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病了

程瑾請了一周的假，明面上安允澈是他的家庭教師，但其實安允澈每天回家後做的，不過就是把作業交給他，然後再面無表情地交代一些老師說的事兒。

程瑾努力用最好的狀态去迎接安允澈，即使他知道，安允澈根本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假如安允澈知道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兒……

程瑾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躺在寬大的雙人床上，一時不知道該怨恨誰。天花板上貼着夜光星星，關了燈就像是網上搜出來的宇宙合成照片一樣。程瑾伸手想要握住什麽，但終究只是抓了一把空氣。

程瑾生病以後，安允澈總覺得程瑾變了，又說不上到底哪兒變了。他周身的氣質？程瑾好像比剛來他家時變得更悲傷了，為什麽呢？安允澈想不通，又不想去問。能不和安和說話就不和安和說話，這是他的原則。至于程曉曼，安允澈也不能原諒她對自己的忽視，更不可能輕易去問她。

憂郁、悲傷，甚至還有點說不上來的……即使安允澈不想承認，但腦海中還是浮現出了那個詞，性感。對，安允澈想到了，程瑾的眼神變了。那裏面過去還存在着一些驕傲和自信，現在都不見了。每當那雙眼睛望向安允澈時，他都能體會到一種無言的空洞。

好像一個失去了一切的人，變得什麽也不在乎了，變得無法在乎了。

可程瑾到底失去了什麽？回到生母的身邊，雖然父親不是親生父親，但待他也算不錯吧，住着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豪宅，上着全國一流的私立高中，前途一片光明。雖然安允澈不喜歡他，但也沒刻意對他做過什麽不好的事兒。他有什麽好失去的？

“允澈，你想什麽呢？”孫熠在安允澈眼睛前面晃了幾下手。

安允澈這才反應過來，他搖了搖頭，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緒搖出去，淡淡地說：“沒什麽。”

“什麽沒什麽啊，”趙南天嘟起嘴，撒嬌似的抱怨道，“那個掃……程瑾不在，你每天都在走神。”

安允澈很認真地反問道：“有嗎？”

“有啊，完全有啊。吃着吃着飯開始發呆，我們和你說話你也不理。”黎浩宇咬了一口三明治，瞪着安允澈，笑得很是奸詐。

“你們看錯了吧。”安允澈忽然沒了胃口，他把飯盒推到一邊，自顧自地往走廊另一頭走去。

李文祺張大了嘴：“那個掃把星是不是給安允澈喂什麽迷魂藥了？魂都給他勾沒了。”

“還非要口是心非地說不喜歡。”黎浩宇不屑地搖搖頭。

Advertisement

趙南天氣鼓鼓地說：“不行！等那個家夥回來了，一定要找他問個清楚！”

青春期的孩子最是沖動不計後果，另外三個人一聽趙南天的話，一致表示贊同。他們并不認為這是什麽不好的事兒，恰恰相反，他們美其名曰：幫他們丢了魂的好朋友重新找回活力。

期末考前幾周，程瑾總算回到了學校。他沒落下太多課，托安允澈也托他自己的福。安允澈還是和往常一樣無視他，但程瑾能感覺到，趙南天他們對自己的敵意比之前增了不知多少。他不清楚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麽，問了高闵晟，他也說不知道，只能裝看不見。

程瑾絕對料不到，他的噩夢，這才剛剛開始。

寒假前，李文祺和黎浩宇把程瑾堵在了男廁所裏，質問他是不是“勾引”了安允澈。黎浩宇完全換了副面孔，他邪笑着，嘴裏說着些肮髒下流的話，逼得程瑾揮起了拳頭。但一個人還是敵不過兩個人，李文祺和黎浩宇又是老手，專挑看不見的地方下手。他們猜到程瑾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安允澈，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威脅了他幾句。

“喂，你要是把這件事告訴安允澈，我們就都會和他絕交的，知道嗎？”李文祺踹了一腳程瑾的肚子，雙手插在口袋裏，一字一句地說道。

程瑾扶着牆站起來，問道：“你們和他絕交，關我屁事？”

“當然關你的事兒啊，”黎浩宇瞥了程瑾的脖子一眼，若有所思地笑着說，“看來你還不知道吧？你那位老爹的愛好，可就是虐待允澈呢。他要是知道允澈把我們這一幫子人都得罪了，你想想後果？”

程瑾低下了頭，他沒有懷疑黎浩宇的話。安和是個什麽樣的人，早在他十七歲生日那天晚上，他就看清了。他朝着黎浩宇的臉，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因為這件事，程瑾差點兒被學校處分，還是安和出面和李校長吃了頓飯，才把這事兒平息下來。

所有人都以為是程瑾沒事找事兒，就連安允澈也只是保持中立态度，什麽也沒說。

也是，程瑾心想，安允澈什麽時候站在自己這邊過呢。他巴不得看到自己死掉吧。

可安允澈的行為也很反常，随着程瑾在安家住的久了，安允澈和他說的話也多了起來，偶爾還會邀請他去音樂室一起排練。每當程瑾以為他和安允澈又近了一步時，安允澈卻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對他不聞不問。

身心雙重的折磨讓程瑾喘不過氣來。在學校，李文祺趙南天他們嘗到了甜頭，隔三差五地在程瑾身上發洩怒氣。有了上次的教訓，程瑾也不敢下手太狠，結果倒是給那幫人助威，尤其是黎浩宇，甚至過分到把煙頭摁在程瑾的胳膊上。

程瑾不明白這群人為什麽這樣憎恨自己，他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再忍忍吧，他總是這樣告訴自己，等到離開這個家，就解脫了。

他總不能死在程曉曼面前吧，那樣太過分了。程曉曼雖不是個稱職的母親，但她也不該遭受這種打擊。

安允澈的直覺很準，他察覺到父親有事兒瞞着自己，而學校裏的那幫人也在背着自己做什麽，可他沒有确切的證據，只好一天一天地往後拖。何況……程瑾什麽也沒對他說。

不知道從何時起，安允澈盼望着程瑾會向他求救。不僅僅是因為他中二的英雄夢，還有他過強的求勝欲望。要是程瑾來找他，祈求他的幫助，那不就說明，程瑾徹頭徹尾地輸了。

不是不想要幫助程瑾，而是內心的那團糾結還沒解開，安允澈不肯服輸。

安允澈的餘生都在為這件事後悔。

高一過得很快，學習負擔也不怎麽重，像是玩一樣地過去了。進入高二以後，安允澈還發現了一件不對勁兒的事兒——程瑾生病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從十七歲生日以後，程瑾每個月都會請幾天假，而他每次請假的時間，又偏偏都是程曉曼不在家的時候。起初安允澈以為程曉曼一定知道這件事的緣由，後來慢慢地發現，程曉曼知道得比他還要少。

安允澈拉不下面子去問程瑾，他不想給程瑾一種他關心他的錯覺。

也許是體質弱吧，程瑾不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嗎？那也是情有可原吧。安允澈最終說服了自己。

但上高二以後，程瑾不怎麽請假了，每個星期卻總有那麽幾天是病怏怏的，整個人無精打采，課也聽不進去，就連黎浩宇都大發善心，問安允澈發生了什麽。

安允澈嘴上說着沒事，心裏卻越發慌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