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東郭先生

穿衣鏡被那公子身子遮住了一半,金妙卿只能模糊的看出自己半幅面容。但即便是這朦胧的一瞥,也看出了這鏡中人根本就不是她金妙卿!要說金妙卿有九分姿色,那此人面相卻只有六分上下。眉目倒還清秀,看膚質容貌大約也是二十左右。只不過氣質全無,完全一個平庸之人,和花雨樓花魁金妙卿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金妙卿眨了眨眼睛,鏡中人同樣雙目閃動。她又蹙了蹙眉,只見鏡中女子也輕動眉頭。她想張口說些什麽,可是胸口卻如有千斤的石頭重重堵住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此時鏡中的那人張張口,連嘴角的抽動都和金妙卿一模一樣。

不用旁人說也猜出三分,這鏡中女子便是她了!金妙卿慌忙間用雙手在臉上一通亂摸,摸着摸着心就涼了。她特意調整了呼吸,雙手握拳相交于左胸,猛錘胸口想緩過一口氣來,可是渾身上下虛弱的很,半分力氣也使不出。此時她心緒如一團亂麻,絲毫縷不出一點頭緒。

她猛然擡頭看向那公子,聲音顫抖全然不受控制,“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這般加害于我?”

那公子見她如此激動,正想俯身坐到床邊安撫一番,可金妙卿此時見他,心中又是恐懼又是憤恨,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你不要過來!”

“好,我不過去。但是這事我要與你說清楚。我不是什麽歹毒之人,我姓賀,字修筠,家住國都之北的駿城,此刻你便身在我的府宅之內。有幾件事我必須與你交代清楚。”說罷他頓了一頓又道:“你可知今日是何年月?”

賀修筠見金妙卿并未做聲,又說道:“我在山洞口見到你之時,你已面目全非,臉上血紅一片,已分辨不出五官容貌。我看那情景實在不忍心才帶你回府醫治。我家醫袁先生費心費力,翻遍群書才為勉強你換上這副新容。單說你在我府上,就已經躺了整三十日了。枉費我一片好心每日差人炖上好滋補的湯食喂你,不成想如今我倒成為了東郭先生,倒不如那日讓你在山上自生自滅了好。”

金妙卿聽他如此說,猶如五雷轟頂。又見他雙眼真誠,全然不像有半點欺瞞,即便千言萬語想要盤問他,卻只覺得腦中一片混沌,糾結了半天,才問他道:“那日你見到我時,可還看見一位女子,大約比我小三四歲的樣子,着一身青色衣衫,十分清秀可愛。”

賀修筠如實說道:“山洞中除你之外再無他人,附近的路上也不曾見過這樣的姑娘。”

金妙卿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但是聽他一說心中依舊失望透頂,她又問道:“我怎麽能知道你剛才所說不是事先編好的托詞,你怎能證明你所說無半點欺瞞?”

“我證明不了。你信便信,不信那便罷了。”

金妙卿被吓的不輕,心悸氣喘導致全身微微發顫。此刻她不想再與賀修筠多說半句,便閉上眼睛請他出去。

賀修筠見此情此景,知道自己再在這裏也是無用,莫不如讓這女子自己一個人想想清楚。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反倒容易讓她受了刺激。賀修筠轉身走到門口反手将門帶上,回過頭來對丫鬟說道:“将這小姐仔細看好。她若有需要,一應滿足。切記護住她的性命,如果她要見我,就差人到袁先生的醫室來找我吧。”

此時金妙卿獨自一人,四下裏寂靜無聲,惶惶之感讓她如坐針氈。她試着喊了一聲來人,随即房門被輕輕推開,一位清秀丫鬟恭恭敬敬的走到金妙卿床前。

“姑娘可有什麽吩咐。”

金妙卿想着,這裏不知是何處,這姑娘也不是自己的使喚丫頭,不好似與靈兒那般随意,還是應該客氣些,便說:“還請你為我打一盆清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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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鬟手腳麻利,很快就從外面出提回一桶淨水,倒入預先備好的盆中。又伸手拿了床邊的件薄開衫服侍金妙卿穿上,随後扶着她起身走到水盆前。她起身時仿佛逃避般刻意扭過頭去不看那鏡子。

金妙卿抱着最後的一點點期待向水中望去,無奈這水中倒影與鏡子中一般無二。她擡頭問那丫鬟,“你看我現在容貌如何?”

小丫鬟看着金妙卿,猶猶豫豫半天,輕聲說道:“姑娘明眸善睐……清秀得很。雖不很美,但…但看着卻很是舒服。”

到此金妙卿連最後的幻想也失去了。自己的确已經變了一副容貌,再也不是什麽花雨樓的花魁。她突然覺得腳下一軟,半身都靠在丫鬟身上,丫鬟費盡力氣才将她扶回床邊。她和衣而卧,草草将那丫鬟打發了。

那滿手的鮮血像烙鐵一般燙在她的心上,揮之不去。若真如那公子所講,算算日子,今日已經是五月間了。她在山上暈倒之後就再無半點意識,只在山洞中醒過片刻,再醒來之時已經換了一副樣貌。

一個月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那些毒人究竟是什麽身份,他們如此狠心地扒了自己的臉皮究竟要謀劃什麽勾當?她與那賀修筠只有過一面之交,此前再無交集。即便是有些争執,那也遠談不上深仇大恨。

假如賀修筠是那山洞裏加害她的人,沒有必要在扔下她任由金妙卿自生自滅以後又折回想要救她。更何況當日那兩個車夫口口聲聲地稱自己的主子為“老爺”,可是這賀修筠才不過二十六七歲的模樣,雖然也是一家之主,可無論如何也不應該以“老爺”相稱。

這樣想來她心中倒有幾分相信賀修筠,但轉念一想又有些情理不通。若此事跟他毫無關系,他何苦來要管我這素不相識之人。她自知臉傷極重,再加上那時身子已經虛弱至極。能不能醫好也是難說,這種情形之下他還要還費心費力安排醫師為自己療傷,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越想越亂,這一個月來從沒吃過什麽正經吃食,體力已到了透支的邊緣。眼看也醒了将近一個時辰,這身上酸軟乏力,再不容她多想便又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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