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何以心虛

晚上回到寝室,張沛竹連床頭的燈都沒點,草草洗漱完畢便摸着黑上床躺下了。楚秋婧知道她今天白天受了委屈,心情自然是不好的,也并沒有多吵她,只是默默地幫張沛竹掖好被角,柔柔地道了聲晚安便再無他話。她輕手輕腳地摸出了火石,擊了兩下便生出星星點點的火花。楚秋婧小心地護着,将自己床頭的油燈點亮。

後天就要考核宮規了,今天白天她随身将夏語冰發下的條例冊子帶在身上,本打算抽時間背一背的。可是一整天忙碌的訓練下來,并沒有整段的時間供她看書,她只能趁着休息的片刻随便翻看,因而連三分之一的內容都沒看完。

楚秋婧床頭燈的餘光穿過整個寝室打在張沛竹的側顏上,只剩下朦胧的一絲微亮。她沒有心情像昨天那般應對楚秋婧,并非是受了司樂局的委屈,而是出于司藥局那一幕的震驚和後怕。白天在司藥局那個男子,他是真的發現了自己,還是只是随便說些胡話想在自己身上找點樂子。

她反思自己白天的行為實在有些過激了。自己到底在心虛什麽呢,怎麽就輕易地被一句“你不是”給吓怕了?自己本來就是張沛竹啊,這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或許那男子原本只是随便玩笑一番,并不是試探和恐吓,而自己過激的行為很可能反倒引起了別人的懷疑。自己到底是底氣太過不足,不,是自己太蠢!

那邊的燈光一直燃着,時不時傳來的一聲翻書響是整個房間裏唯一的聲音。張沛竹一個姿勢躺的實在難受,但是又不敢貿然翻身,生怕引起楚秋婧的注意。她慢慢地挪動着,試圖從仰卧的姿勢側翻過去。不知道那邊是不是聽到了什麽動靜,楚秋婧将條例輕輕合上,有了起身走動的聲響。

張沛竹猛地将眼睛閉上,做出了熟睡已久的姿态。她怕楚秋婧的關心,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個傻丫頭解釋今天發生的一切。然而楚秋婧好像并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她只是伸手将床頭的燈罩擡起,熄了燈。

翌日清晨,陽光還沒有透過窗框在被子上印出拉長的細影,張沛竹依舊受窗外嘈雜的洗漱聲驚擾早早醒來,再也無法睡去。入秋了,早晚已經有了一絲涼意,然而卻還沒有到更換被褥的時節,她現在身上蓋着的還是司樂局統一配發的夏被。

張沛竹将枕頭豎起來立在牆上,自己半坐着靠在枕頭上,借着窗外漸漸明豔的光亮看起書來。被子蓋在身上,肩膀卻半露在外面,兩只臂膀處處受風。身上寝衣扛不住這清晨裏微微的涼意,她側着身子伸手從床邊的木衣櫃上一個開着門的格子裏抻出一件單衣披在身上,暖意頓時升起。張沛竹右手托着冊子,左手輕輕地翻着書頁。手掌下橫貫整個腕部的一條細痕毫無保留地裸露着,這是殘酷的後宮生活記錄在她身上的一個渺小的音符。

司樂局裏的每一天都像是昨日的翻版,除了每月的固定的輪值演奏或者是皇上興頭上的欽點之外,生活日複一日全部被枯燥的練習填滿。身心俱疲的一天依然結束在夏語冰冷言冷語中。明天就是宮規的考核,今天晚上新晉的十六位樂師恐怕沒有幾個人能睡得踏實。即便是像張沛竹這樣已經熟悉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也不敢輕易地睡去。她和楚秋婧兩個人坐在寝室中間的木桌旁,分別将各自床頭的油燈取了下來放在桌上,一人捧着一本條例,互相抽查起來。

“我随便翻到一頁,随手指一道題目考你,你可別被我難住了。”楚秋婧笑着看着張沛竹,手裏嘩啦嘩啦地翻着冊子,忽然一停,在翻開的一頁上面胡亂指了一題,“按律例,司樂局每月固定在哪幾日為皇上演奏?”

“按當朝律例,司樂局“逢八即奏”,也就是每個月初八、十八、二十八日,固定面聖演出。另外每年的新年、元宵、端午、中秋、重陽五節,司樂局還要根據後宮總領的安排在皇家宴會上奏樂。”

“不錯不錯,絲毫不差。”楚秋婧滿意地點了點頭,忽然一本正經地擺出了一副老道的教書先生做派,“接下來請問這位考生:後宮六局的服飾以什麽為區別?”

“後宮六局由司食局、司藥局、司衣局、司舍局、司乘局以及司樂局組成,分管皇上和整個後宮的膳食、藥品、衣飾、陳設、出行以及禮樂表演。其服飾以顏色作為主要區分,司食局着白衣,司藥局着藍衣,司衣局着粉衣,司舍局着綠衣,司乘局着紫衣,我們司樂局着紅衣。所有宮人在後宮行走必須時刻身着司樂局的常服或樂服,不得以民間打扮示人。各局根據內部的階品和分工的差異,由不同色度的衣着和飾品加以區分。

“沛竹你記的真好,我考什麽你都是倒背如流的,不像我現在也沒将冊子到背透。”

“秋婧你別擔心,咱們豁出去這一夜不睡了,我全力幫你一定能把這個冊子背熟透。下面我來考你,你仔細聽題。”張沛竹拍了拍楚秋婧的肩膀安慰着她,纖細的臂膀在兩盞燈光的照射下分出兩道影子,在地上交彙到了一處。

楚秋婧緊張的點了點頭,示意張沛竹可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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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六局的下士怎樣安排休息?”

“後宮六局的下士正常每月有一日休息;每兩個月有一日出宮采買。采買日自當天清晨辰時之後出宮,務必在戌時之前回到各自的處所。如有違反杖六十,罰俸半年。若有出宮不歸者,全國通緝,歸案後以死刑相處。同時追溯其出身地,其擔保人須罰判入獄五年,不得假釋。”

“你還說背的不熟,這一條你幾乎脫口而出,連半個字都沒差呢。秋婧你複習的也很好,明天一定沒有問題。”

“也就是這一條背的還算是好的。我本是個沒出息的,沒入宮的時候便想好了要安安穩穩地混過這兩年奉期,果然入了宮最關心的就是休假。”

楚秋婧說着有些羞澀地咯咯地笑了起來,張沛竹心裏一暖也跟着笑出了聲。

“鬧什麽呢你們,這麽晚了還不睡覺!你們明天有考核,難道整個司樂局的人明天都有考核麽!也不看看幾更天了,整個院子就屬你屋子裏亮着燈,你們就是誠心的!”

院子裏突然響起了一個氣急敗壞的女聲,張沛竹和楚秋婧都吓了一跳,頓時禁了聲。

“看來咱們想不睡都不成了。”張沛竹壓低了聲音盡量不激怒窗外的人,“只能明早早些起來再鞏固了。”

楚秋婧不情願卻只能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兩個人各自熄燈再無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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