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斷弦之痛

不過是斷了弦，夏語冰給張沛竹扣下的這頂帽子未免太過嚴重了些，區區一介中士竟也能将官腔打的如此娴熟，實在令張沛竹佩服。琴弦斷了究竟是誰的責任，張沛竹和夏語冰心裏都再清楚不過了。她的琴弦事先被特殊的系法定在琴上，別說她沒有校正，即便按照普通的方法校對了也根本發現不出其中的端倪。這琴弦只有在彈撥開了之後才會越撥越緊，直到張沛竹發現琴弦有問題的時候已經繃到極致，只需輕輕一撥便會斷的徹底。

手腕上的血珠不斷地滴落下來，張沛竹低頭看了看傷口，發現并沒有什麽大礙，只是不知道碰到了什麽地方，血珠竟然淋漓不淨。

夏語冰看着那滴滴答答的血滴濺在琴上，滿滿的嫌棄全然擺在臉上。“還不趕緊去司藥局把你那傷口處理了！處理妥當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要将琴上的血跡清理幹淨，切不可玷污了皇家的東西。琴弦崩裂的起因在你，替換琴弦的費用自然要從你的月俸裏面扣除。知曉了麽？”

張沛竹強忍一口氣下來，只淡淡地說了“知道了”三字便在衆人的注視下走出了琴房。剛出了門她便犯了難，這抽開的傷口不用藥怕是要留疤，自己随身帶的藥品裏并沒有白藥一類的創藥，想要自己包紮也并不是很方便。可是自己才到宮裏兩天，連司樂局的門都沒摸清方向，想要找到司藥局談何容易。

她拖着右腕出了司樂局，沿着甬道亂走一氣，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皇宮裏的路錯綜複雜，想找個明白的宮女太監打聽打聽一時也找不到。忽然她看見面不遠處走過一個巡邏的侍衛，眼看四周再也找不到旁人，只能去跟他打聽方向。

她從侍衛的背後追了上來，小心翼翼地沖着他喚了幾句：“這位大人打擾了，我是剛剛入宮的司樂局琴師，不小心迷了路，不知道您現在方不方便……”

張沛竹話講到一半看見那侍衛轉過身子，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黎念恩，怪不得遠遠一看便覺得此人身影如此眼熟。她心中頓時放松下來，好在遇到的是他，若是遇到旁人，不知道會不會礙着宮規不肯為自己指路。黎念恩在此處看見張沛竹也深感意外，他露出大大的笑容看着張沛竹，卻忽然将笑意收住，緊張地抓起了她的手腕。

“你的手怎麽回事？才入宮就有人欺負你了？”

張沛竹小心地将手抽了出來，雖然不明白黎念恩為什麽如此緊張，但還是笑着解釋着：“欺負不欺負的，這就說來話長了。腕上的問題不大，不過是被崩斷的琴弦抽到了。我看你正在當值，不知道方不方便給我指一條路到司藥局，我這手腕滴血不止，需得趕快上些藥才好。”

黎念恩眉頭凝重地看着她略微染紅的袖口，沒有再問旁的，轉而帶着張沛竹走上一條小路。“司藥局本來離司樂局不遠，你已經繞了遠路。我帶你走一條近道，很快就到。”

張沛竹點點頭跟在黎念恩的身後，但也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有心的人看到之後再在自己身上生出什麽事端來。

黎念恩輕車熟路地沿着幾間庭院的小道繞了幾繞，不一會便将張沛竹帶到了司藥局附近。司藥局的位置為了照顧後妃們随時随地的需要而臨近內宮，司樂局又是皇上登基後特設的，因而離內宮也并不很遠。因為身份的緣故，黎念恩并不好直接帶着張沛竹進到司藥局，因而只将她帶到司藥局的不遠處，趁着四下無人趕快囑咐了幾句。

“我只能将你送到這裏，再往前走便是司藥局。你進去之後直接找負責宮人用藥的陳醫女。她人很好，一定會好好地幫你處置傷口的。我就在附近随便巡邏一圈，等你将傷口處理妥當的時候我再來帶你回司樂局。”說完向張沛竹點了點頭，随即恢複了常态，正義凜然地邁着官步而去，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司藥局規模并不大，只有一間主院，共二十間簡屋。整個後宮中皇上和後妃們的醫治皆由太醫院負責，主子們所需要的珍貴藥材全部保存在太醫院由專人看管，而普通的藥材則一律在司藥局調配。

司藥局主要的職責除了保管和調配藥材，便是為阖宮上下的宮人們處理傷情以及發放藥材。整個司藥局內只有二十四名下級醫女，這二十四名醫女中有十四人專管調配和分置皇上太後及衆嫔妃的藥材所需，剩下十人全權負責宮中近千名宮人的所有醫藥所需，每日裏最多只能睡上三個時辰，常常是早飯和晚飯并到一起吃。

張沛竹還未走到司藥局的正門前，便被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吓到了。身着各式宮服的宮女太監往來穿梭于此，有身子不爽快前來問診的，也有替主子取藥送方子的，整個司藥局人聲鼎沸，只怕是全宮內最忙碌的處所了。她順着院子的一側沿路看向每一間屋子，四間出診的中室裏人滿為患，沒有一間屋子的隊伍不是排到門外去的。張沛竹心想，這要排到什麽時候才能輪的到自己，別是到時候血都流盡了才好。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處，還好已經止了血，只有一片血跡還挂在腕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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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也是從司樂局出來了，不如就在這司藥局裏多呆一會，省的回去之後還要面對夏語冰那張冷臉。張沛竹看着醫女們忙忙碌碌的身影羨慕不已，若自己能是司藥局的人那該有多好，再苦再累也心甘情願，就算來一百個夏語冰自己也能咬着牙挺住。

她聞沉醉在滿院子的草藥香味中，湊近院子裏曬藥的竹架，如同從前自己看到了名貴的衣料那般流連至此。然而有些藥材她能分辨得出，有些她卻連見都未曾見過。她樂此不疲地來回穿梭在藥架子間，絲毫沒有注意到身旁早已出現的人影。

“司樂局的，你幹嘛呢。”一個男聲忽然在張沛竹耳畔響起，吓的她一個激靈，差點掀翻眼前的一個藥笸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