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入宮
楚秋婧剛剛旁觀了這一遭大戲,早就吓懵了。大胥連叫了她兩次她才回過神來,原本嚴厲萬分的大胥此刻在楚秋婧看來就像仙女一般治愈了自己,明明那麽機靈的姑娘現在卻只會一味的傻笑,連喜極而泣都忘了。
她就這麽忽然地感念起來,原來自己生命的前二十年裏所有那些不堪忍受的艱辛和不幸都是為了換來今天的這一份幸運。曾經她以為自己的命運被黯淡無光的陰翳籠罩着,卻沒想到上天竟然替她将那些幸運完完全全的積攢了下來。從今天起她終于變成了一個幸福的人,甚至連父母和弟弟都那樣的值得感恩。
她和金妙卿一同站在考場外,望着牆外那昏黃的落日,兩個各懷心事的人抛開旁人異樣的眼光,相擁而泣。
離進宮的日子越近,就越意味着分別。若螢和承闵很快就要回駿城去了,就算自己與他們的情誼再濃畢竟也不是正經的主子,他們終歸是要回到賀修筠身邊的。進了宮就要一切依靠自己,從前不是靈兒便是若螢,這一對左膀右臂讓她早就失去了獨自生活的能力。一旦入了宮,即便名聲再好聽,終究也是服侍別人的人。金妙卿心裏最清楚女人堆裏的那些雜亂事,日後的日子必定不會好過。好在宮中還有楚秋婧相伴,以後的歲月裏兩個人相互扶持定是少不了了。
司樂局早就将十六名琴師入住的客棧登記在冊,以便終選後宮中派專車接她們入宮。金妙卿和楚秋婧住在一處,倒也省了司樂局許多的麻煩事。
一大清早金妙卿和楚秋婧打點好了行裝,又結清了房費,只等司樂局的馬車來接了。快到午時終于有店小二進屋來請,說是宮裏的人到了。
樓下早就烏壓壓一片地聚滿了人,衆人見金妙卿和楚秋婧下了樓,自動自覺地分出了一條寬道來給她們兩人讓路。楚秋婧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她生平第一次被這樣多的眼睛注視着,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竟有些吓得呆住了。金妙卿是見過大場面的,她看着那一雙雙或羨慕或好奇的眼神,竟然找回了一絲當年身在花雨樓時那衆星捧月般的驕傲。
她驕傲自己縱然失去了容貌,卻依然憑借自己的一腔熱血活在普通人之上。金妙卿胸中湧起了一腔熱火,她終于可以相信自己并不只會做一個空有其表的玩物,失去了容貌她反倒蛻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她不再害怕旁人的注視,她第一次認同了自己的靈魂。
金妙卿輕輕拉住楚秋婧的袖口,就這樣帶着她挺胸擡頭地穿過衆人的注目。掌櫃的早就迎在人群的盡頭,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這間不起眼的小客棧竟然同時出了兩位通過遴選的琴師。掌櫃的在心裏暗自慶幸,多虧了金妙卿那一日的仗義執言,否則自己哪輩子才能遇到這樣的好事。也幸好自己沒有對楚秋婧口出惡言,他現在最感謝的除了金妙卿之外,還有那堅持了許多年的生意經。
看着金妙卿和楚秋婧走近了,掌櫃的臉上滿是恭敬,無比熱絡殷勤道:“二位貴客實在令我這小店蓬荜生輝,我竟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分才能有幸得您二位的光臨。二位貴客請恕我前幾日照顧不周,若讓您二位受了委屈,還請多擔待些。”
金妙卿從前在風月場裏厮混,最是知道這些掌櫃的心思。一家客棧能出一位琴師已經實屬不易,更何況是同出了兩位。客棧的身價必定水漲船高,掌櫃的如此殷勤地感謝她們二人也是理所應當的。這家掌櫃的屬實是個會做人的,就算沒有自己和楚秋婧的入選,想要生意興隆也是早晚的事。
金妙卿謝過掌櫃的好意,也回了一個禮說道:“掌櫃的也太客氣了些,我們這些日子受了您不少關照,今日的入選,也有您的一份功勞。您人好心善,日後一定會財源滾滾日進鬥金。”正說着又從腰間的錢袋裏拿出一錠銀子交到掌櫃的手中,“這是我和楚姑娘的一點心意,請務必收下。”
掌櫃的聽金妙卿當着衆人說出的這一套說辭心裏受用極了,他雙手向上恭恭敬敬地接過銀子,恨不得立馬找一個框子将它裱起來,日日挂在櫃臺上受萬人瞻視才好。
若螢和承闵連帶着楚秋婧的小侍女一同送金妙卿和楚秋婧出了客棧,門外一輛官家的馬車早就停好只等着接她們二人入宮。相對無言,金妙卿從若螢手中接過包袱,擡起手替若螢将腮上的淚痕摸幹。
承闵走到金妙卿身旁,低聲提醒着:“姑娘快上車吧,入宮的時辰都是算好的,可千萬不能耽擱了。”
金妙卿點點頭思索想了片刻,伸手将腰間的錢袋取下交到承闵的手上,示意他将銀子帶回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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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特意交代過,姑娘身上的銀錢請您務必随身帶好。姑娘沒進過皇宮,不知道這裏面裏面辦事的門道。宮裏的生活同這市井社會并無半分差別,萬事全靠一個‘錢’字。姑娘剛剛入宮,供奉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發得下來,沒有銀子傍身日子定是不好過的。”承闵把錢袋交給若螢,若螢小心妥帖地将錢袋重新綁回了金妙卿腰間。
承闵随即從懷中拿出一塊未經雕琢的白玉方佩交給金妙卿:“這是公子特意交代讓我送與姑娘的,公子說姑娘就如這玉佩一般通透無暇,是天底下最幹淨的人。入宮之後難免遇到傷心委屈,請姑娘千萬不要自輕自賤。”
金妙卿顫抖着接過玉佩,心中湧起一股洶湧的暖意。她眸子裏閃爍着瑩瑩的微光,向承闵微笑着重重地點了點頭,轉身上了官家的馬車。
金妙卿手心中攥着玉佩呆呆地靠在車上,腦子裏仿佛有一個戲班子,一幕幕地回演着這幾個月的過往。她嘆了口氣将玉佩同靈兒留下的繞絲深海珍珠耳墜子放在一起,貼身收好。忽然間她坐直了脊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一件事,剛才立在馬車旁随車而行的那位皇宮侍衛,竟然是好幾日前在考場外見過的少年——黎念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