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各懷心事
趙駿昌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眼前,站在男子一旁身着月白錦袍的侍衛忽然開口說道:“宮裏出了點亂子,倒還有些意思。”
“哦?怎麽個有趣法?”男子饒有興趣地輕挑眉頭,滿是幸災樂禍的語氣。
“今日有報,聽聞司樂局裏出了些下賤事,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那一位不幸被賤人陷害也卷了進去。現在主罪人已死,她在司樂局裏卻并不好過。煎熬了幾日之後,不知怎麽竟被洛婕妤要了去,現在已經是晚晴齋裏的宮女了。”
“洛婕妤?”男子思索了片刻,“就是洛雅儒那個女兒洛華笛?”
“正是。”
“洛雅儒倒是有些心機,本事不大,竟還把女兒送進了宮裏了。怎麽着,莫非早就忘了他那點故事,如今也肯屈居人下了?”
“他最近和宋從安走的可近,想都不用想是誰的主意了。他為了籠絡宋從安,總也要付出些代價來。”
“這老小子鬼頭多的很,你派人時刻盯緊了。他若有心本本分分地做人,那咱們也就放他一馬,若還是這麽三心兩意地滿世界找靠山,日後也無需關照他分毫,由着他自生自滅去吧!”
錦衣侍衛點頭稱是:“我一直也是這麽安排的。”語畢話鋒一轉,又折回剛才的話題說道:“那人……你打算怎麽辦?是放着她在洛婕妤那裏,還是給接出來再做安排?”
男子聽聞這話沉眉不語,半晌才悶聲說道:“還是暫且留在奉陽宮吧。能從司樂局入到內宮也實在是無心插柳,竟比預想的要來的快得多。她腦子聰明,說不準真能從中探查出什麽來。況且她剛剛入宮,也不好随便把她接出來,還這事是要看機緣,否則毫無緣由地這麽胡亂折騰,到時候她心裏起了疑,那我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麽。”
侍衛越聽越覺得好笑,最後竟忍不住笑出聲來:“從前咱們這也不是沒有旁的‘石頭’,真等到無用的那一日,要麽是扔,要麽是砸,怎麽不見你一直放在手裏端着。也不知你究竟是怕砸了腳,還是怕惹了石頭不痛快。”
男子輕咳了兩聲,假裝發怒道:“今日偏就你話多,我說出個‘一’來,你卻在那裏胡編亂扯,不給我編排出些個‘二三四’不罷休。我費那麽多心思送她入宮是為了什麽,還不是多個眼線罷了。你知道我從來不做虧本生意,沒道理只投入,不要回報。”
“說我話多,我倒是覺得你今天的話有些過多了,你自己安排好的事情還同我講那麽多做什麽,我又不管你那些。左右她對于我就是個普通人,你倒是小心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我看這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也該回去了。”說完理也不理旁人,直接要走。
“等等……”男子忽然叫住了他,“我得寫一封信送到宮裏,到時候你給安排着遞進去。”
“…………”侍衛回頭看了他一眼,一臉嫌棄地輕撇了下嘴角,搖頭晃腦地轉身就走,氣得身後那位忍不住緊咬。
……
風雪交融的夜晚,寒風夾雜着飛雪不斷地拍打着張沛竹的窗子,雜亂的如同她此刻的心神。幾乎一夜未眠,滿腦子想的都是從前在臻州的過往。
臻州相比奉陽,雖然只偏南了數百裏,但是卻與這裏的天氣截然不同。臻州地處平原,但其北卻多山,山巒重疊擋住了來自北方的寒氣,因而夏天也更熱,而冬天則溫暖如春。
這是張沛竹自打出生以來第一次經歷落雪,窗外已經是白茫茫一片,這是一場猶如仙境般的浪漫景致。無論如何也是睡不着了,她起身輕批了一件厚衣,推開了房門,站在門檻前。漫天的飛雪随着風直接刮進她的屋子,那微薄的暖意眼看就要被寒風吹了個幹淨,她反手将門帶上,為自己保留這最後一點溫存。
整個晚晴齋都已經睡下了,整個院子沒有一絲聲響,這是獨屬于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刻。她伸出手來,試圖接住片片雪花,可雪花一旦落在手上,便迅速地消融開來,絲毫找尋不到蹤跡。偶有幾顆落在衣襟上的冰晶,閃亮亮的有趣得很。張沛竹仔細地盯着看了半天,發現每一朵雪花皆有六角,只是形态各異,倒沒有一朵是相同的。
原來這就是雪,這冰涼的小東西竟是這樣的惹人喜愛。她蹲下身子,看着腳下白紙一般的雪地。張沛竹鬼使神差地伸手在腳邊亂畫着什麽,幾筆下來,竟然同賀修筠最喜歡的翠竹圖案有幾分相似。她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圖案出神,忽然又伸出手指,在圖案上面亂掃一氣,只在地上留下了斑斑駁駁的痕跡。
漫漫白雪在下了一夜之後,趕在天亮之前停止了飄搖。早上張沛竹出門的時候,門前斑駁的印記已經重新被大雪覆蓋,絲毫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這是她新生活的第一日,用過早飯之後她直奔洛華笛的寝殿。而洛華笛也早早地梳洗完畢,正端坐着等着張沛竹的到來。
兩人一前一後步入琴室,入門的顯眼處果然有一條淡青色披肩被整齊的疊放在架子上,那是特意為張沛竹準備的行裝。她也沒有半分客氣,在洛華笛的示意下直接打開,抖落了兩下之後直接披在身上。
張沛竹的琴也被帶到了琴室,兩人面對而坐,顯得整個琴室狹小不堪。坐穩後,她示意洛華笛先奏一段,這也是教琴的常規之舉。洛華笛一臉羞澀地彈起琴來,就如同自己第一次在卓飛揚面前的那般模樣無二。張沛竹看着對面的人,那感覺是從未有過的怪異。原來自己的臉嬌羞起來竟是這樣的嬌媚動人,原來自己随意一個表情都是那麽的惹人憐愛……
一曲作罷,張沛竹的擔心果然還是被證實了,這洛婕妤倒真是沒有說謊,她的琴技當真是不怎麽樣,甚至比自己在賀府學琴的時候還要差上一些。不過這倒也不是什麽大問題。洛華笛只要求務必要在除夕的喜宴上一奏成名即可,并未打算一下子就完全掌握演奏的精髓。因此張沛竹只需要交給她三兩首曲子的奏法,再加以督導,能使洛婕妤流暢地演奏下來便好,旁的東西日後再慢慢滲透也不遲。
更何況張沛竹自己的琴技也不過只是能唬唬人的花架子罷了,若要她深入地教引誰,恐怕也不是易事。不過至少目前來說,想要在晚晴齋名正言順地混日子,倒也容易。可是如果洛婕妤想要一直深入地學習下去,只怕自己花在練琴上的功夫也不比在司樂局裏要輕松多少。
洛婕妤想要讨好皇上,即便自己用盡全力也要保她成功。若真有隆恩盛寵的那一天,登高跌重才是最精彩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