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病房裏只剩了趙成書，他趴在椅背上對着唐骁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空氣裏全是消毒水的氣味，這是唐骁最讨厭的味道。
餐桌被收了起來，唐骁兩手交疊放在被子上，手背上全是針孔和淤青，這是輸液太久造成的。要知道他這雙手以前常握筆，絕不至于會像現在這樣粗糙。
“你和小丁淩，最近怎麽樣了？”
趙成書一下把頭埋起來，臉紅了。
“你怎麽什麽都猜得道。”他咕哝說。
唐骁溫柔地笑了笑，“我怎麽會不知道，你的私人話題裏除了小丁淩還會有誰嗎？”
趙成書偷偷看了眼他，撓撓頭發，“以前我以為你過得很好，那麽大的房子，那麽好的衣服，男朋友一定對你很好。”
唐骁的心疼了一下，他很久沒提到方鋅墨了，若面前這個人不是趙成書，那他一定會立馬打斷這個話題，可面前這個人是他最疼愛的學生。
趙成書似乎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這個話題，他看唐骁低落下去，暗罵了自己一聲，“你要是不願意提這個，那我不說了，你好好休息，這次期末我一定給你個好成績，絕不讓你失望。”
“他是對我很好，”唐骁看着他躲閃的眼神，“至少在我以前的認知裏，只要他願意陪在我身邊，那就是對我很好。想要維護這段感情，我知道會代價慘痛，所以我從不奢求他給我更多，偶爾陪我看場電影，陪我吃頓飯，下班的時候來學校後門偷着吻我，小書，我對于以前從沒後悔過，那些已經過去了的，也絕不否認他帶給我的快樂。”
“可真正的愛情不是這樣的！”趙成書有些激動。
“我知道，就像你喜歡小丁淩一樣，你願意把最好的給他，不肯他受一點委屈，這是你愛他的方式，而我，以前那也是我愛他的方式。”
趙成書搖搖頭，“單方面的付出只是喜歡，愛是兩個人的事。”
他忽然站起身，兩手撐在唐骁的床邊，眼神極其堅定，“老師，我和他約好了，要考上同一所大學，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們就在一起，這才是愛。我以前拿你當作精神支柱，AA之間的感情遠比我和他來的艱難，你給了我勇氣，然後我就去做了，我願意為了他付出，但這并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希望得到他愛我的回應，而不是一個勁地不求回報。”
唐骁說不出話，他看着趙成書眼裏的東西，那是他不曾擁有的自信，對一份感情的自信。他永遠戰戰兢兢，永遠在擔心對方會不會離開，他從來不曾擁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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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一下酸了，唐骁閉了眼睛。
“你說的對，是我做錯了，做錯了事就要得到懲罰。”他摸摸自己後頸的紗布，“這就是懲罰。”
“老師，我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屬于你的另一半，一個你願意為了他做出犧牲，而他也願意為你拼盡全力的人。那個人，你徹徹底底把他忘了吧。”
他哪裏想得到，這段時間一直在逃避的東西，不願被別人提及的東西，今天卻被自己的學生反複提及了，以毒攻毒，反倒令唐骁心裏的堵塞疏通了，他突然不再避諱那個名字。
自己這個老師做的不好，活該被學生教訓。
“這一點，我從醒過來之後就想清楚了。”唐骁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唐骁是唐骁，方鋅墨是方鋅墨，這兩個名字，不會也不可能會有交集了。”
趙成書緊抿着唇，悶悶地嗯了一聲，剛想道別，忽聽背後傳來開門的聲音，然後關門上鎖，這一系列的動作幾乎是在瞬間完成的，他甚至來不及回頭看，可他從唐骁驚恐的眼神中感到了一陣頭皮發麻。
那個身形那個氣場，不管臉蒙地再嚴實，只要他出現在唐骁眼裏一秒，唐骁就能把他認出來。
“小書你走！”
唐骁剛一出聲，方鋅墨三兩步就邁到了跟前，比趙成書高出大半個頭的身形一下把他們遮進了陰影裏。
趙成書低罵一聲，捏緊拳頭往身後掄去，方鋅墨連躲都不躲，穩穩擋下那一拳，一腳踹向他的膝窩，趙成書立刻半跪下去，後腦被人捏住，頭被猛地嗑在床沿上，聲音悶在了喉嚨了，他兩眼一花，暈了過去。
“小書！”唐骁倒吸了一口氣，聲音顫抖起來，掀了被子就要去扶他，可還沒能起身，方鋅墨雙手按在他的兩側，單膝跪上來死死把他壓在了床上。
他取了口罩帽子，那張無比熟悉的臉再次出現在唐骁眼前的時候只讓他覺得惡心反胃，同時還有憎惡，唐骁的眼裏瞬間布滿了紅血絲。
“方鋅墨你瘋了嗎！”唐骁惡聲吼道，那雙沒有力氣的手艱難的要把人從自己身上掀下去，可他哪裏做的到。
方鋅墨的眼眸裏是他從來沒看到過的東西，黑夜般深沉的眸子裏全是獸性，再沒有那些令人心動的少年氣，眼底的淤青就更是令人可怖，他看着唐骁死命想要掀開自己的動作，喉結劇烈地滾動，露出的手臂上攀爬着青筋，氣血上湧，他耳朵裏嗡嗡的，唐骁嘴裏說什麽他聽不清。
“如果小書出了什麽事我絕不放過你！我會找最好的律師起訴你……”
他沒說完，方鋅墨惡狠狠吻了上來，舌尖趁勢鑽進他的口腔，唐骁瞳孔驟縮，可他所有反抗的動作全被方鋅墨用蠻力化解。
他們之間的吻唐骁還記得，只是那些心動被厭惡和憎恨替代，鼻腔裏再也聞不見那股勾魂攝魄的咖啡香了。
唐骁咬上去，方鋅墨抓着他的手因為疼痛而捏緊了，他的眉頭皺起來，可動作卻沒因此後退，發了瘋似的就這血腥味吻下去。
分開的時候嘴角還帶着血。
唐骁的嘴唇腫了，全身都因為憤怒隐隐顫抖，眼神裏明顯的厭惡讓方鋅墨的心疼了又疼，他眼裏獸性黯淡下去，把頭埋在唐骁的頸項間。
“老師……我好想你……”他的聲音裏滿是委屈，若放在以前，唐骁的心早軟了，可這時候，他掙脫開方鋅墨的掣肘，将他推離自己。
“老師……”方鋅墨又喚道。
一聲脆響，方鋅墨的臉上瞬間火辣辣地疼，他從小沒挨過的打如今一次次地報應回來了。他難以置信地摸摸臉，哽咽起來，“連你也打我。”
“方鋅墨。”唐骁拿起床頭上的水果刀，日光燈下反射出冰冷的光，他對準了方鋅墨的脖子，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如果你再不滾下去，我絕對不止會打你！”
方鋅墨看向那把刀，自嘲地笑道：“好啊，你殺了我啊，總之你都這麽狠心了，要分手就分手，要搬家就搬家，你真的在乎過我的心會不會痛嗎？你對我的愛，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他的脖子湊過來，以為唐骁會收，結果唐骁仍舊死死握着，一點也沒有動搖的意思。
“對，都是假的，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過愛。”只有我單方面對你的喜歡。
“我們分手了，我也搬家了，我的腺體如你所願也已經割了！”唐骁看着趙成書流血的額頭，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真的起了殺心，他聞不到那股咖啡味了，他不會再被這種生理刺激制約了，他的世界如今變得蒼白而陌生，可這也終于讓他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看着方鋅墨，腦子裏除了恨，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方鋅墨喘着粗氣，臉上有委屈和痛苦在混雜，他的精神世界在一點點土崩瓦解，那些仿佛真理一樣的東西，在這一刻被打破了，“你不能一直愛我，然後又不愛了我了，你甚至連一個挽回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他顫抖着，唐骁那些不愛他的字眼讓他徹底失去理智，事業？夢想？在唐骁不愛他了這個事實面前變得一點意義都不再有了，以前他把唐骁放在所有東西之後，可現在唐骁兩個字瞬間蹿到最前方。
方鋅墨痛苦地乞求道：“老師，只要你再說一句愛我，我不要什麽夢想了，我不訂什麽婚了，我答應你，你要的生日禮物我給你，你是為了我動手術的，沒有腺體你在這個世界就是個異類，你除了我身邊，還能去哪呢？”
聽到這句話，唐骁突然笑了，看着方鋅墨，他覺得這個人他已經不認識了，畢竟以前他愛的墨墨是那麽的自以為是，渾身都充滿了嚣張氣焰，又怎麽會為了自己這麽個不重要的人低三下四。
“我一直都是個異類，再異類一點又有什麽關系呢？”
唐骁早認清了這個事實，別人認為自己是異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不是也把自己當做異類了。
他們在一起是錯的，就連他們兩個人都認為是錯的，這樣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注定走不到最後。
“你真的錯了，我不是為了你才答應手術的。方鋅墨，我倒真的要好好謝謝你，謝謝你消耗掉我對你僅存的那一點美好幻想，現在，我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了，我恨死你了，我一點也不愛你。”
方鋅墨的肩垮了下去，他也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他還想抓住一線生機，可唐骁沒給他這個機會，刀尖一轉，對準了自己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