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顆石頭落地

在賀府這幾日，精神和體力都漸漸足了，白天裏妙卿也時常的出屋走走。但是因為躺的太久，腿上酸軟無力，每次都走不了很遠。只在這院子附近走個一炷香的時間，便要回房休息。但越無力她偏越想多去走走，因此每日便一定要分着出去三四次。每次皆是走走歇歇，直到天色漸黑才徹底安心回房。

女紅刺繡那種尋常女兒家皆會的她全然不會，只能是靠看書來消磨時光。賀修筠特意命人在外面尋給她好些詞本，有些詞她從來沒有讀過，雖也算得上新奇有趣，但是金妙卿一想到從前在花雨樓的日子，便對這些詞本有了一種本能的排斥。

書還是要看的，也不知怎地，她竟對醫書有了些許興趣。或許是因為這次死而複生，讓她體味到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的感悟。好在袁伯愈的醫室裏各種由淺及深的醫書一應俱全，像是《神農本草經》《傷寒》之類便很通俗易懂，金妙卿日日翻看果然看得起勁。若螢每天晚上都在她床頭點一盞明燈，好讓她安心看書。

天已全黑了，今日她看着本草經出神了好幾次，一本書拿起看兩行便又放下。心中算着日子，六日已經到了，賀修筠派出的小厮應該也就快回府。她安慰自己不要如此心急，如今寄人籬下，萬萬不能失了分寸。但是方才明明已經想通了，下一刻又抑制不住的要擔心靈兒的消息。金妙卿一顆心惴惴不安，她不斷安慰自己靈兒一定安安穩穩的在臻州等着自己，一整天心裏上下翻騰不知如何是好。

在離府的第五天深夜裏，承闵風塵仆仆地回到了賀府。他按原路從後門入府，未驚動任何人。入府後他先把馬送回馬房，又将周身行李送回房內，并未換上常服便出了房門去了賀修筠書房。

賀修筠心裏盤算着時辰，早承闵一步率先來到書房中。随身侍奉的小厮早已下了值，賀修筠一人只覺無聊的很，便繞着內牆踱起步來。書房北牆角有一摞他差人從外面尋來的詞本，都是為金妙卿準備的。他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盡是些小家子氣的情愛酸詩，看了幾行實在入不了眼。他撇了撇嘴，又把詞本扔回了原處。

正巧此時承闵推門而入。看見賀修筠已在此等候，也不意外，只稍微行了禮，将在臻州那一日的情景一字不落的講于他聽。賀修筠聽後點了點頭，向承闵确認了兩件信物是否安然交付，承闵點頭稱是。随後又交代了承闵幾句，便各自回房。

若螢看見賀修筠帶着承闵慢條斯理的穿過庭院向金妙卿房門越走越近，屈膝行了一個禮便轉身打算進屋去向金妙卿通報。賀修筠見她如此，一句“不必通報”叫住了她，主仆二人徑直走進金妙卿卧房。

未見人影，金妙卿就已聽到了門外的聲響。此時夜已深，若非急事賀修筠絕不會此時前來，估摸着肯定是臻州那邊有了什麽消息。她一個激靈坐起身子，“啪”的合上鋪在胸脯上的本草經，随意一甩，把書甩到了牆邊。一雙腳顧不得穿上襪套，便伸了出去，在床沿下掃了一圈也沒掃到自己那雙便鞋。心裏正想着不知若螢能将鞋收在何處，賀修筠和一小厮已經進到了房中。所幸也就不找了，兩只玉足如嫩蓮般輕輕踩在腳踏上。

承闵一進門便看見金妙卿未着鞋襪的懶散樣貌，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急忙紅着臉移開眼光看向別處。賀修筠不知是見慣了此等場面亦或是根本不在乎這些，倒是很灑脫淡定。此刻他将金妙卿眼中的擔心和憂慮一覽無遺，卻半個字也未曾說，只等着金妙卿開口。

金妙卿可是顧不得那麽許多，她看着賀修筠脫口而出道：“我今日想着或許會有消息，只是天色太晚，估計要見公子也只能是明天了。沒成想公子竟然這麽晚了還特意到我住處，實在讓妙卿感激不盡。”說罷看向承闵道：“公子身邊這位小兄弟想必就是為我打探消息的那位吧。”

她說着伸手向腰間摩挲着，想要打賞一些銀錢下去，剛摸到腰帶便悻悻地抽回了手。她一臉尴尬用餘光看向賀修筠和承闵，好在二人并未察覺。

承闵本就臉頰通紅，此刻忽然又聽見金妙卿提起自己，臉更覺得火燒般。身子頗有些僵硬的向床上的方向胡亂鞠了一鞠，“承闵給姑娘問安。”

賀修筠見承闵行完禮，向金妙卿笑了笑說道：“我這一趟來的唐突，也不知是否打擾了姑娘休息。但我心想着若不趁晚來這一趟，怕是更讓姑娘心焦。”

“賀公子說的正是我想的。今夜你若是不來，我這一夜肯定是睡不下了。”說罷只覺心悸的越發厲害，一顆心仿佛就要從嗓子跳出，呼吸也不自覺的加起速來。

賀修筠見金妙卿這般神色，不做耽擱，立刻知會了承闵将靈兒的消息告知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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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次就是來讓姑娘安心的。我按照您留下的信息，果真在臻州花雨樓見到了靈兒姑娘。”承闵按着靈兒的裝扮容貌向金妙卿形容了一番，見金妙卿頻頻點頭，繼續說道：“只是不知靈兒姑娘本就身量纖纖還是這一個多月來對您的惦念的緊，感覺瘦弱了些，但精神倒是很好。”

金妙卿聽說靈兒處境安全得很，又是在家中，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神色也不似剛才那般慌亂。她自言自語般點頭說道：“能安然地留在臻州便好，瘦一些倒不是什麽大問題。只是如今她寄人籬下，還不知道要受多少閑氣。”

“此事姑娘倒是不必擔心。我見靈兒姑娘性格直爽又敢言敢語，想來一般人也不敢輕易惹她。”說到這他微微一笑。

金妙卿見他一笑，自己也随着笑了起來，方才那些緊張的情緒消散了個幹淨。“她的脾氣我是知道的，是我擔心的多了。”她擡手将散落下來的碎發绾在耳後，“多謝小兄弟這幾日為我操勞，想必回府後未曾休息就來到我這裏了。此事多虧了賀公子費心安排，更少不了小兄弟盡心盡力……”

賀修筠聽了忙搖頭擺手，打斷了金妙卿之言，只勸她安心調理。眼看着就要到酉時，他見金妙卿神色有了困倦之意，便同承闵不再多言，與金妙卿三言兩語道了晚安，退出了她的卧房。

若螢見賀修筠主仆二人退出門去，思量着金妙卿應該不會再看書了，便輕聲邁步走進內室，低聲詢問到：“姑娘可是要睡了？若螢将燈熄了罷。”

“這樣晚了你竟還沒下值？”金妙卿本打算親自熄燈，剛準備起身站起來，就見若螢已走到了近前，心中意外得很。

“我想着伺候了姑娘睡下，再去休息也不遲。”若螢看着金妙卿淡淡一笑，眉眼間盡是溫柔。

金妙卿見這丫頭一直立着，便想起了靈兒，愛屋及烏般竟有些心疼，她趕緊說道：“我竟沒想到你一直等我到現在，我這就睡下，快将燈熄了吧。”

若螢應了一聲，輕擡了燈罩，一口氣吹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