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再遇仇敵
張沛竹低眉順目地随着知書一同來到內殿,周身帶着的寒氣被屋子裏香暖的熱氣一烘,頓時煙消雲散了。女兒氣十足的寝殿加上淡淡的花香氣息,這熟悉的感覺仿佛讓她回到了臻州。此時此刻她竟有一陣恍惚,好像自己還是花雨樓的頭牌,是那個一颦一笑皆是春色的金妙卿。
“婕妤,人到了。這就是張沛竹。”
知書那清甜的嗓音把她帶回現實,她低頭看着自己一身的宮女服制,這才猛然想起自己現在是入宮為俾的落魄丫鬟。好在宮規的條例她背的倒熟絡,她來不及多想,甚至連榻上之人的容貌都沒有來得及看上一眼,便慌忙地跪拜下來,雙手互疊小臂“一”字相連,欠下身來将頭枕在手上,身子與地面平行的拘了三次。禮畢她不敢随意地看向主子,便跪直了身子,低頭不語。
一個溫柔恬淡的女聲在前方響起,正是洛華笛的嗓音。
“從今後往後你便是我晚晴齋的人了,除非有外人在場,日後也不必同我行這樣的大禮。我手下的宮人不多,大家一個個的不拘小節地亂鬧着,我心裏反倒高興。你的名字我很喜歡,也沒有什麽改名的必要,日後我們還是照舊叫你沛竹。”
張沛竹恭順地點了點頭,答了一聲“是”。
女子繼續說道:“咱們雖然是頭一次見面,但你也不必一直這樣拘謹着。我聽說你在司樂局受了很多委屈,你放心,我這裏雖然不是內宮裏最好的去處,但是至少不會有人平白無故地欺負你。”
張沛竹低着頭,聽着她徐徐道來的輕聲細語,不禁心頭一暖。自己從入了晚晴齋的大門,所受到的都是這不怨不争的禮待,每個人的笑容都是發自內心的真情,絲毫不像司樂局裏樂師們那樣的虛情假意,甚至比自己對楚秋婧的感情還要來的真摯和明晰。
聽聲音,這洛婕妤也不過十六七歲,卻這樣明理,小小年紀竟把宮人們都調教的這樣溫順,可見她內心強大而溫暖的包容力。在這深宮之中,實在是難得一遇的清流。
知書看張沛竹似有動容,便笑着接過話道:“沛竹,你比我們都大幾歲,懂的道理也一定比我們要多。日後還請你多多關照,咱們整個晚晴齋的前程,有一大半還要寄托在你身上呢。”
張沛竹想起卧房裏的那架七弦,自然是知道自己身上的“重擔”。不管怎麽說,晚晴齋是自己闖蕩內宮的第一道門檻,能不能在內宮站穩腳跟,全靠自己的這一雙手了。
“知書你扶她起來吧,一直這麽跪着怪難受的。”
知書聽聞後乖巧地上前扶了她起身。張沛竹不敢借知書的力,腳下用力一蹬,一臉謙卑恭順地緩緩站起身子來。不站起來倒好,一擡頭她竟突然間頭暈目眩,腳下不覺一軟,差點摔倒在地。知書見狀連忙扶住了她,才不至于倒在洛婕妤的腳下。
張沛竹的心裏如翻江倒海一般——洛婕妤脖頸之上的,分明就是自己的面容!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一路竟然是自己多想了,還想着到哪去尋她,這大活人不就端坐在自己的眼前麽!
洛華笛看她神色有些不對,本來好好的臉色怎麽一下子這樣蒼白。她回想了一下剛才的話,并沒有吓唬她半句,也沒給她什麽下馬威,怎麽竟給她吓成這樣了?知書也發現了張沛竹的異常,她連忙問詢着:“你還好麽?身子有什麽不爽快還是怎麽了?剛才還好好的,別是病了。用不用找個醫女來給你瞧瞧。”
張沛竹自知不妥,她責怪自己不應該在她們面前做出這樣的舉動,若那洛婕妤是個有心的人,日後慢慢地尋了自己的破綻,豈不是要落下來把柄來。
她調整了心境,做出一副恐慌的樣子來,慌忙又跪下緊張道:“沛竹在婕妤面前失禮了,還請您恕罪。多謝知書姑娘的關懷,我這是老毛病了,不礙事的。奴婢自小就體虛怕冷,雪天之前,氣溫驟降的時候我身體總是略微有些不适。”說罷又幹咳了幾聲,正應了自己體虛的說辭。“更何況剛才第一次見過洛婕妤,心中不免帶有敬畏之情,跪拜時不知怎麽碰到了小腿內側的麻筋,一下子便站不穩了。”
洛華笛點了點頭,這張沛竹身量纖纖的,确實是個柔弱的身子。小從前應該是受過大苦的,否則不至于如此的弱不禁風,便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開門見山,不多與你閑話了。我現在剛剛入宮不久,還只是個婕妤的階品,就眼前的境況,做我的宮女必然沒有司樂局琴師的名頭那麽響亮。你的琴技我也有所耳聞,以後或許有很多機會能在司樂局裏出人頭地,成為琴師裏的主力。但是我之所以招你來到身邊,确實因為我有必須這樣做的理由。我的晚晴齋是內宮所有嫔妃們宮人最少的一個,只因為目前的我根本用不到那麽多侍女。而你在我這裏的主要任務也不是端茶倒水那些粗活,我需要你的琴技來輔佐我贏得皇上的重視。不過你不必擔心,我也無需做到你們司樂局的琴師那樣技藝精通,只要在所有的嫔妃裏稱得上首位,便也就知足了。我想這對于你來說,應該是易如反掌。”
洛華笛一字一句,仿佛包含了所有的信念,堅定地對張沛竹說着。
既然洛婕妤話已至此,張沛竹也情真意切地略行一禮,半真半假地回應道:“婕妤,您既然知道我的琴技,就必然也知道我在司樂局的處境。奴婢并不是什麽争強好勝的人,能夠入宮來也只不過是想圖個安穩謀求一個生計。可是奴婢在司樂局裏絲毫感受不到安定和從容,那裏只有無休止猜忌和鬥争。我沒有辦法,只能将自己蜷縮起來,也正是因為我的處處忍讓,才招惹了小人的陷害。幸虧還有太醫院為我鳴冤,否則我有多少個腦袋也不夠賠給司樂局。奴婢雖然剛到咱們晚晴齋,卻也感受到了婕妤體貼下士的博愛,我寧可在您身邊永遠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宮女,也不想再在司樂局裏做個有今天沒明天的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