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南山上

轉眼便是四月初一，這本是臻州城中女眷約定俗成到南山祈福的日子。成婚了的祈求夫家事事順心，與夫婿百年恩愛。未成婚的祈求自己能命遇良人，成就一段好姻緣。

山腳下有一廟會，是祈福的姑娘小姐們最愛游逛之處。可今年逛廟會的女子與往年相比少了八成，本來山下熱鬧非凡的集市，也只有寥寥數人閑逛。

只因為兩日前，官府将皇上選秀女的榜文貼在了府衙門外的榜面上。榜文說半月後将在府衙進行秀女初選，要擇一批家世清白，相貌出衆，身體康健的未婚少女。通過初選的女子經過層層選拔，留到最後的才能入宮參加遴選。

聽聞此事由皇後一手操辦，意為皇上選幾個看得上眼的女子擴充後宮，綿延子嗣。金妙卿心想，後宮有如此賢惠的國母幫着操持內務，再加上這盛世太平，想來皇上這龍椅坐的必然是順心順意。

滿城都在準備秀女選拔之事，但凡有女兒的清白人家都盼着自己的女兒能夠進宮飛黃騰達，光宗耀祖。人人皆道宮中的妃子沒有一個不是錦衣玉食，如果萬幸能夠懷上皇上的龍種，即便不是太子，那也必定能保一生富貴榮華。

靈兒雇了一輛馬車，本是計劃着先載她們主仆二人到廟會游玩，再差車夫在街角等候，随後送二人上山拜神。可到了街口，靈兒掀開車廂的蓋簾一看，頓時失望透頂。

日頭高照，廟集上的小販也都無精打采，連吆喝聲都是有氣無力，絲毫不見往日那般殷勤神色。不知是被天氣熱壞了，還是琢磨着皇上選秀的那些事。

“姐姐，今年的集會可真是無趣，連個人也沒有。往年賣藝雜耍的今年也都不來了。”靈兒說罷重重的甩下手中的布簾。

金妙卿看出了靈兒的心思，輕笑道：“家家都在準備選秀女，心裏哪還裝的下別的事。有女兒的忙着給女兒添衣置粉，急訓家教。沒有女兒的也都陪着這些有女的人家做買賣。你看這路邊的玩具小吃攤子基本上都閑着，但是城裏那些胭脂水粉店，布料店，樂器店……”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旁的不說，就單說水粉店。那日我想去買兩盒南洋商人帶回來的胭脂塗着玩，本來想着那花香雪不錯，可惜掌櫃的跟我講，店裏的好貨全都被訂走了。最後還是提的你的名字，人家才從訂單裏勻給我一盒。”靈兒撅噘嘴，兩頰被暑氣蒸得白裏透紅，實在俏皮可愛。

“區區那花香雪也值得你如此上心，我明日把宮裏流出來的琉璃粹拿給你，保你用過之後面如桃花。”

“那便最好，也別明日了，今日回去你便拿給我吧。”

“你個小丫頭片子，往日也是我心腸太軟，今日我定要教訓你一番。”

說罷主仆二人打鬧起來，一路嬉笑，竟不覺馬車已走到了山上廟門處。索性便下了車，款款邁入廟門。今日山下集市寥寥無人，但這山上卻是另一番情景。金妙卿看這廟中人流雖趕不及往年，但是來來往往往的清秀少女也未曾斷過。這一路倒也是見到幾個樣貌出衆的女子，由三兩個丫鬟媽子陪着祈福拜神。一看神色便猜到一二，應該都是準備初選的秀女。來廟裏求姻緣，求的自然是能得到皇上垂愛了。

正想着，又聽靈兒閑聊道：“近日裏城中亂的很，出出進進的好多奇怪的生面孔。細看都不似往日裏的買賣商人，不知是哪裏來的。看樣子不像是做生意的，倒像是尋人。”

妙卿聽了反倒不以為意，“咱們這臻州是方圓百裏最大的驿城，本就多生人。這人有千種，貌有萬分，有些看着奇怪的也是常事。再說正值選秀的初期，全國的買賣商人都集在咱們臻州周轉，不就是為了趁機大賺女人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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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了三柱高香，插在正殿門外的香爐裏。随後偏頭望向靈兒佯裝嘆氣道：“我倒嫌來的生人不夠多呢。若哪一日城裏少了這些男人，我哪裏還有錢帶你出來閑逛。”

說罷跪下來向神像拜了一拜，默默祈求自己能夠一世安康，人財兩旺。另求靈兒能平安喜樂，長伴自己身邊。

金妙卿在蒲團上跪了片刻，由靈兒攙扶着起了身欲向殿外走。她看靈兒心情不佳，知道今天出門沒逛到半分樂子，心裏定是遺憾失落，便想逗她一笑：“我才無意聽道人說後山有顆三百年的桑樹，現在正趕上結果。你平日裏愛吃甜的，我想正好那後山又很少有人去，不如我們今天就去轉轉如何。”

靈兒聽了高興萬分，便急急地想攜着金妙卿向後山走，一個轉身不巧被人撞了一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她向後退了幾步，穩了穩身子，站定後先看了看見金妙卿。仔細查看了一番發覺并無不妥，她才微微安心下來。這金貴的身子，若讓旁人碰壞了，豈不是要自責死。即便沒有碰壞，碰疼了也是萬萬不可的。想到這裏靈兒向那莽撞人怒道：“你是怎麽看路的，怎麽這般不小心。”

說罷擡頭一看，只見是一位年輕公子，大約二十六七上下。這公子體态修長，穿一身淺銀色直襟長袍，袖口綴着藏藍色緞邊，腰束月白色流雲細紋寬腰帶。腰帶上鎖着一藍色織金香袋。一頭黑發半散，頭頂束着一頂嵌玉銀冠，手上拿着一只素色折扇。容貌只談得上端正，雖不英俊，氣質倒也風流灑脫。

靈兒見他這般模樣，心中猜到了三分，定是哪家的風流富貴公子，見到妙卿樣貌秀麗非凡，想引得她二人注意，又想不到什麽理由，便故意撞向她們。

想到這裏，靈兒不等這公子開口，便又憤憤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可是千萬不要再想。我家姑娘豈能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接近之人。要是傷到我家姑娘半分，即便你有家財萬貫也是賠不起的。勸你莫要再無禮，否則我定要與你細算！”

那公子聽聞此話，再看靈兒這認真的模樣，便不自覺的斜了斜嘴角，笑了出來。

“姑娘可能有所誤會，在下實在是無心之失。我本不認識這位小姐，更談不上有什麽心思。剛才确實是我的過錯，只顧着四下閑望，并沒有看清二位姑娘，還請二位不要見怪。”說罷，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起金妙卿和靈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