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切就如同洛華預料的那樣。
貪狼對小石頭這個名字并沒有因為想不起來就直接放棄,他的個性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洛華在他過去執行任務的狀況下将他的個性猜測得很準,貪狼有着足夠聰明跟足夠的細心,他是一個謹慎的人,給他任何一個可能,他都會試着将這個可能變成他可以運用的事實。
所以貪狼對于呂相天告訴他的這個名字,第一個想到的是必然有特別的原因,而且會問他記不記得,那這個名字絕對跟他有過接觸,至少他肯定是聽到過,所以在簡單的翻閱過一些任務紀錄後,發現名字不在上頭時,他便仔細回想,只是他想着想着,記憶到他九歲的那一年就中斷了,只有九歲以後的記憶,沒有九歲以前的過往。
對于這件事情,閣主曾經跟他解釋過,他是被閣主撿回來的,撿回來的那一天他傷得很重,發了高燒,所以當他醒來後,忘了過往的一切,可能是那場高燒燒壞了他的腦子,所以才不記得過去。
閣主還說,他有幫他查過一些有關于他身世的可能,只是一個九歲的孩子,身上的衣物又非常樸素,看得出來不是什麽有錢人家出生的孩子,所以就算暗星閣的消息再靈通,恐舊也找不出個所以然來。
唯一一樣可以證明他過去的東西,就是他手背上的傷痕,那是當他從高燒中醒過來後,唯一一道愈合已久的傷痕,似乎是在更久之前就已經受的傷,他那時候醒來,看見手背上的傷痕,已經是淺淺的褐色,依他猜,這傷痕可能超過兩年的時間。
小石頭……聽起來似乎是對孩子的昵稱,他失去的記憶正好是童年的那一部分。
他們知道他的身世?
這個可能讓向來凡事鎮定的他都忍不住身體顫動。
當一個殺手,早已經習慣冷酷無情,就像是慢慢的刻進自己的骨頭裏一樣,總有一天會變成身體的一部分,想要去也去不掉,但是似乎只要是人,都沒辦法對自己的身世毫不在乎,如果能知道自己的身世,說不定就代表他可以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重新真正的去擁有一個家,去擁有血肉相連的親人。
就算是冷酷的殺手,也沒辦法不對此感到渴望,或者應該說,正因為他是殺手,所以內心對這一個可能有更大的期望。
想到這裏,他沒有辦法再繼續平心靜氣的坐在原地去猜測可能,呂相天會這樣對他說,代表着一個一定的可能,不管他有沒有可能告訴他,至少他都必須去試着問問看……
而且,他知道閣主最近真的對洛華出手了,就算洛華不覺得他欠了他什麽,可是他卻沒有辦法坐視不管,就算那是閣主的命令也一樣,閣主對他恩重如山,但洛華救了他一命何嘗不是同等重要?
很快的起身從屋子裏抓了幾樣東西塞在懷裏,平常他出任務都是如此迅速,本來孤身在外就沒有什麽東西是一定要帶的,只要給他一把武器,他在深山也能好好過一輩子。
結果才準備好簡單的物品,正要出門,晨星剛好一腳踏進他屋子門檻,看見他的模樣雖然和平常沒有不同,不過她注意到他腰上的那一把劍,平常在暗星閣中,尤其是自己的樓閣裏,根本就不需要配劍。
「你要去哪裏?」他傷還沒完全好,要去哪裏?
Advertisement
「阻止閣主。」他還沒确定呂相天對他說那個名字的用意是什麽,因此沒有将這件事情說出口,對于還沒确定的事,他不喜歡随便開口亂猜測。
「阻止爹爹?啊!你是說去抓神醫的這件事情?」
晨星眼睛一轉就猜到是怎麽一回事,昨天貪狼才去跟爹爹提過這個請求,只是爹沒有同意,因此當他說要阻止爹爹時,她馬上就可以猜到是什麽事情。
「是!」
「為什麽?你知道這樣爹爹會很不高興。」對于神醫的将來,晨星沒有多大的同情或是理解,她的觀念向來很簡單,只要跟任務無關時,她做她善良的小姑娘,但如果跟任務有關,她可以是最冷血的殺手,這也是為什麽暗星閣裏沒多少人敢惹她的原因之一,這個原因大于她身為閣主之女的身分。
「那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知道,爹也只是想抓他回來而已,如果暗星閣可以多一個神醫,那不是很好嗎?」神醫在哪裏都可以當,暗星閣常有傷亡,在暗星閣救人也是救,所以抓他回來有什麽關系。
平常對于晨星,貪狼總是覺得她聰明會說話,而且善良又貼心,因此閣主曾經有跟他提過,如果可能,他想要将晨星嫁給他,他也覺得這很好,他喜歡晨星,小時候晨星陪他一起度過許多練習時的艱難時光,所以只要想到晨星,他是心裏愉快的、歡喜的,也喜歡看着晨星笑鬧的模樣,如果這算是愛,那麽他是愛着晨星的。
只是這一份愛在剛剛有那麽一瞬間出現了裂痕,他發現當晨星滿不在乎的去說這些話時,他心裏很不舒服,而且他發現有些事情,似乎跟他所想的不太一樣,過去他覺得晨星是一個善良的姑娘,但是剛剛那一刻,他心裏有一個疑問,晨星,真的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嗎?
單單是她剛剛講出心裏想法的當下,他就發現在她的身上,看不見洛華身上的那一種光芒,那一種像是聖潔的光芒。
「你的意思是說,暗星閣之前希望想要得到侯爵府的幫助,因此閣主考慮跟侯爵世子聯姻的這件事情,其實最後閣主答應了你也覺得無所謂?反正對暗星閣來說是一件好事?」
他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對晨星說話,至少過去他不曾這樣跟晨星說話過,言詞之中似乎帶了刺,但是聽着她剛剛的意見,他覺得他沒有辦法不說出口,除了因為心中那一種被悶住的感覺不太舒服之外,也因為他想知道答案。
「你……」晨星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訝異又覺得好像被傷害般的看着貪狼。
「我只是問一個問題而已。」
因為貪狼的表情實在太過淡然,因此晨星很難對他發脾氣,更何況自己稍微想了一下,說起來貪狼的疑問也沒有冒犯她什麽,也不是那種刻意要傷害她的言語,他只是問了一個問題,一個她剛剛才親口對他說出的可能。
「不是,不會無所謂。」
晨星其實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孩,不管她在其它的方面是不是有缺點,可是她有冷靜理智的優點,也不像一般千金大小姐一樣任性愛亂發脾氣,雖然她的身分可以這麽做。
「我承認我剛剛的說法自私了點,抱歉!」
剛剛她在說的時候,的确沒有考慮過神醫本人會有什麽樣的感覺,因為從小到大,沒有人要她學會去考慮別人的想法,平時她會用對方的立場去想事情,不過僅限于暗星閣裏的人,對暗星閣以外的人,她不覺得自己需要去為對方着想,她沒有那麽寬大的心去為每個人設想,光想暗星閣的事情就已經足夠了。
可那個神醫雖然不是暗星閣裏的人,卻是貪狼的救命恩人,難怪貪狼會不舒服,她承認那是自己說話有誤,只是……她沒想到貪狼會有這樣對她說話的一天。
貪狼是暗星閣裏最有自己主張的人之一,可是對于父親跟自己的要求,只要是在他辦得到的範圍裏,他不曾拒絕過,也很少反對過,這是第一次,讓她知道貪狼并不是每件事情都一定會依着他們。
這樣的貪狼,在一開始的生氣過後,她反而更覺得喜歡,他原本就不是唯唯諾諾的人,如今更讓她覺得有一種男人的氣概。
「神醫是我的恩人,我不想要勉強他。」
因為晨星退讓,貪狼也跟着退了一步,在他心裏,晨星的地位并沒有因此低落,至少剛剛晨星的反應,讓他了解即使晨星不是自己過去所想的那樣善良,可是她可以為了暗星閣裏的人設想,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她想保護的人。
「我知道,我想換成是我,可能也會這樣做。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快出發吧。你也知道,爹爹的行動向來很快,派出去的人都不曉得第幾撥了。」反正暗星閣有神醫沒神醫還不都是天下第一的殺手組織,所以如果她的放行破壞了父親的行動,她也沒有多少罪惡感。
「謝謝!」貪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立刻朝第一山莊的方向趕去。
他不曉得的是,晨星在聽見他的道謝後,一張美麗的小臉突然紅了起來,整個人傻傻的看着他的背影,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貪狼以前有像那樣跟她道過謝嗎?
好像她從父親的藏寶庫裏偷了幾樣東西給貪狼時他有道謝過,可是為什麽感覺不太一樣,剛剛的那一聲道謝,讓她的心沒有辦法控制地怦通快了好幾拍。
這是怎麽一回事?
當貪狼趕到第一山莊時,已經是第二天,畢竟第一山莊距離暗星閣并不是很近,快馬奔馳不休息也要超過一天一夜,所以就算他已經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但閣主派出的人馬還是比他快了一步。
「抱歉……」
偷偷進入莊園,他一眼就看見正坐在水池旁的洛華,那張可以說沒有半點瑕疵的臉龐,非常蒼白,垂在身側的左手,被白色的紗布裹着,裏頭隐隐透出紅褐色的痕跡。
在第一山莊裏,平常只懂得救人不懂得結怨的洛華當然不可能有受傷的機會,所以他現在身上的傷是怎麽一回事,他很清楚。
「沒關系,小傷而已,真的,只是因為延遲了包紮的時間,血流得比較多,所以臉色看起來不好,事實上這傷口連主要的筋脈都沒傷到。」他說的是實話,這傷不過是失血比較多而已,并不嚴重,而且本來可以更輕,但是他希望貪狼看見自己時,可以有更多的愧疚,這樣才方便他多留他一陣子,因此才會造成他現在的臉色仿佛重傷患者。
「為什麽延遲了包紮時間?」
貪狼走上前,拉起洛華的手仔細看了一下,雖然他不是大夫,可是當一個殺手一天到晚都在受傷,對于外傷他很有經驗,所以知道洛華沒有騙他,但是看他臉色這樣蒼白,就算傷不嚴重,氣血肯定也有所虧損。
「大家都忙着退敵,我不好趕緊包紮,其它傷得比我重的人更需要處理傷勢,所以當我忙完後才發現自己的傷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嚴重一點。」
「他是昏過去後才讓大家知道他的傷比想象中嚴重。」呂相天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他們的身後,其實貪狼早已經察覺他的到來,只是沒有開口而已。請尊重他人勞動成果,勿随意傳播,如喜歡本書請購買原版。
「大哥……」
「我說的是實話,你答應過我什麽?」
「我又沒有毀諾,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裏?」
「是站在這裏沒錯,但不是好好的。你快回去休息,受傷的人還到處亂跑,風景天天都可以看,杵在這裏吹風你是想外傷加風寒兩個一起來這樣比較劃算是不是? 」
「我自己是大夫,自己的身體狀況我很清楚。」
洛華還想狡辯,結果兩個應該是敵人的大男人馬上一左一右架着他回自己的房間去休息,貪狼也是第一次看見洛華的房間,跟他的人一樣簡單帶着幽雅,很舒服的環境。
兩個大男人确定洛華閉上眼睛睡着後,貪狼走在呂相天的身後一起回到剛剛他們站立的水池邊。
「你上次說的小石頭是誰?」他是一個直接的人,心裏想什麽就問什麽,呂相天算是他的敵人,如果他會回答他自然會說,不想回答那麽他自然也就不多問。
「怎麽?你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
「不!沒有感覺。」
「那為什麽問?」貪狼的回答他并不意外,洛華之前就有說過,暗星閣的手段哪有那麽容易解開。
「因為你會問,一定有原因。」
「啊!你果然不笨。」呂相天看着他。貪狼有着一張可以說是英俊的臉,臉上的每一個線條都像是刀刻出來的一樣,濃眉,眼睛不大可長,一管鼻子又高又挺,雙唇偏薄,非常深刻明顯的五官,所以讓人看了不容易忘記。
只是這樣的一張臉在沒有表情的狀況下,很難讓人覺得他是聰明的,反而有一種實誠感,所以如果不是洛華說過小時候這個家夥雖然個性硬得跟石頭一樣,但腦袋很聰明的話,他還真沒辦法将聰明這兩個字冠在貪狼身上。
果然……
貪狼注意到了這兩個字,呂相天必然知道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小石頭是一個孩子的小名,這個孩子個性硬得跟石頭一樣,明明年紀很小,不過為了練武就算把自己弄得頭破血流也不改變志向,為了保護一個人,就算在生死之間他也沒有猶豫過要放手。
小石頭的父親是一家武館的館主,不是很大的武館,但是在小鎮上名氣很好;小石頭的母親是西域人,聽說是他父親當年幹镖師這一行時,将貨物送到西域時認識的。
小石頭的娘在西域是一個非常有名的大美人,盡管那深刻的五官在我們這裏有點突兀,可是因為她的活潑善良熱情,依然讓不習慣她五官的鄰居孩子覺得她是個最美麗的女子。」
呂相天說這麽多,貪狼依然不為所動,對于他說的故事,他似乎還是沒有回想到任何過往,但他卻發現,聽着這個故事,他心裏……或者是說他的身體本能的感覺到一種熟悉。
呂相天沒有說小石頭是誰,可是他已經知道答案,不管是小石頭的個性,還是他母親那深刻的五官,都跟他有一樣的特征。
「小石頭的父母呢?」現在在哪裏?呂相天會開口,是因為他們現在還在找他嗎?如果沒有人着急小石頭的去向,相信不會在這麽多年後有人發現他可能就是那個小石頭。
「小石頭的父母……故事後面,我當然知道答案,可是我建議你自己去找,我已經給了你提示了不是嗎?答案你自己去找,這樣比我用說的更能讓你信服,只是,自己去找,不要跟任何人說,你想要的答案,只能你自己知道。」
那像一個暗示。
貪狼聽出來了,呂相天的話是一個暗示,暗示他最好不要讓身邊的人知道他在查自己的身世,不要讓他們知道他在查的任何什麽武館、镖師、西域這些訊息,換句話說,就是他身邊可能有造成他和父母分開,而且讓他失憶的人在。
「我知道了。」
呂相天微笑。「你果然跟洛華說的一樣聰明。」
「洛華?」
「當然,我不相信你沒察覺,真正知道故事的人,是洛華,你當然可以試着去問他整個故事,他可能是天底下最清楚這個故事的人,但是他會比較希望你自己去查,因為他說,在你沒有辦法百分之百相信他之前,對你說故事并沒有意義,還不如讓你自己去找答案,因為你自己找出來的答案是最真實的,沒有人可以欺騙你。」
貪狼皺眉,他心裏其實有猜到這個可能,只是不願意這麽想,他不想覺得洛華救他是有目的的。
「啊!你果然是個石頭,我就在想個性跟石頭一樣的人怎麽可能會聰明,天底下不知變通的人通常傻得很,沒想到你果然就是那顆特別的聰明石頭。」
呂相天不用猜也知道貪狼肯定會想到哪裏去,洛華是有目的的沒錯,畢竟他可是要殺他大哥的殺手,他有笨到去救一個仇人嗎?
但救了就是救了,恩人就是恩人,不會因為有目的就改變這個位置,更何況為什麽不去想想,為了貪狼,洛華可是為自己引來多大的麻煩。
「哼。」這是貪狼給他的回應,然後不管他還在那裏感嘆,轉身走回洛華的房間。
洛華這時候已經睡得很熟,畢竟失血過多也算是一種嚴重的傷害,他一直撐着沒有好好休息,是為了等待貪狼的到來,雖然他猜想過以貪狼的個性會怎麽做,可是沒有看到結果前他總是沒辦法放心,現在親眼看到他要的結果,身體終于累到沒辦法支撐,所以其實剛剛被兩人一送上床,頭才剛沾到枕頭就已經入睡。
人入睡貪狼感覺得出來,身體會完全放松,鼻息也會比較沉,所以當他送洛華回房休息時,洛華沾枕立睡的狀況,讓他明白自己其實給洛華帶來多大的麻煩。
就像呂相天說的那樣,他太不知變通,就算洛華是有目的的又如何,他只是讓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讓洛華自己陷入生命危險而已,是什麽樣的目的值得他這樣做?
就算可以讓他願意對他效忠,似乎也不值得,畢竟第一山莊裏多的是高手,單單一個呂相天,公平的對打就沒人能贏得了他,他貪狼又不是什麽多重要的棋子可以利用,所以何必将洛華的心思給想歪?
小石頭……
他小時候不曉得喜不喜歡別人這樣叫自己,但他現在聽着,卻只覺得這個小名真好,因為自己真的就跟顆石頭一樣又硬又固執。
如果我叫小石頭……那麽認識我的你當時叫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