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焦灼

金妙卿這一覺睡到到第二天未時才醒。

她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一時卻有些坐不住。她把身子向床裏挪了挪，順勢靠在牆上，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擡頭看見牆上的窗戶半開着，她想伸手推得再開些。奈何她探着身子盡力伸直手臂也僅僅能将将碰到窗沿，只得無奈垂下手臂，放棄了這個打算。

屋外立着一個丫鬟，聽到屋子裏好像有些許聲響，猜是金妙卿醒了，便輕聲走了進來。

只見金妙卿雙臂環繞抱住膝蓋，面容憔悴地靠在牆上，直直的望向窗戶若有所思。她試探着走上前去，說道：“剛才一直在門外，不知您醒了多久了。姑娘可想要些茶飲？從昨天姑娘醒來後，我便每頓飯都按時備下，現在就有現成的吃食，我去為姑娘拿來如何？”

金妙卿聽到這輕聲細語，回過神來看着那丫鬟，發現就是昨日幫她倒水的那一位。她等那丫鬟說完，微微搖頭道：“多謝姑娘費心了。我現在沒有半點胃口，也不需要茶飲。不必麻煩了。”但一想這丫鬟費心費力，不要讓她百忙一場，奈何自己實在吃不下餐食，便改口道：“算了，還是請姑娘為我倒一杯水吧。”

那丫鬟聽她這樣說話，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對金妙卿說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氣，我所做的都是分內之事。我名叫若螢，是專門負責待客的侍女。以後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時吩咐我。”

妙卿聽若螢這樣說，便多看了她幾眼。這丫鬟大約跟靈兒一般年紀，性格卻與靈兒不同。靈兒活潑俏皮，性子不羁的很。雖與自己沒大沒小的，但卻很讨喜。這若螢丫頭不過小小年紀，說話辦事倒是穩重得體。眼睛不大卻很圓，一雙眼角微微下垂，也很是惹人喜愛。

若螢說完那番話，從桌上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溫水送到金妙卿手邊，之後便立在床邊等得妙卿吩咐。

妙卿喝完水将茶杯遞還給她，對若螢說：“我這裏沒有什麽別的事了，請姑娘找個地方休息去吧，我想自己獨處一會。”忽然又如想起什麽一般，叫住若螢道：“順便找個人把那面鏡子擡出去，我不想看見它。”

若螢笑了笑說道：“現在還沒到我休息的時辰，不能休息的。姑娘想獨處，那我這就去屋外候着，您可以随時喚我。”說完收拾了茶具，又叫了兩個小厮擡了銅鏡退下了。

屋子裏又靜了下來，金妙卿複又靠在牆上。那牆因為背光，有淡淡的涼意，她一側身子全貼在牆上，感覺舒服得很。那涼意好像能壓住心裏的火，她心神終于稍微安穩了一些。

自己離開臻州已一月有餘，想必那邊肯定亂了套，不知已起了多少風言風語。說來也是好笑，整個臻州無人不知的名妓金妙卿，竟然在上山祈福之後便人間蒸發了。莫說老鸨，就是城裏那些男人們肯定也是想尋她想的要瘋掉了。

那日以後再沒見過靈兒，自己今日已變成這副模樣，不知道靈兒她情況如何。若她也被奸人所害，她也會遇到出手相助她的人嗎，現在還活着嗎？如果靈兒沒有被害，那她回到花雨樓定是不好過的。

她平日裏與自己相依為命，又沒有經歷過什麽大事，即便性子再争強好勝，但始終是一孩子，會不會一股急火攻心病倒了。自己已不在花雨樓，那老鸨雖能容靈兒一時，但是卻不能容靈兒一世。想到這裏她又心痛不已。

她現在心裏悔不當初。她後悔那日提議去後山，若在廟中祈福過後直接下山，她們現在定是像往常一樣樂得潇灑，好不快活。她後悔平日裏沒有教給靈兒如何圓滑行事，那橫沖直撞的性子現在定當被碰的頭破血流。她更後悔自己和靈兒都太過依賴對方，突生變故之後竟想不出該要如何自處。以前度過了那麽多孤獨的日日夜夜，只快樂了幾年，以後又要是孤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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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悔，但她更恨！她恨那歹毒之人奪了自己的容貌。金妙卿恨不得親手撕碎了那惡人，哪怕将他們的骨血盡數吞了也難解心中的怒氣！自己一介青樓女子，除了樣貌和歌喉她一無所有。從前自己麗質天成，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雖說歌喉也是舉世無雙，可那些男人們難道都是為了她的歌聲而來嗎。她心裏知曉自己的歌聲只不過是為容貌錦上添花罷了。

現如今即便是換了一幅常人容貌，雖未毀容，可這同毀了容又有何區別。沒有了容貌姿色便是斷了自己的生計。她一介小小女子，日後将如何在世間立足？從前的賞金倒是存下了不少，可自己向來是大手大腳，縱是再多的錢款也禁不住坐吃山空。

金妙卿這些年所有值錢的物件都代存在臻州的同順票號，只有靈兒身上帶着的東西才能取出銀錢來。現在最重要的除了調理身體，便是要尋得靈兒的下落，金妙卿此時一心祈求靈兒身在臻州一切安好。

她眼睛直直的盯着房頂，突然想到了什麽。現在自己如此心焦也不是辦法，或許那賀公子能去臻州幫着打聽一下靈兒的消息。可是如何對他說出這個要求，她開不了這個口。

她金妙卿這些年在臻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沒開口求過別人，讓她放下顏面談何容易。更何況她知道自己養在賀府已經是一個累贅，不管如何确實是他救了自己性命，這份天大的人情已經不知道如何去還，如今更沒有道理再去求他。如此這般想着，她心中便翻來覆去地糾結開來。

賀修筠下午得都丫鬟通報，知道金妙卿已經醒了。過了晚飯時間，眼下正好無事，便想到客房來看看她。

昨晚上袁柏愈趁她睡着又替她摸了脈。他告訴賀修筠，這姑娘身體已經恢複了八分，只是有些虛弱，等醒來之後在飲食上多加留意便好。至于面容，恢複地簡直出乎他的意料，沒想到那丫鬟的面容與這姑娘如此契合，現在經過他的調理，已與她自己的皮肉完全融合，只在下颚處有淡淡的痕跡，不過除非是有肌膚之親，旁人肯定是看不出破綻的。即便看到這痕跡，也定猜不出緣由。

那後廚的丫鬟原本只是中等容貌，換到這姑娘臉上之後，貼合上她自身的骨骼輪廓，五官雖沒有發生變化，但是姿色卻竟有六分朝上。甚至連她之前的梨渦都留了下來，只是淡了些。誠然談不上是美人，但也算是最好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