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靈兒難尋

賀修筠被金妙卿一喚,想到剛才金妙卿似有話要說,他回過神來開口道:“咱們已經相熟至此,你我二人之間并沒有什麽是不能說的。你如果需要我的幫助,盡管開口便是。”

金妙卿點了點頭,她早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一雙眼睛裏滿是堅定地看着賀修筠說道:“今日袁先生停了我的藥,我也沒理由賴在這裏平白無故地給你添麻煩。只是我如今變成這副樣子,貿貿然地回去總也不是個辦法。靈兒那邊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我想着應該事先告訴她才好,否則按照她那個性子,定當給我生出不少事端。若公子方便,能否請你再為我跑一趟臻州。”

賀修筠早就想到是這件事,他開門見山,絲毫沒有半點回絕:“這件事不足挂齒,我一定會為你安排妥當。眼下的事情倒是好說,只是不知道姑娘回到臻州之後有什麽打算?”

“或許開一間胭脂鋪子或者是衣料店?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這些營生了。在臻州時有幾個做胭脂布料的熟客與我私交不錯,同靈兒也相熟。到時候讓靈兒出面跟他們辦事,置辦個什麽店面接接小生意,雖然跟從前的進賬比不了,但至少我們二人也算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閑暇時讀讀醫書,當個半吊子女郎中也不錯。”金妙卿說着這些話,眼神空洞洞地,沒有任何的期待,只是在談及醫書的時候眼睛裏有了輕微的閃爍。

“你也不必太過要強了。你從前便是個清白姑娘,現如今又變了容貌,早就不是風塵中人了。若有緣分,還是找個踏實的人嫁了吧。一輩子安安穩穩地,何必讓自己那麽辛勞。”

金妙卿心中微微一動,臉也覺着像火燒似的。怎麽好端端的忽然提起了嫁人,自己一個黃花閨女忽然與風華正茂的年輕公子談及婚嫁之事,實在是難為情。不過很快這慌亂便被理智沖散了。

“風月場裏走出的女子,即便是再清白,也等于沒有了清白。旁人不知道我的底細,可那終究是我心裏過不去的一道坎。我沒有長相沒有學識,更沒有娘家,即便是想嫁人,又有誰能為我謀劃。一輩子看似很長,可我已經獨來獨往地過了二十年。剩下的三十年,就跟靈兒兩個人相守着熬過去吧。”

“你很好。真的很好。未來會有很多美好的東西陪伴着你。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所有的美好你都配得上。”賀修筠語氣忽然柔軟了起來,好像是被什麽東西打動了似的,這是他性格裏很少見到的一面。

金妙卿被他溫暖的嗓音擊中了,她現在必須要離開這裏,離開賀修筠的視線。他的溫柔像一個充滿蜜糖味道的泥沼,吸引着她,稍不留神便要将她吞滅個幹淨。

“我餓了……要回去吃點東西……呃,對了,我寫了一封親筆信要帶給靈兒,請你方便的時候到我那裏去取。”說完連告別都沒有便慌慌張張地逃了,全然顧不得什麽禮節,把賀修筠一人扔在了花園裏。賀修筠看着她的背影,心裏忽然覺着一暖,嘴角不自覺地笑了。

剛剛用過晚飯,若螢低頭收拾碗碟的功夫,忽聽見有人喚自己。擡頭一看,原來是承闵正立在門口。若螢向他點了點頭道:“金姑娘已經等候多時了。”随即轉身入內室去找金妙卿通報。

金妙卿聽到外面說話聲,知是承闵特為取信而來,未等若螢通報便忙讓她請了進來。她神色鄭重地從織繡軟枕下拿出一疊已經寫好的書信,當着承闵的面展開信紙複又讀了一遍。再三确認沒有需要補充的內容,金妙卿将信紙按已有的痕跡折了兩道,小心翼翼地塞進信封裏。

承闵見她已經确認無誤,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油紙信封,順手遞給金妙卿。這油紙信封比普通信封稍大,油封又厚又勻,正好能将金妙卿的信完完好好的保護起來。

看着油紙信封,金妙卿不禁默默感激賀修筠的安排和承闵的細心。這兩個月來,自己的衣食住行皆由賀修筠一手操辦,沒有一處不周全妥帖。

她把親筆信放在油紙信封裏,交給承闵,眼看着他在封口處印了塊嫩竹圖案的火漆。

這竹子的标記她在賀府見過多次,賀修筠定是一個愛竹之人,內院裏諸多家居擺件也是竹子所做。想到這些竹子,金妙卿心中暗自一動。“妙卿”是她的花名,她本名中便帶一個竹字,因而她對“竹”有一份特殊的偏愛。這樣看來,或許真如賀修筠所言,二人是有些緣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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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抽回思緒,語氣懇切地對承闵交代一番:“你平日裏說話辦事是最穩妥的,這些我全都看在眼裏。我本不該有什麽擔憂,但總忍不住想再多叮咛幾句。此信于我意義重大,還望你能慎重行事。”

承闵畢恭畢敬言道:“還請姑娘放心,我定将此信完好無損地交到靈兒姑娘手中。除了此信,可還有無什麽別的物件或是口信需要我傳達。”

“按理說是應擇一件貼身物件帶去方便她相認的。可我如今情形你也清楚,我哪裏有什麽東西能帶給她呢,你只将此信交與她便好。”金妙卿心裏很是信得過這位小兄弟,便又與他言謝道:“又要勞煩你為我多跑一趟,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按說你為我如此辛勞,我應當備厚禮答謝一番。可惜現下我身無分文,縱然想法再多也是有心無力。你于我的恩情我不敢相忘,待我回到臻州尋了靈兒,定會重金相報。”

承闵畢恭畢敬地向金妙卿行了禮道:“姑娘言重了,您這樣說來已經折煞我了。我所做都是分內之事,哪配得上姑娘一個‘謝’字。”說罷行了一個常禮,又與金妙卿道了別,便退下了。

他回房拿好早就收拾妥當的行囊,到馬房又重新擇了匹駿馬,似前幾日那般出門而去,兩天後便到了臻州城內。夜色還未濃重,他憑記憶找到了花雨樓。趁着人口繁雜,他輕車熟路的來到後院,順着東邊的樓梯登上三樓尋到了靈兒房前。剛要擊門,他餘光看見門框側面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凹槽,上面用一塊稍小的木頭塞着。

此時鸨母不知從哪個屋子裏扭了出來,承闵見勢移開了目光,擡手便要去敲靈兒的門。老鸨以為他要進屋尋歡,便笑着攔下了他。

“公子今日來的不巧,燕兒姑娘已經許了旁人,這一夜是迎不了客了。若您有雅致,老奴幫公子尋一個更好的姑娘如何?”

“燕兒?”承闵聽這話意外得很,不自覺愣了一愣。他自然地将雙手背到身後,轉身面向鸨母說道:“我記得這裏從前住的是一位名叫靈兒的姑娘。”

“公子如何知道那靈兒?她本是我店裏花魁的侍女,并不迎客的。”

“哦…我也是聽你店裏旁的姑娘提起,說那靈兒性格熱辣得很,人又生的水靈,便記下心來,想着有機會見她一見。”承闵胡亂編個緣由搪塞了她。

老鸨一聽,認定承闵表面是尋靈兒,實際上必是為了金妙卿而來。便在心裏暗暗罵道,都說風塵之人最是無情,這金妙卿也算是無情人之首了。按她的性格,若不是尋到了更大的金主,定不會舍了花雨樓這座金山。雖說金妙卿并沒同花雨樓簽過賣身契,但培養一個花魁也是費了諸多心血,自己平日裏待她不薄,好歹也應該言語一聲再走。如今她突然一走,店裏分寸大亂,好多主顧都不再來往了。沒想到已經兩個月過去了,竟還有人來尋她。本想着她将靈兒留下,或許會有什麽轉機,哪想到連靈兒也走了。

老鸨越想越氣,又不好在客人面前發作,她使勁擠了張笑臉,皮笑肉不笑地谄媚道:“那靈兒現在已不在我這裏了。”

“她何時走的?走的時候有沒有給你交代過什麽?”

“走了也有好幾日,什麽都沒留下便走了,好像是去了奉陽。她沒與我細說,我也未多問過。花雨樓裏什麽樣的美人都有,公子若喜歡果敢熱辣的,我便按着她的性子為公子尋一個好的,一定比她強上百倍!”

承闵聽她一言,心中有了數。他從錢袋中拿出五兩銀子賞給那老鸨,婉言拒絕了她的招待。

老鸨見他無心于此,也不好壞了行業的規矩,便不再多言,只千恩萬謝的收下了銀子。待承闵走遠,她雙眉緊蹙,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銀錠,忽覺一股煩悶之氣湧了上來,攪得心裏燥熱不堪。半晌,恨恨地将銀子收到了腰間,扭頭向着空氣用力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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