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紅果與蟹鉗

“今日朕很高興，趙将軍戰勝而歸，是大歷的一等功臣。司樂局安排的這場演出朕滿意得很，徐清，你按老規矩去安排，今天在場的所有樂師人人皆得。”

一位三十上下歲的年輕太監應聲而來，畢恭畢敬地領了皇上的旨，轉身對身後的小太監交代一番。小太監點了點頭，悄聲下場。

“徐清，這盤紅果雪球賞給琴師部，你把它撤下來，讓她直接帶走吧。”

張沛竹聽到皇上一再賞賜下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對自己的失誤不但半句未提，而且還有賞？！剛才好懸要被自己吓死，看來只不過是虛驚一場。她趕快俯下身去随大胥一同叩拜謝恩，心裏卻在想着旁的事情。

皇上的老規矩究竟是什麽呢？最好是銀錢之類的才配得上這一場自編自演的驚心動魄，若只是什麽稱號或者是表彰，可實在沒什麽趣。

不過再有什麽賞賜也比不上這盤吃食來的稱心。紅果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醫書中有所記載，紅果歸脾、胃、肝經，味甘酸，服用可消食健胃，行氣散瘀。只不過它只消不補，更有散瘀血的功效，懷有身孕的女子服用之後極容易早産滑胎。

皇上賞賜的這一盤好東西若是帶回司樂局去，夏語冰必然是要嘗一嘗的。只不過紅果的滑胎之效并不顯著，若能配着更寒涼的東西一同服用，想必會功效大增。就比如自己眼前的那道醉鹵蟹鉗，便是極寒的吃食。螃蟹這東西她從前在花雨樓倒是吃過幾次，需得配上味辛性溫的姜汁一同食用才不會傷了脾胃，空口食用對身體影響甚大。

她眼神緊盯着那盤蟹鉗又愣了神，皇上看她的失禮之舉卻并不惱怒，只是覺着她直楞的眼神十分可笑——這女子怎會如此嘴饞，竟然對着一道菜出神成這樣，便說道：“看來你對朕賞賜的紅果并不是很滿意，那朕就再賞你一道菜，你把這盤蟹鉗帶回去，同琴師們嘗嘗吧。”

張沛竹想不到竟然還能有這樣的幸事，簡直比賞給自己一百兩銀子還要振奮。這下她反應的倒快，皇上語音剛落，她便雞啄米般止不住地叩頭謝恩。她的這一叩反倒讓皇上覺得有些沒趣，本以為會是有些樂子的一個人，不過也是一介俗物罷了。

當張沛竹帶着一個月的俸祿以及兩盤禦賜的吃食回到司樂局的時候，簡直成為了整個內院的傳奇。她是司樂局成立至今第一個首次出演便受皇上賞賜的樂師，就連夏語冰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榮耀。

夏語冰依舊沒有參加今日禦演，不過張沛竹受賞的事情早就傳到了她的耳朵裏。聽聞皇上除了賞賜了一個月的俸祿，更賞賜了紅果和蟹鉗給琴師們。有一個最懂吃食的琴師笑着告訴夏中士，這兩樣吃食都是最能開胃的，紅果酸裏帶甜自然是不必說了，最難得是那蟹鉗，從鮮蟹上直接取下，再用酒浸鹵，冰冰涼涼的，正好緩解她這幾日胃裏的不适。

夏語冰沒吃過螃蟹，本來也沒覺着有什麽，但是聽那琴師繪聲繪色地形容醉鹵蟹鉗多麽的鮮美入味，不禁唇齒生津，恨不得馬上就吃進嘴裏。

俸祿與紅果蟹鉗一起送到司樂局的時候，張沛竹還沒回來。徐公公知道琴師們人數衆多，因而特意囑咐司食局多備出許多份來，足夠琴師部沒人都能分嘗得到。

等張沛竹晚飯時到飯堂用餐的時候，皇上的賞賜已經分發下去，琴師部每人有份，紅果雪球和醉鹵蟹鉗各得三顆。

張沛竹自然也分到了，只不過每樣才一顆而已。她轉頭看向夏語冰的餐桌，只見小山一樣的紅果和蟹鉗成堆地擺在她面前，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飯食。

紅果用糖霜包着，酸中帶甜，最是爽口。蟹鉗更不必多說，極新鮮的生蟹鉗在鹵水中浸滿十二個時辰，嫩滑鮮甜又帶着自然的涼氣，在夏語冰的眼中這便是天下第一的佳肴。她滿嘴塞着蟹肉，任湯汁肆意淌滿手掌，自顧自地連嗑帶咬，絲毫形象也不顧了。

張沛竹在心裏哼笑了一聲，走到夏語冰身側，故意瞪大了眼睛，将手中的餐盤用力放在她的餐桌上，有意激怒她道：“夏中士好胃口！皇上賞賜的東西吃着還順心麽？你平日裏對我怎樣不公平我都沒同你分辨過什麽，但是今天你是不是做的有些太過了？”

夏語冰看了看她的餐盤，翻着白眼陰陽怪氣地笑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大功臣回來了。你對我這是什麽态度，難道我差了你什麽不成。就你也配同我在這裏講條件？左右也分給你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照你的說法，我能分到一顆紅果一枚蟹鉗還要感謝你不成了？皇上分明說這吃食是賞給整個琴師部的，況且這是因我而賞，你自己多吃多占也就罷了，竟然還要克扣我的份例，這是哪裏來的道理？”

夏語冰聽她說自己多吃多占，自知理虧，她惱羞成怒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比張沛竹語調還要高三分。

“你是個什麽東西還敢跟我在這裏講‘道理’！你在禦演的時候奏錯了音階，差點就連累了整個司樂局，這樣的大錯我還沒說要罰你，你倒是在這裏同我大呼小叫上了！我給你分下一顆已經是特殊照顧了你，你可別不知好歹！”

果然是奏錯了，但是此時張沛竹有恃無恐，根本沒有被她吓到分毫，反而越挫越勇，語氣也越發刁鑽了。

“我奏錯或是沒錯，不是你說了算的。皇上都沒降我的罪，你憑什麽來罰我！難道我受了賞還不能說明聖上對我的肯定？你是覺得你比皇上還要厲害，所以才敢說出那樣狂妄的話來針對我麽。究竟是誰告訴你我奏錯了，我倒要同她對峙，看看我究竟錯沒錯！”

夏語冰沒想到張沛竹竟然這樣的嘴尖舌利，本來是她犯下的錯，竟然扭曲事實将矛盾引到了自己身上，更可恨的是她這一通話竟然噎的自己無話可說。她氣血漸漸上湧，眼睛怒的通紅，片刻後忽然大笑開了：“竟是我小瞧了你，你現在算是和我徹底撕破臉了是麽？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看來你還不知道我夏語冰是個什麽人物，日後我也不必同你客氣，有什麽招數咱們都擺在明面上，也好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威風！”

張沛竹看着她如此失态，忍不住輕蔑地笑出了聲。她伸手輕輕取出餐盤裏的紅果和蟹鉗，放在夏語冰的那堆吃食裏。眼見于此的夏語冰已經出離憤怒，她使足了力氣反手一掌，将張沛竹的餐盤整個摔到地上。

“你一個新人也未免太過得意了！不過是受了一次賞你便這樣無法無天，你且不要太過張狂，司樂局裏不需要你這樣目中無人的下賤坯子！明日我就去同大胥好好地說說你這輕狂行徑，到時候看看你還能不能留在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