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一眼,剛才陳諾曦從樹下經過,雖然僅僅是一個背影,卻讓他激動萬分。哪怕如今的陳諾曦不過是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他也會守護着她,不讓任何人欺負她。

歐陽穆咬了一口桂花糕,愣了下來。忍不住又咬了一口,兩口,低下頭道:“還有嗎?”

“什麽?”

“桂花糕。”歐陽穆扔下了一個雪球,正好打在黎孜念臉上,氣的黎孜念大聲的咆哮:“沒有!老子有也不給你!”

歐陽穆一下子跳了下來将他撲到在地,渾身纏繞着一股肅殺之氣,冷冷的說:“拿來,速度。”

黎孜念發現他在軍中摸爬滾打了四年,居然還是抵不過歐陽穆瞬間的反應速度,頓時懊惱的嚷嚷着:“一個破桂花糕,你怎麽還認真起來啦。”

歐陽穆死死的盯着他,眸子特別的明亮,映襯在漫天遍地的雪景立面仿佛是一顆璀璨的寶石,熠熠生輝。黎孜念無奈的說:“真沒有了。”

歐陽穆整個人沮喪起來,莫名的坐在庭院裏的圓椅上一動不動,目光若有所思的額盯着手心裏桂花糕的殘渣。

“剛才白若蘭說,這個桂花糕是定國公府三姑娘的方子?”他的表情隐約帶着一抹克制的痛苦。

黎孜念不清楚歐陽穆怎了,如實的說:“是的,怎麽了?歐陽大哥你還好吧。”

歐陽穆深吸口氣,真他娘的奇怪了,這個桂花糕居然有一股熟悉的葡萄幹泥的味道。

葡萄幹是南寧外的吐蕃族才會制作的零食,大黎國本土是不産的。而會将葡萄幹磨碎後改良制作成泥,再放入糕點裏的創意,還是來自于陳諾曦。他不清楚別人家是否會有如此做的方子,但是上一世,就連姑姑賢妃娘娘都誇諾曦蕙質蘭心,竟是想出個這麽有意思的做法,宮裏的廚娘都不知道呢。

這種改良後制作出來的糕點味道,帶着一種自然的酸甜口感,他一吃就能感覺出來,于是才會震驚萬分。這就好像應該是陳諾曦才可以想到的東西,居然也被其他女孩研究出來,歐陽穆莫名的感覺到一陣不痛快,但是又為了這份熟悉感,對定國公府的三姑娘略感好奇。

刺繡收針的特別手法,還有桂花糕裏的特殊配料……

歐陽穆攥了攥手心,轉過身看向黎孜念,道:“方子你記得催她,我要第一個看。”

黎孜念無語的看着眼前這張沒有表情,略顯剛毅刻薄的俊容,拍馬屁道:“知道啦,我最親愛的大哥!我明個就派人去定國公府取,不用她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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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讓長随老李伯親自去取吧。”他垂下頭暗自思索,仿佛天下沒有什麽比這件事重要了似的。黎孜念受不了似的揚起頭,道:“還老說我是個吃貨,你比我真強不了多少。”

歐陽穆微微怔住,卻懶得過多解釋,吩咐下屬騰出一個人幫他專門盯着定國公府三姑娘。

梁希宜回到會場後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誰念叨她呢,還是天氣太冷,有些風寒了嗎?

白若羽離開前的話語徘徊在腦袋裏驅散不去,到底是怎麽回事,三公主何時同秦寧蘭結下仇的,匪夷所思,太奇怪了。

三公主入座主席,開始說話,梁希宜怕三公主在宮裏給她下絆子,就沒打算進入最終的比試,索性坐在最外面的位置。秦寧襄自認才疏學淺,她以為自個連初試都過不了的,沒想到居然進了次試,于是暗中小心行事,猜想三公主就是想多幾個嘲諷她的機會,讓她擔驚受怕,所以故意放她晉級。

兩個無心戀戰的女孩子坐在了一起,因為會場安靜,他們不方便說話,就用手在紙上寫寫畫畫,對着口型聊了起來。

“秦寧蘭姐姐同三公主關系好嗎?”梁希宜假裝寫字,秦寧襄看她的嘴型,回應道:“基本沒說過什麽話。”

“他們有過節嗎?”梁希宜問着。

秦寧襄眉頭鎖緊,十分肯定的寫道:“連交流都沒有,何談過節。”

“那你說,三公主有可能因為秦寧蘭姐姐所以才讨厭你嗎?”梁希宜索性直接提出了一個假設。

秦寧襄差點樂了,古怪的看着梁希宜,寫道:“希宜妹妹,你真可愛。”

“……”梁希宜十分無語,一陣苦惱,看來又要去問歐陽燦,才可以弄明白事情真相。

因為今日下雪,所以詩會的主題便是雪,對于雪所代表的寓意大家各抒己見。有人說是瑞雪兆豐年,有人說是普通節氣,代表天冷了,還有人說代表純潔,象征美麗。

陳諾曦的發言再次震撼全場,就連神游在外的梁希宜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會場中央,情不自禁的随着陳諾曦娓娓動聽的聲音,陷入沉思。

她講述了一個仙女和凡人的愛情故事,最終仙女迫于壓力必須每年冬日回到天庭孝敬父母,次年春日才可以來到凡間守護愛人。所以冬日裏才會下雪,是和愛人分別的仙女,落下了守護的淚水。在這個故事裏,仙女為了和愛人在一起歷經磨難,走過火路,穿越海洋,攀山越嶺,只為這一年裏不多時日的在一起。

有的姑娘聽後落下了眼淚,饒是同三公主敵對的秦五,都不由得感嘆:“諾曦姑娘好像是仙女,感覺她和咱們都不一樣,坐在那裏,就有一種超然于塵世的感覺。”

梁希宜點了下頭,這種女子怎麽會淪落人間呢?

她還為詩會做了一首詞,三公主看了大聲贊嘆,将她的詩詞發放給大家傳遞起來。梁希宜看了一眼,是一首關于冬日裏雪和梅的詩詞。

雪梅1

梅雪争春未肯降,

騷人閣筆費評章。

梅須遜雪三分白,

雪卻輸梅一段香。

關于這段詩詞,不少人發出了各自的感慨,梁希宜讀了幾遍,再次感嘆十三歲的陳諾曦姑娘真是奇才,比她上輩子強了不知道多少。這個進駐她軀體的靈魂,莫非是歷史上的某一位人物嗎?

“梁三姑娘,不知道你有何感想。”

梁希宜正自個琢磨着呢,以為幻聽了什麽,不由得看向了秦寧襄。

“希宜,陳諾曦叫呢。”

“嗯?”梁希宜猛擡頭,發現大家都回頭看着她。

梁希宜隔着遠遠距離,看向了會場中央始終面帶笑容的陳諾曦,此事正眨着那雙仿若寒星的眼眸,笑嘻嘻沖她說:“梁三姑娘,不知道有何感想,我以為這件事你應該最有體會。”

梁希宜微微愣住,不願意自作多情的認為,陳諾曦此詩是專門來敲打她而創作的。

陳諾曦環繞四周,解釋道:“其實在詩會的初試時,梁三姑娘的詩詞和字着實讓我驚豔了,所以才忍不住想要問她的感想,梁三姑娘,你可願意坐到我的旁邊呢?”

頓時,含有各種情緒的目光向梁希宜投射過來,女神陳諾曦在召喚她一起坐在中間,這該是多麽大殊榮呢。

梁希宜不認同的搖着頭,拒絕道:“謝謝,我相信一個人的深度同她坐在哪裏沒有任何關系。”

撲哧,三公主笑出了聲音,略帶同情的看向梁希宜,說:“剛才諾曦問有何感想,都喊了三四遍了,倒是不知道梁三姑娘是跑到哪裏深度去了。”

面對三公主諷刺的言辭,四周下子變得安靜下來,有同情的目光掃過梁希宜,也不乏鄙夷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在說,真是個不識好歹的臭丫頭,居然會拒絕陳諾曦。

梁希宜若無其事的放下紙張,挺直了腰板面對衆人目光,她好歹是定國公府的嫡出貴女,怎麽可以輸給一個不知道從哪裏來,又搶了她軀體的女人呢。

梁希宜骨子裏的驕傲不允許她妥協,于是她唇角微揚,落落大方的大聲說道:“諾曦姑娘詩詞必然是好詩詞,将雪和梅模拟活靈活現,仿佛就在們眼前互相攀比,最後兩句又點出各自缺陷,借雪梅争春,告誡大家人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而們更要學會有自知之明。取人之長,補己之短,才是正理。這首詩很有情趣,也極有理趣,希宜定會好好收下,時刻提點自己。”

三公主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接話道:“這世上的人能有自知之明總比自以為是要強,難得梁三姑娘可以懂得這個道理。”

梁希宜淡笑不語,玩笑道:“也難得三公主誇獎希宜,比起您來,我确實是更有自知之明。”

三公主忽的沉下臉,還想說什麽卻被梁希宜打斷。梁希宜轉過頭望向陳諾曦,落落大方,神采飛揚的爽朗笑道:“不過,在我看來,梅和雪根本沒有攀比的必要。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喜歡雪的人即便雪融化成水或僵硬如冰,都會依然喜歡那抹純淨的白色,它烙印在人們的心裏,記憶裏,永不消散。而梅花再香,不是自己那道菜,又如何去欣賞呢。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兩個原本不曾敵對的食物,我們何苦偏要将他們湊在一起,争個你死我活,豈不可笑怪哉?”

作者有話要說:

燕南飛

[先知]

重生女的詞作我都會改一下。穿越女的因為她本身剽的,就不改了哈。

雪 梅

〔宋〕盧梅坡1

梅雪争春未肯降,

騷人閣筆費評章。

梅須遜雪三分白,

雪卻輸梅一段香。

☆、38馬駒

寬敞明亮的會場,衆多花枝招展的姑娘們,他們有的臉頰紅撲撲興奮的望着梁希宜,有的皺起眉頭,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臉蛋仿佛被拉長很多的三公主身上,沒有人會為了梁希宜得罪三公主,即便他們非常認同梁希宜的言語。

梁希宜的眼睛亮亮的,她十分坦然自若的面對衆人。不管是何等的目光,都不會對她産生任何影響,她的人生,從來不是需要看別人顏色過活。

三公主梁孜玉攥着拳頭,恨不得一巴掌拍上那張總是笑呵呵的面容。陳諾曦倒是沒什麽反應,一直是官家小姐的派頭,柔聲道:“梁三姑娘好口舌,就是太不給諾曦面子了,激烈的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應聲。”

梁希宜聽着她故意挑刺的言論,莞爾一笑,道:“剛才陳姑娘講述了一個天馬行空,讓人感動的故事,那麽希宜也說個關于雪天的故事吧。”

“好呀好呀!”白若蘭率先拍掌,聽故事什麽的她最喜歡了。

梁希宜的唇角噙着笑容,直爽道:“五年前,我陪祖父在東華山靜養,旁邊有個小村落叫做徐家村。這個徐家村有個大戶人家,連年從善,每到節日便會施粥,做好事。過年前,他們家門口趴了兩只流浪狗,一只好像是母親,一只是小狗崽。這戶人家的小少爺見狗狗很可憐,就命人偷偷喂他些吃食,這兩只狗感恩于他,就當他是自己的主人,始終不願意離開此地。即便大戶人家根本不允許狗狗進門,他們也整日在門外趴着,仿佛是守門人似的,一絲不茍。時近寒冬,一場大雪降臨村莊,附近住着的一個酒徒因為晚歸又滿身酒氣,被娘子罵了不肯給開門,便到處溜達,行至此處。因為大雪将狗狗的身體蓋住了,他沒看到就踩到了小狗崽,不但不覺得自己有過錯,還将心中怒火發洩到了小狗崽身上,惡狠狠的踢了好幾腳,你們猜,後來怎麽了?”

“不會把小狗崽踹死了吧,好狠心的男人。”一個梳着團子頭的小姑娘問道。大多數的姑娘們都目露不忍的神色,手帕抵着下巴,似乎是希望她可以給小狗崽好的結局。

梁希宜搖了搖頭,笑着說:“小狗崽确實受了傷,酒鬼把它一腳踹開,頭部碰到了牆壁上,流了血,但是沒有死。老母狗愛子心切,瘋了似的沖上去追咬酒鬼,最後被酒鬼打死了。”她的講述聽了下來,會場一片安靜,白若蘭眼眶紅紅的,不忍心道:“那小狗崽呢,老母狗不在了,大戶人家又不肯收留小狗崽,它還受了傷……”

“這酒鬼太惡毒了,被自家娘子罵了就拿小狗狗撒氣,真是豬狗不如。”不知道是哪位爽朗的姑娘,不顧形象的罵道。

“但是一條狗命總不能讓人去抵吧。”不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梁希宜點了下頭,說:“世上萬事便是如此,老母狗和酒鬼是兩個完全不搭幹的事物,本沒有沖突的理由,若是酒鬼不是為了一己私欲,一時痛快,沒來由的拿小狗崽撒氣,也不至于如此。”

陳諾曦始終溫和的笑着,纖細的手指攥着手帕,擦了下嘴角,道:“梁三姑娘何苦自賤到拿個畜生同自己相比?”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卻仿佛帶着一絲寒意。

面對畜生二字,梁希宜微微一怔,忽的失聲笑了,目光如深夜裏璀璨的寒星般明亮,道:“後來大戶人家的小少爺将老母狗埋葬,還為它尋了墓地,在他的眼中,這只老狗是他的朋友。所以說,我倒是覺得,你看到什麽,你便是什麽。”你眼中看到的是畜生,那你便是畜生。這句話梁希宜沒有名言,卻足以供衆人想象。

白若羽見陳諾曦難得露出厭惡的表情,怕梁希宜難以下臺,就接了她的話,道:“我相信梁三姑娘不是想讨論這個話題,而是說人應當以和為善,沒必要亂樹敵産生争執。”

梁希宜急忙笑着附和,說:“可不是嘛,我們應該心懷善意才可以獲得好的結果。剛才所說的故事裏,那個酒徒因為被狗咬了,染上一種怪病,三日後突然抽搐而亡。老母狗走了,酒徒死了,大家這是何苦呢。酒徒娘子心裏也後悔不已,怕老母狗的怨靈沾染上身,特意去廟裏求神拜佛,還主動去老母狗的墓地祭拜。只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這結局倒真是……出人意料。”白若羽沒想到梁希宜這裏還有話等着,尴尬的應聲。

秦寧襄見三公主面色越來越難看,不由得心中一喜,冒險接話,說:“可見不能太仗勢欺人,否則上天有眼,總會遭報應的。”

梁希宜給了她一個接話不錯的眼神,突然端莊坐好,面對衆人大聲的說:“所以說梅雪争春的創意固然不錯,但是梅雪本是冬日裏最美好的風景,若是可以和諧共處,豈不是可以将我大黎國瑰麗的土地,裝點得更加氣壯山河,風景如畫。”

衆人一陣沉默了片刻,有陌生的姑娘率先鼓掌叫道:“梁三姑娘,你說的真好。”

梁希宜不好意思的腼腆微笑,輕聲道:“淺薄之見,不過是想着心裏懷着善念的人越多,這世上的好人就會越多的,我大黎國的氣運就會越來越強盛的。”

王煜湘見黎孜念和陳諾曦面如死水,誰也不願意接梁希宜的話,只要硬着頭皮轉移話題,道:“這裏還有幾張佳作,邀請大家共賞如何?”

有識趣者接下她的話題,衆人的目光漸漸被轉移開了。秦寧襄靠近梁希宜,一點點蹭了過去,小聲說:“希宜妹妹,你說的真好,故事不像陳諾曦的那麽唯美虛幻,卻更加真實,句子通俗易懂,又着實帶了幾分哲理,真心打了陳諾曦的臉面。”

梁希宜咬住下唇,她何嘗想要同陳諾曦為敵,全天下怕是她最想要同陳諾曦成為朋友。可是……莫名其妙的就得罪了三公主,從此成為了他們的眼中釘。一步步走來,竟是到了對立面處。

陳諾曦臉色如常,聲音卻顯得分外尖銳,淡淡的說:“梁三姑娘當衆說的故事豐富多彩,劇情抑揚頓挫,可惜了剛剛的答卷,實在是平庸普通,怕是沒機會進宮面見太後了。”她的唇色鮮紅嬌豔欲滴,一束如絲緞般柔和的秀發垂落在耳邊,黛眉如月,高挺的鼻梁,雙頰膚色入凝脂,纖弱的身姿映襯着窗棂外落入的日光,隐隐帶着一種讓人窒息的美麗。

梁希宜清楚陳諾曦這是在敲打自個,同時讓衆人明白,這裏,是誰的地盤,誰才可以做主。不管他們做事是對的還是錯的,能否在太後面前露面不過是陳諾曦一句話的事情。

白若羽皺着眉頭望着略顯陌生的陳諾曦,心裏暗道,表面是他們揚眉吐氣了,但是這種做法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着實不像是陳諾曦的性格。

梁希宜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她表面上适當的表現出遺憾的神色,心裏卻樂開了花兒。正愁沒什麽理由不進宮呢,這樣的結果很不錯嘛。

陳諾曦說完後就有些後悔,怎麽可以不讓她入宮呢?後宮才是他們真正的地盤,還怕尋不出梁希宜一個錯處!沖動是魔鬼,她太意氣用事了!

屋頂上,趴着的兩個人對視一眼,輕輕的從後面跳了下去,離開會場。歐陽穆已經從初見陳諾曦容顏的震驚中緩和過來,胸口空落落的悵然不已。

六皇子不停的在一旁唠叨着:“這個陳諾曦雖然漂亮,未免有些刻薄了,自以為是,目中無人,我不喜歡她。相反定國公府三姑娘不管別人怎麽說,都表現的十分柔和,不會因此特別動怒,也不會感到自愧不如,始終堅持本心,倒是個不錯的姑娘。”

歐陽穆沉默不語,他認識陳諾曦的時候她已經十六歲,初見時只覺得她很漂亮,為人和善可親,幹什麽總是笑嘻嘻的,做事沉穩大度,便覺得好喜歡她。後來結成夫妻,可是……

因為最初結親的根本理由是她已經失身于他,其實這個事情不是他策劃的,他只是按照家族長輩的意思去做,又哪裏想過會有什麽後果。後來他漸漸發現陳諾曦骨子裏根本不喜歡他,每次做完床事後就會用水淨身,還在成親後立刻擡了丫鬟做姨娘,懷孕後更是完全不允許他做出任何親昵的舉動。

當時的陳若安貴為鎮國公府世子,姑姑是備受皇帝寵愛的賢妃娘娘,哪裏受得了對方如此忽視,久而久之,他反而故意惡心她,她不讓幹什麽,他就偏要做什麽,甚至連在她面前同其他人茍合的事情都屢見不鮮,現在想起來都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算了的感覺。直到老皇帝病重,二皇子,五皇子先後造反之後,他才曉得一個家族的成敗到底意味着什麽。

往日裏的跟班瞬間變得扯高氣揚,那些說愛他愛到骨子裏的女子躲他如同蛇蠍。

親人一個個死去,忠仆一個個離開,偌大的府邸被掏空了,禁衛軍,九門提督軍,都察院,一個個官府衙門不停的派人抄家,堂堂鎮國公府凜然如同那些官兵找錢的後院,不停踐踏,直到連這座祖宅都被皇家收回。他很迷茫,失望,一度想要自殺,但是回過頭,入眼的是陳諾曦略顯蒼白卻目光堅定的容顏。她的身影越發忙碌,她的身體也越發不好起來,但是她身上的溫度,卻帶給他一生都難以忘懷的溫度。他是因為陳諾曦,才選擇活下去面對一切,這或許連當時的陳諾曦,都無法想到吧。

現在的陳諾曦,面容依然美麗,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目光越發清亮,卻少了一分柔和,她的言辭越發犀利,卻少了一分寬容,她的舉止,更加優雅端莊,卻不再如過去那般讓人覺得親昵。

或許,因為太年輕了吧,那麽,她還可以變成上一世的陳諾曦嗎?

那個經歷過女子最為痛苦的事情的陳諾曦,那個歷經滄桑,用生命在疼愛桓姐兒的陳諾曦。

桓姐兒是他和陳諾曦的大女兒,她同陳諾曦一般,有一雙愛笑的眸子和從容的氣質,深得他的喜愛。陳諾曦去世時她剛剛大婚後,他追随陳諾曦而死,沒有了爹娘的庇護,也不知道桓姐會不會過的不好。想到此處,歐陽穆剛毅的容顏染上深沉的悲傷,眼睛頓時酸澀了起來。

“歐陽大哥,你怎麽了?”

六皇子爽朗的叫聲在耳邊響起,歐陽穆深吸口氣,這世上哪裏可能再有什麽桓姐,他能找到年輕的陳諾曦就已然不錯。歐陽穆望着黎孜念稚氣未脫的臉龐,胸口仿佛被什麽掏空成了一大塊地,失落的不得了。上一世的陳諾曦,那些同他經歷過太多苦難的陳諾曦,再也不複存在了。他用力的眨了下眼睛,淡淡的嗯了一聲,道:“回吧。”

重生遇見的人,畢竟已經不是原來的人了……你明明應該就是她,但是你卻又明明就不是她。

不管我付出多麽大的努力,窮極一生也無法再見你一眼,哪怕僅僅是一眼吧。

他願意用一生補償陳諾曦,對方卻早已經不再是他愛的陳諾曦。這世上還有什麽比明明你就在我的眼前,我看着你,望着你,戀着你的容顏,卻思念着記憶中的你,來的更痛苦嗎。

六皇子黎孜念以為歐陽穆生他氣了,必定他叨叨了一路陳諾曦的不是,才故意不願意理他。

無奈之下,他主動敞開手搭在好兄弟的肩上,轉移話題道:“西涼國的使臣快馬加鞭來到京城,說是願意用上百西涼種馬交換宇文靜呀。父皇似乎對此很動心,畢竟大黎一直想要西涼的種馬研究配種呢,而至于那個宇文靜,在沒戰事的時候也無法拿他怎麽樣。他的行為說到頭了,就是身為皇室子弟,沒有通行證就入了關,折騰半天換些金銀馬匹送回去算了,你不會覺得沒勁吧?”

“歐陽大哥,我知道你平時駐守邊關對西涼人沒什麽好感,我若不是入了西山軍,見過那些外族人燒殺搶掠的場面,也會覺得這個無所謂。但是父皇老了,他如今只想要安享晚年,削減衆位将軍手中軍權,不願意國內出現混亂局面,見對方使者如此重視宇文靜,他不想引起戰事,所以這件事基本就是打算這麽處理的。我提前知會你一聲,到時候在朝堂上可別往槍口上撞,父皇就是問問大家的意思,實則早就決議好了!就等着弄文書呢。”

歐陽拉扯回來自己的思緒,淡淡的點了下頭,這世上還真沒什麽可以讓他在意的事兒,除了關于陳諾曦的。否則,此次他也不會将進京獻俘的功勞,主動讓給六皇子。但是宇文靜居然在入京後成功脫逃,于是老皇帝給五皇子,生生扣了個捉拿逃犯的大功,暗中有訓斥六皇子沒看好人的意思。

實情是這明明是六皇子率先掌握宇文靜的動靜,聯手九門提督一起捉拿。但是因為九門提督動靜太大,率先抓到人後不只通知歐陽穆,還履行公事報給上峰,于是五皇子就适當出現了,可見皇帝同皇後關系多差,連面子功夫都懶得做了。

至于定國公府的三姑娘,歐陽穆同六皇子的感覺相同,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孩是難得讓他記住的女人之一。或許是因為她同上一世的陳諾曦一般蕙質蘭心,十分聰慧卻懂得內斂,他稍微對她不那麽讨厭吧,但是也僅僅如此,他們不會有太多交集。

梁希宜回到家已經是傍晚,礙于處理夏雲的事情,定國公梁佐決定繼續住在別院。同時讓梁希宜每個五日過來陪他說話,練字,休憩一下。

二夫人徐氏對于二老爺同夏雲的事情深信不疑,主要是她太了解自個那個風流夫君,什麽爛事幹不出來?二老爺因為犯了錯,這幾日倒是日日回家,雖然住宿在姨娘房裏,但是對于徐氏來說,梁希宜的父親沒有出去玩就已經不錯了。

二夫人徐氏越看自個的閨女越覺得舒坦,拉着她的手坐在床邊,小聲說:“你大伯母現在見我比以前客氣多了,還說秦老太君特別喜歡你,你此次去你祖父那,可是得過什麽信兒了?”

梁希宜猶豫片刻,心想她娘是那種典型聽風是雨的性格,還是知道的少一些比較好吧,更何況這事本身尚無定論,只是兩位老人的意向而已,十分不靠譜,所以沒有同母親說出實情的打算。

“母親,祖父最是講規矩的人,怎麽可能同我一個姑娘家談論這些。不過關于婚事的事情,您就放心吧,大伯母為人和善,又有祖父把關,誰都不敢輕易委屈了我。”

“但願如此,希宜,你從小沒在我身邊長大,有時候想想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好在什麽都有過國公爺替你撐腰。對了,快讓我看看你前陣子傷到哪裏了,靖遠侯府送來的藥材都快把倉庫堆滿了,他們家小公子倒是個實在人。”

梁希宜一怔,挽起了袖子讓徐氏觀看,不過因為有些時日,其實已經看不出什麽,不過是淡淡的紅痕。徐氏心疼的摸了又摸,柔聲道:“你大伯母前幾日還旁敲側擊,問我見沒見過歐陽小公子。這話可真是奇怪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麽可能見人家侯府的小公子?她說侯府小公子雖然戲弄于你,但是似乎你們關系挺好的,尤其是侯府小公子的表妹白若蘭,更是你的閨中密友?”

梁希宜皺着眉頭,說:“娘,靖遠侯府的等級雖然低于祖父,但是誰都清楚如今的定國公府就是個徒有其表的空殼子,咱們要有自知之明,莫要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事情,下次誰再同你講這些,你只管不搭理便好。”

徐氏得意的仰起頭,道:“你以為你娘我真傻啊,我當場就把你大伯母罵了回去,自個看上了人家侯府小公子不去詢問,居然存了讓你去和白若蘭打聽的心思,這要是被人家知道了,還當時我閨女看上那個臭小子了呢。”

梁希宜一時無語,望着徐氏一臉天真的笑容,鼓勵道:“嗯,不錯,下次還這樣。大哥年後就要娶親,您有的忙呢。”

徐氏點了點頭,自豪的說:“放心吧,你娘我其他本事沒有,争取做到不添亂還是可以的。這家是你大伯母管的,又是定國公府嫡長孫的婚事,國公爺不會不管,我就等着你大伯母讓我幹嘛,我就幹嘛,絕對不多插手,多說話!”

“娘,您真是聰慧。”梁希宜極力奉承着母親,大智若愚也是一種生後态度。

接下來的日子,梁希宜的生活回歸平靜,物件事物在她的強力手腕下走上正軌,不需要她正式出面,光憑夏墨,素雲幾個管事丫頭就可以使喚動下面的婆子了。

白若蘭的信都存放在秦氏那裏,梁希宜全部要了回來一一觀看。她發現信封的封口變得褶皺,暗道怕是大伯母看過她的信吧,其實這本沒什麽,但是表現的沒看過還重新封印實屬可笑了。

最近的一封信裏提到,除了金銀以外,西涼國還用百匹上好種馬交換宇文靜歸國。西涼國使臣十分識相,私下裏多送來了十幾匹小馬駒給歐陽穆,白若蘭邀請她一起去西郊騎馬。

怕是歐陽穆那個冷面閻王私下管西涼國要的吧?

梁希宜暗自腹議着。

不過梁希宜還真是對這件事情動了心,上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擁有一匹可愛的小馬,馳騁在綠色的草地上飛奔,享受自由的感覺。

新婚燕爾之時,李若安曾用小馬駒讨好過她,在考慮到事情已經沒有回旋的地步,日子卻總要過下去,不能讓父母操心,她收了這頭小馬駒,這也是她唯一收下過的他的禮物。雖然有些邁不過心裏那道坎,但是她終究是成為了他的妻子。

但是婚後沒多久她就确診懷孕,在長輩安排下同李若安分開居住。那時的他們沒什麽太多交流,或者說她也不知道該和一個婚前那樣對她的男子如何交流。

李若安年輕氣盛,放蕩不羁,同她吵架的時候言語犀利,行為笨拙可笑,拿她安排的丫鬟通房出氣,甚至流過一個孩子。她覺得這人太過無恥刻薄,骨子裏更是懶得修複彼此之間的感情。

桓姐兒出生時,李若安也沒有陪在自己身邊,她也不在乎他是否陪在身邊。

成親原因始終是彼此心裏的疙瘩,這觸及了她的底線,何嘗不是時刻侮辱着李若安的傲氣,若不是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他娶得到她嗎?

他們兩人都很幼稚,日子過的簡單粗暴,恨不得對方遍體鱗傷。

記憶中的小馬駒,早就不知道遺落在哪裏。或許,在彼此摧殘的歲月裏,死掉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我一定要堅持下來,日更六千字六千字,不停的催眠自己!!!淚~~~~

☆、39出游

臘月底,梁希宜挑選了個清閑日子去看望祖父,吃過飯食,午後從別院出發直奔西郊。

這次小範圍的聚會是白若羽舉辦的,因為靖遠侯世子夫人進京,落腳在西郊別院。白氏姐妹們借着出游玩耍的機會,同時拜見姑姑,并且會留在別院小住。

白若蘭主動邀請梁希宜留宿,考慮到白若羽也在,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梁希宜痛快答應。而且近來她在家裏得不到清閑,大伯母不知道抽了什麽風,一天到晚的招她說話,同她閑聊,三句話準能扯到靖遠侯府小公子的身上,着實令梁希宜煩憂。

靖遠侯是未來的國舅爺,為了奪嫡是要鞏固勢力,怎麽也不會挑上已經遠離朝堂的定國公府,更何況歐陽家目前致力于打擊鎮國公府,首要任務就是想摘掉鎮國公世襲罔替的爵位,因為挑不出鎮國公的錯處,已經有将目光轉移到定國公府上的趨勢,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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