聊孫子孫女。一片阖家歡樂的氣氛裏,另一旁一句“我們家小棣成績也挺好的”就顯得格外突兀了。

阮棠略略偏過頭,用餘光掃了一眼。

她嬸嬸沈菁正攬自己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堂弟阮棣,給他倒飲料喝。

阮棠依然笑盈盈的,并不說話。

唐靜婉也看了那邊一眼,杏眼微微眯起。

阮诤不緊不慢地倒了杯茶遞給妻子。

沈菁推了推自己的兒子。

阮棣好像沒有意識到母親的暗示,依然一言不發,低頭喝飲料。

畢竟是自己的孫子,老爺子一向也是極為疼愛的,聽到插話也不生氣,順勢也就轉移了話題,關心起孫子來:“小棣開學就初三了吧,得抓抓緊了,有什麽不會的就問問棠棠。”

說完他又轉頭看向阮棠:“棠棠要是有空,給你弟弟補補課。”

阮棠乖巧地點頭答應了,卻沒往心裏去——這課,反正是絕對補不成的。

果不其然,沈菁一聽就皺了眉頭:“爸,用不着麻煩棠棠,我們小棣成績很好的,老師開補課班都說他不用去。”

“那就好,那就好,”老爺子仿佛完全沒有聽懂她話裏的意思,點點頭又執着地接着道,“那也可以問問棠棠再提高一點嘛。”

阮棠差點笑出聲來,看了眼自己的父母都不動聲色、穩如泰山,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管理還不夠過關,趕緊又克制住了笑意,在老爺子看過來時乖乖巧巧地又點了點頭。

沈菁推了一把丈夫。阮誠還在低頭玩手機,毫無反應。

話題中心的另一個人也不吭聲。阮棣比阮棠小了兩歲,身量和阮棠差不多高,身形卻差不多快有兩個阮棠那麽寬了——他平時在家裏備受寵愛,很顯然缺乏運動,又愛喝高熱量的碳酸飲料,阮棠眼睜睜地看着他從小時候的微胖變成現在的模樣。唐靜婉前幾年還提醒過幾次、孩子不能太溺愛,結果沈菁覺得是她嫉妒自己生了兒子、故意給自己難堪,很是鬧了一場,之後也就沒人再提了。

但阮棠其實也說不上有多讨厭這位嬸嬸——

她固然小心眼又愛攀比,可是她丈夫悶聲不吭、俨然一個安分守己的隐形人,既不給她撐腰幫腔、也不阻止她說話,顯然也打着小算盤——就算兄長發火,那些話都不是自己說的、火也落不到自己身上,既能給兄長家添點堵、兒子又能在老爺子面前露露臉,自己還沒有什麽損失,何樂而不為呢?

沈菁至少是在極力為兒子争取利益,而至于阮誠嘛——

喪偶式教育中的雞賊男罷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