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這衣服上的蘭花繡法別致,很像是玉剪道出品呀。”秦五不知道什麽時候膩到了梁希宜身邊,摸着姐姐衣服的料子。

秦寧蘭不好意思的腼腆笑着,道:“不是玉剪道的,她家初春帶蘭花的衣服就一件,這是翠花樓搭配胭脂推出的一款新品,據說是玉剪道出來的繡娘過去幫忙弄的,可以大量出品。”

“那改日我也去翠花樓看看。”翠花樓主營胭脂,怕是眼紅了玉剪道的銷量,高價挖來對方的繡娘做事情。梁希宜也蠻喜歡他家的花色,約好了下次大家一同前往。

秦寧蘭拉着梁希宜的手,塞給了她一顆小原石,道:“你回去自個磨皮試試,這是我家相公高價淘來的,我們都覺得裏面的玉石應該質量不錯。”

梁希宜見她如此客氣,小聲道:“你們婚後生活不錯吧。”

秦寧蘭紅着臉頰,道:“在熙對我很好,你清楚我們本身就是有情誼的,所以彼此很珍惜對方,如今就差個孩子,我在吃娘親送來的藥方,調養身體呢。”

梁希宜使勁握了握她的手心,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秦寧蘭點了點頭,想起那段最困難的歲月,不由得眼眶有些發酸,說:“對了,我可是聽我娘說了,你将會是我的二嫂子。哈哈,我二哥人品很不錯,最主要的是知道上進,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日後就算是納妾也絕對不會讓任何人越過你去。”

梁希宜微微一怔,不知道為什麽,納妾兩個字聽起來是那般刺耳,甚至隐隐讓她心底作痛。她上輩子就是被姨娘弄死的,對于侍妾有懼怕的情緒,不由得猶疑道:“李大哥也納妾了嗎?”

秦寧蘭嘆了口氣,說:“有兩個通房丫頭,畢竟是從小就伺候他的丫鬟,若是真遣走确實沒地方去,我擡了一個落過胎的通房做姨娘,若是我懷孕了,就打算把陪嫁的碧荷擡成姨娘伺候在熙,總不能讓他一個正常男人為我忍着,在憋出毛病來。到時候沒憋住碰了不幹不淨的女人身子,最後收拾爛攤子的還是我。”

梁希宜愣了一下,心情莫名的壞掉了,後來秦寧蘭又說了好些個話,她也沒聽進去。

普通男子成婚的年齡大多數在十六歲到十八/九歲,規矩點的人家會在十三歲左右安排通房,不規矩的人家怕是孩子還很小就有丫鬟爬床了。

通房也都是為人女兒者,那些為了未來不知道是誰的女人,守身如玉的男人鳳毛麟角,就算最初潔身自愛守住身子,日後也難免再次破身,想到此處,梁希宜忽然覺得婚姻特別沒意思,如果整日裏要防着這個防着那個過日子,還不如一個人呢。

可是一個人過一輩子貌似也不現實,她到底該何去何從呢,她可以要求秦寧桓不納妾嗎?

如今她對秦寧桓有些動心,才會覺得難過悲傷,如果未來的夫君注定要納妾,她情願找個沒感情的男人。思前想後,梁希宜決定尋個機會同秦寧桓說清楚。她骨子裏還是無法接受男方納妾,她上輩子就受夠了姨娘的氣,這輩子絕對不想再次面對了,否則寧願不結下這份親事。

梁希宜這一世對未來夫君的要求極其明确,要麽是有感情但是不納妾的男人,要麽是沒感情,她會守住自己的本心,但是可以允許對方納妾的男人。如果有第一個選擇的出現,誰都不會要第二個選擇吧。梁希宜忍不住嘲笑自己,她可真是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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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蘭抽空跑了過來,黏着梁希宜道:“希宜姐姐,肥兔子和小狐貍最近咋樣。”

“挺好的,上次你怎麽沒來我家,我給你下了帖子呢。”梁希宜捏了捏白若蘭臉蛋,發現這丫頭清瘦不少,說:“你長高了。”

“必然總是不能老那麽矮的。”白若蘭鼓着臉頰,喃喃道,她恨不得天天去梁希宜家裏玩呢,可是小姑把小表哥禁了足,還不讓她找希宜姐姐玩。小表哥喜歡希宜姐姐是小表哥的問題,同希宜姐姐又沒什麽關系,小姑這次做的真是好過分!

“我給你畫的樣子可是學着繡了?”梁希宜問道。

“沒呢,不過希宜姐姐的糕點食譜我日日讓人改良,還自創了兩種做法,下次讓你嘗嘗。”

“好呀!”梁希宜笑着應聲,看到白容容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她急忙福了個身子同她請安,卻沒想到熱臉貼了人家冷屁股,白容容十分厭棄的掃了她一眼,接走白若蘭去拜見太後娘娘。莫名其妙,她不記得自己得罪過她呀。

飯食剛剛進行到一半,就見有管事從山上匆忙跑入大堂,求見太後娘娘同白容容。梁希宜詫異的擡頭,耳邊傳來了一句閑話:“秦家二公子被人打了!”

她怕自個聽錯了,急忙去和白若羽确認,得到的消息果然是秦寧桓被人打了,昏迷不醒。

她心緒不寧,不由得挂心起來,他不會出事吧,怎麽就被人打了。

昨日他還通過祖父捎給了她幾個可愛的普通小毛筆,想起那個站在樹蔭下,始終帶着笑意的朗朗少年,她突然特別急切的希望他沒有事情。

白容容帶人匆匆離開,白若蘭望着梁希宜欲言又止,因為周圍人太多,白若蘭拉着梁希宜沿着小路向角落走了過去,道:“希宜姐姐,對不起,是小表哥動手打的秦家二公子。”

梁希宜眉頭緊皺,咬住嘴唇,果然又是歐陽燦那個不懂事的小霸王!

“他……”白若蘭不知道該如何啓口,其實歐陽燦在西北的時候見誰打誰也沒怎麽樣過,但是這次的對象可是希宜姐姐的未婚夫婿,而且看起來希宜姐姐還挺擔心他的,她到底要不要說實話。

“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把人弄的昏迷不醒!”梁希宜無法想象到底有多大的仇啊。

白若蘭咬着下唇,語無倫次的說:“好像是秦寧桓撞到了小表哥,然後弄髒了小表哥的衣衫,就吵了起來。小表哥把秦寧桓的荷包踩爛了,秦寧桓也忍不住同他動手了,但是一般人哪裏打的過小表哥,而且今個大表哥也在,怕是沒人敢幫秦寧桓……”

“這群……惡霸,歐陽家的人就可以這樣嗎!”梁希宜非常生氣,那個荷包還是她生日時候,送給大家當做回禮,當時白若蘭拿走了兩個,說是要同歐陽燦分享,這家夥不會不知道是她做的東西,還故意踩爛了到底什麽意思!

梁希宜在這裏義憤填膺,背後卻傳來一陣冷笑,她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許久不見的三公主黎孜玉,還有陳諾曦同王煜湘。白容容離開,白若羽幫着處理事情并未同他們在一起。

黎孜玉嘲諷的盯着梁希宜,不屑道:“你還好意思在這裏指責歐陽家,明明是你自己造的孽好不好,不然你以為歐陽燦腦子進水了沒事去搭理秦寧桓?他算老幾,也值得人這般惦記。”

梁希宜眉頭皺起,不解的看着她,說:“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呵呵,梁希宜你也太能裝了吧!”黎孜玉揚着下巴,道:“如果不是你們家要同秦家結親,秦寧桓怎麽會挨打!上次你指責我時說的頭頭是道,怎麽在自己身上卻開始忽略了呢。你別告訴我沒感覺出歐陽燦待你不同,你既然看不上歐陽燦,又幹嘛招惹了他以後還去招惹秦寧桓,讓兩個男人為你打架,還在此裝傻充愣,你是不是很愉快啊。”

“胡言亂語!”梁希宜臉色一沉,大步走到了三公主黎孜玉面前,右手抓住她的手腕,冷聲道:“你再敢說一遍!”

三公主黎孜玉臉頰通紅,她對梁希宜有嚴重的心裏陰影卻又不甘心認輸,倔強道:“陳若曦和王煜湘都在呢,你想把我怎麽樣。”

梁希宜頭一次無比厭惡一個女人,她目露沉色的盯着她的眼睛,深邃的瞳孔仿佛夜幕降臨,籠罩了所有的陽光,臉色十分吓人。

“真想封住你的嘴巴!”梁希宜銳利的瞪着她,聲音無比平靜的說。

她轉過頭,看向了白如蘭,問道:“三公主說的是真的?”

白若蘭微微一愣,紅着眼眶點了下頭,其實小表哥也很可憐,他不過就是喜歡希宜姐姐而已,并沒有什麽壞心眼的人。

梁希宜深吸一大口氣,甩開了三公主的手,然後轉過身急速離開。明晃晃的日光将她的背影拉的特別的長。

作者有話要說:梁希宜的發式圖:垂鬟分肖髻1

周二出差,所以熬夜趕出來提前更了。居然可以堅持住日更,好神奇的事情。O(n_n)O

☆、48

梁希宜垂下眼眸,她從來沒有如此憤怒過,雙腳一步步用力的踩踏着地下松軟的草木。

遠處,白容容一襲紅衣,去而複返,氣勢洶洶的迎面而來,因為身份特殊,她從小到大倍受白家長輩疼愛,成親時又遇到家規嚴謹的靖遠侯世子爺,小兩口至今恩愛如初,極少争吵。

進京後,她一路受到太後娘娘同歐陽皇後的雙重照顧,不管在哪位貴人面前都無需太過遮掩,所以歐陽燦同梁希宜的事情雖然不大,卻足以是她生命裏難得的煩心事兒。

此時此刻,她聽聞單純的兒子居然當衆不分青紅皂白打了秦寧桓,自然不認為是歐陽燦品性的問題,将所有的埋怨都投放在梁希宜身上,從而在看見那張始終平靜無波的表情時,就忍不住感嘆梁希宜心機深沉,虛僞造作。

她擋在了梁希宜的身前,目光陰沉的盯了她一會,強硬道:“你跟我來,皇後娘娘召見你!”

梁希宜抿住唇角,神情倔強,她低下頭盯着白容容一雙精致繡花鞋呆滞片刻,又擡起頭,挺直背脊,在衆人切切私語目光中,昂首挺胸的随同白容容離開庭院,向貴人們的大殿走去。

太後娘娘身子骨不好,此時已經被宮女服侍睡午覺了,尚不知道歐陽燦闖了禍。

長公主領着剛剛收拾妥當的歐陽燦,正巧也剛剛來見皇後娘娘,她迎面挽住白容容的手,說:“剛才讓太醫看了,燦哥兒沒事,只是皮肉傷,你別心疼了。”

白容容緊繃的神色總算緩解幾分,她圍着兒子仔細看了又看,見歐陽燦身上确實沒有什麽明顯的傷痕,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才有心情關心別人,道:“秦家的哥兒呢?”

她不會認為兩個男孩有什麽,小孩子的打打鬧鬧,歸根到底都是梁希宜的不是,小小年紀便已經可以惹得兩個男孩為了他拳腳相向,日後大了還指不定如何紅顏禍水!

梁希宜再傻也可以感覺到白容容眼底的不屑,雲淡風輕的笑了笑。她可以理解她,卻完全無法認同白容容的想法。她前世也曾為人母親,見到女兒對表哥一往情深卻戀而不得,心裏難免會反感總是動不動偶爾出現在女兒面前的表哥,但是她不會因此就對表哥怎麽樣的,而是教育自家閨女,人家已然不喜歡你,你又何必自賤委曲求全。

女人的一生何其的長,如同沒有邊角的海洋,你以為你的愛情幻滅,其實不過是海水裏的一點波瀾,早晚會随着歲月的流逝,淹沒在一次次的海浪之中。

歐陽燦是男孩,要有一定的承受能力,日後更是要做堂堂男子漢,而不是是非不明胡亂滋事的纨绔子弟,在這一點上,白容容心底的嫉恨擋住了原本清明的心思,有些拎不清楚。又或者她很明白,只是不願意承認這一點罷了。

歐陽燦望着随同母親一同進來的梁希宜,眼睛不由得亮了起來,本能的收起袖子蓋住了手背的青痕,目光灼灼的凝望着梁希宜。他換了一身幹淨的白色長袍,肖似白容容的俊美容顏在明媚的日光下異常柔和,完全不像是剛同人幹架一場,神色裏也沒什麽愧疚之意。我家少男初長成,白容容望着歐陽燦的目光,始終帶着濃濃的母愛。

梁希宜根本懶得搭理他,歐陽燦盯着這張日思夜想的臉頰,忍不住當衆喚了一聲:“梁希宜!”這個名字似乎含在他的嘴裏好久都不曾喊出,如今當着衆人面叫了她,只覺得胸口積攢的郁悶全部消散,整個人變得神清氣爽起來。

他的目光帶着欣賞愛慕,執着堅定,完全沒有一點遮掩情緒的本能。梁希宜真是怎麽打扮都是那麽讓他覺得舒服,粉白色抹胸長裙,仿若凝脂肌膚似乎帶着晃人的亮光,刺的他快睜不開眼睛。

梁希宜置若罔聞,面無表情的注視前方,恭敬的跪下:“皇後娘娘千歲。”

歐陽雪不由得挑起眉頭,哎呦,小姑娘脾氣還不小呢,理都不理他們家歐陽燦。不過歐陽燦這次做的事情着實不太漂亮,哪裏有喜歡誰,就故意找茬對人家心上人使用暴力的,這不是誠心招人讨厭嗎!相比較之下,大侄孫歐陽穆就低調多了,除了二皇子同五皇子以外,但凡想追求梁希宜少爺們都被他收拾差不多了。

白容容原本就看不上梁希宜,此時更是讨厭她,她察覺到歐陽燦被徹底無視後流露出,異常難過的神情,心裏非常不舒服,忍不住擠兌道:“公府家嫡出三姑娘,教養倒是極好的。”

梁希宜聽着陰陽怪氣語調,不由得莞爾笑,不卑不亢回道:“謝謝世子妃誇獎!”你既然要反着說,我自然就反着聽,反正是不會主動撿罵的!

白容容哪裏受過如此反諷,當下沉了臉色,扯回了上次的事情,不屑道:“定國公府的三姑娘說話真是拐彎抹角,前幾日我聽說你将燦哥的丫鬟打了,只當你是小孩子心性,無知無畏,還同太後娘娘說你是拼命三娘,性子應該是爽利的女孩,如今看來倒是小瞧了三姑娘的氣性。”

梁希宜抿着唇角,清澈的目光沒有一絲雜質,她好歹過活兩世,骨子裏難免有人不犯我不犯人,人若欺之必先辱人的倔強,所以毫不客氣的回應:“夫人堂堂靖遠侯府世子妃,何必同我一個小女孩言語上這般犀利。上次之所以同貴府丫鬟起了争執,歸根到底還是貴府小公子将我騙了出去。希宜雖然一介女流,性子膽小,卻絕對無法容忍任何人的調戲欺騙,所以出于自保才鬧出打人的笑話。可是話說回來,此事的結果對貴府公子沒有點影響,反倒是希宜和丫鬟都受了傷,希宜不想貴人生氣,尚且在此規避這件事不願意提及,夫人又值當發這麽大的火嗎?”

“你……”白容容咬着下唇,鼓着腮幫子目光轉向長公主求助。

皇後娘娘歐陽雪望着白容容眼眶發紅的樣子,沖梁希宜擺了擺手,敲打道:“成了,世子妃不過是以長輩姿态說兩句而已,梁三姑娘何必扯出那麽多。”說到底挨打的還是她親閨女呢,再這麽吵下去不又要扯到黎孜玉身上。她停頓片刻,換上一副慈愛的神情,閑話家長,詢問道:“平日在家裏都做些什麽,你祖父一手好筆墨,不知道傳給你多少。”

梁希宜繃着臉頰,心中有氣,目光從始至終不肯看歐陽燦一眼,道:“希宜天資驽鈍,并未繼承祖父筆墨,不過是伺候在身邊磨墨罷了。”

白容容一聽,忍不住揚起唇角,笑着諷刺道:“梁三姑娘何必自謙,上次詩會時的筆墨尚在太後那裏,我同皇後娘娘都是看到過的,如果寫出這種字跡的人不過是伺候磨墨,誰還敢說自己的筆墨好了!有些時候謙虛過分未免太過虛僞,你小小年紀,倒是深喑此道。”

梁希宜冷冷的掃了她一眼,目視前方,不卑不亢的說:“祖父自小便時常告誡希宜,世界無限廣闊,知識永無窮盡。如果把自己看到的一個角落當作整個世界,豈不是同枯井裏的青蛙一般,成為孤陋寡聞、夜郎自大之人。希宜從未想過要多麽的謙虛,只是真的認為這世上才華衆多者無數,比我強者萬千,我絕對不能随意托大。”

你認為我太謙虛,不過是因為你見過的世面太小了!梁希宜礙于長公主和皇後娘娘的情面,終究沒直言說出來,但是這裏的人都是人精,自然會胡思亂想。

白容容臉色煞白,眼瞅着又要開口反擊,被皇後娘娘攔了下來。

皇後娘娘歐陽雪也是真心想為白容容好,一個被大家當成寶貝兒養起來的姑娘家,從未同別人吵架,再說下去就真是自個給自個挖坑跳,她是真心看不下去的!

“你腰間的荷包倒是精致,拿上來我看看。”

梁希宜對于皇後娘娘面色不改的直接轉移話題非常佩服,不情願的摘下荷包,遞了上去。

“自己繡的嗎?”

“恩!”梁希宜點了下頭,行為舉止仿佛剛才不曾同白容容發生過任何争辯。

“做工不錯,針法精致。”歐陽雪同長公主圍繞繡品說了半天廢話,總算又繞了回來,順其自然的說:“你今年十幾了?”

“剛剛過虛歲十四歲的生日。”

“哦,那麽應該算虛歲有十五了。”歐陽雪忽的揚起嘴唇,仿若回想起什麽,道:“在你這個年紀,我都披上嫁衣了!”

……

梁希宜相信皇後娘娘做了如此多的鋪墊,不過是為了現在的事兒。所以她沒有接話,沉默不語,恭敬的站在旁邊。

“你也該說親了吧,可是定下了婚事嗎?”皇後娘娘正色道。

歐陽燦臉頰通紅,緊張兮兮的盯着梁希宜,對于梁希宜的刻意漠視,歐陽燦覺得心如刀割。

若不是現在周圍人那麽多,他怕是都想大哭出聲,胸口悶的難受,尤其是梁希宜冰冷的目光,仿佛一把銳利的長劍,生生将他的軀體刺穿,然後毫不留情的拔/出來,扔在地上。他不怕梁希宜不搭理她,他恐懼的是那道清澈目光,何時變得如此疏離,陌生起來。

梁希宜深吸口氣,沉聲道:“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約之言,希宜從來不敢主動詢問,更不敢妄圖猜測議論。”她想提醒皇後娘娘逾越,卻沒想到歐陽雪仿佛早料到她的反應,反而是平靜的沖着宮女吩咐道:“今個定國公的夫人在呢吧,請她過來小憩。”

梁希宜眉頭掬起,陷入沉思。皇後娘娘莫不是要在今日/逼迫他家承諾什麽?難怪連皇帝對于歐陽家族都懶得做面子上的功夫,如此強勢,放誰身上誰受得了呢。不過換句話說,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連皇帝都只能忍着。

前幾日又傳來皇帝兄長安王餘孽的消息,皇上已經下旨令心腹都察院的王孜鑒大人任監軍,随同歐陽穆前往南寧鎮壓。相較于邊境外的鄰國勢力,皇帝更懼怕可以輕易獲得子民認可的安王一派。因為從皇位順次計較起來,安王是他的兄長,憑什麽在都不是皇後嫡子的情況下,安王成了亂賊臣子,而皇帝順利登基為正統帝王呢。

宮女在宴會上轉了一圈,都未曾尋到國公府世子夫人秦氏。鬧了半天,秦氏同嫂子在山上陪同昏迷不醒的秦寧桓呢。秦寧桓是她的親侄子,此次的事情又有人傳言起因是梁希宜,那麽作為牽線人的秦氏總不好無動于衷,早早就陪着嫂子上山看望秦寧桓了。

宮女琢磨着若是尋不到定國公府世子夫人的話,回去也不好交差。剛剛皇後娘娘說要見的是定國公府的夫人們,那麽梁希宜的母親徐氏,三伯母李氏不都是定國公府的夫人嗎?她暗道自個聰明,于是為了完成差事,轉身向同娘家嫂子在一起的徐氏走了過去。

徐氏聽說皇後娘娘召見定國公府的夫人們,頓時覺得在娘家嫂子面前風光無數,樂呵呵的招呼弟妹一同前往。至于秦寧桓被歐陽燦打了,皇後娘娘為何又要召見她閨女梁希宜,定國公府長輩這件事情,基本被她天真的忽略了。

徐家嫂子們看小姑如此風光,不由得也生出想一起去的念頭,稀稀拉拉一群人跟在徐氏後面,還跟宮女解釋不進去,就是在大殿門口等着徐氏,完全是想近距離沾沾光罷了。

徐氏和李氏進入大殿,同皇後娘娘歐陽雪行了大禮,眼睛賊兮兮的環視四周,緊張兮兮的沖女兒笑了一下,完全沒有一點大家婦人的氣度。

白容容皺着眉頭,毫不掩飾的露出鄙夷厭棄的神情,她就怎麽也想不明白,兒子到底看上梁希宜什麽,脾氣倔強,言辭粗魯犀利,又趕上這麽個母親娘家,有什麽好呀!

皇後娘娘歐陽雪隐約聽到外面的議論紛紛,不由得煩躁起來,道:“都是些什麽人在外面,嘀嘀咕咕,丢人現眼,以為我這是在幹什麽呢,讓他們進來吧。”

定國公府三夫人李氏臉頰通紅,她剛才勸說過徐氏讓娘家嫂子別跟着,可是徐氏那幾個嫂子力大威猛,真不是一般丫鬟婆子能夠勸走的。

徐氏的嫂子們聽說皇後娘娘肯召見他們,立刻一副欣喜異常,歡天喜地的樣子。

雖然他們的行為舉止略顯粗俗不懂規矩,但是他們心底對于皇家是發自內心的仰慕尊敬,屈膝跪地,偶爾擡起頭偷偷瞄着皇後娘娘,真是覺得皇後娘娘簡直是畫中的天仙,氣度非凡,大紅色的長裙子下擺鑲着真金的鳳凰花式呀,這身衣服必定價值不菲吧!

望着地上跪着的一群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拘謹婦人們,饒是想要成全歐陽燦的皇後娘娘歐陽雪,也開始動搖了。梁希宜的外祖母家是這種狀況,真的沒問題嗎?

她一直不認為定下梁希宜是什麽難事,如果是朝廷命官,重臣之女皇帝怕是會同她争奪一番,不予以認同。但是一個沒實權的國公爺家的小姐,皇帝估計巴不得他趕緊定下對方同歐陽燦的婚事,總比太後娘娘日後給燦哥兒找個有權利的老丈人讓皇帝安心吧。只是她不曾想過,梁希宜母親竟是這個樣子,還有一群如此極品的親戚。

燦哥兒是她的親侄孫兒,歐陽家族是她最重要的依仗,總不能委屈了他們燦哥兒啊。

白容容此時的臉色極差,紅着眼眶死死的盯着歐陽雪,下嘴唇都快咬出紅痕,似乎在表達她是多麽的厭棄這群人呀。

歐陽雪一陣煩憂,還說今個就把此事定了,省的燦哥兒老惦記着,沒事兒抽風到處惹禍,沒想到又蹦出徐氏這一大家子人,看到徐氏嫂子們的模樣,她都産生不想同梁希宜有一點關系的念頭。

皇後娘娘心生不耐,敷衍性的問了些話,賞賜了些物件就讓他們離開,同時放過梁希宜。

徐氏怕耽擱了女兒要事,挽着梁希宜胳臂,小聲說:“我是不是表現的不好呀!”

梁希宜一回想起皇後娘娘恨不得他們趕緊走的神色,就忍不住想要樂出聲,說:“哪裏,您今個的表現我特別滿意。”她再也不想同歐陽家有任何關系,不管日後歐陽世族如何權傾一時。

梁希宜沒走兩步,就聽見背後傳來慌亂的腳步聲音,她回過頭,刺眼的日光将沒有遮擋的大殿門柱,照耀的特別的鮮紅,歐陽燦跑了幾步停在象牙白石階上,他從高處靜靜的望着已經走下臺階的梁希宜衆人,目光清澈的眼底,似乎帶着水花。

雪白色的錦袍,鑲着翡翠的腰帶,挺拔的身姿,淩亂的氣息,他的眼睛很亮,神情卻有些複雜。

梁希宜皺着眉頭,皇後娘娘竟然就允許歐陽燦如此跑了出來!

她哪裏知道歐陽燦在西北,可是說一不二的性格,白容容又縱着小兒子無法無天,誰能攔得住。

梁希宜想到連皇後娘娘都攔不住歐陽燦,她自然沒法讓他一句話不說就轉身離開。為了避免自個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她主動的跟母親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怕是皇後娘娘尚有其他事情尋我回去,我稍後就去找你們。”

人精似的宮女們自然清楚歐陽小公子是什麽意思,但是他們肯定樂于裝傻充愣,順着梁希宜的話茬,道:“幾位夫人,你們先随我回去吧。這裏人多口雜,莫要停留太久。”

徐氏有些不放心,戀戀不舍的帶着嫂嫂們離開大殿周圍。梁希宜站在臺階下面,淡淡的說:“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無所顧忌的追着我出來,會落下什麽口舌。”

歐陽燦微微一怔,嘴唇微張,冷冷的環視四周一圈,立刻有宮女開始清場,片刻後,四周已經空無一人,至于大殿裏的人們,此時正忙着安撫傷心透頂的白容容,沒人打算出來管這糟心的事兒。

梁希宜見他不肯張嘴,卻又不願意離開,自嘲的說:“你每次都是這樣,不顧及別人感受,想起什麽就一定要去幹什麽,自以為這便是對別人的好,如果別人不肯認下你的好,你反而會生氣。但是試問,別人為何要回應你什麽?你今個打了秦寧桓,可是有一點愧疚之心?你當衆在外人面前提及我還追了出來,可否顧及到了我未嫁的名聲!”

歐陽燦愣了片刻,因為消瘦更加棱角分明,精致漂亮的五官冷峻中隐隐帶着幾分委屈。他從未見過如此冷漠至極的梁希宜,眼底的淚珠轉了兩圈,生生又憋了回去。他是大男人,不能輕易掉眼淚,況且這事兒,已經到了他哭都沒有用的地步,梁希宜眼底深深的厭棄讓他有一瞬間的窒息,周圍的空氣被什麽抽空,大腦一片空白,隐隐作痛。

“有話就說,沒話我就走了。”梁希宜垂下眼眸,從此再也不想和他有半分牽扯。她惹不起他們歐陽家,還不能躲了嗎!

“我……”歐陽燦深吸口氣,聲音仿佛淹沒在了嗓子眼裏,多說一句都吐字不清,他寧願梁希宜大聲斥責他,而不是這般仿佛對一個人徹底放手,失望之極的模樣。

梁希宜見他不語,轉身離開。

歐陽燦本能的向前追了兩步,又怕梁希宜生氣停了下來,聲音幾近可聞的說:“如果,如果我去同秦寧桓道歉,你就可以原諒我了嗎?”歐陽燦的聲音唯唯諾諾,漂亮的眼睛閃過掙紮,仿佛有什麽凝結在嘴角,不停的吸氣,吐出,又難過的捂住胸口。他始終感到如鲠在喉,連淚水嘩嘩的留下來弄濕了面孔,都一點沒感覺到。

梁希宜沉默片刻,心底有所決斷。

暧昧不清對于歐陽燦來說,也難以把她忘記,索性徹底斬斷彼此的關系吧。

況且,她也不想再次看到身邊的人因為莫須有的理由替她受罪,于是擡起頭,目光清澈明亮,誠懇的說:“歐陽燦,我不喜歡你。”

噼裏啪啦,仿佛聽到了心碎的聲音,歐陽燦心底的堅守轟然倒塌。他感到身體被什麽生生掰開,然後将心髒挖出來摔在地上,于是胸口泛起了生疼生疼的感覺。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嘴唇微張,目光空洞的對視着梁希宜堅定的目光,努力刻畫着這張烙印在心底深處的靓麗容顏。

或許梁希宜都不知道,這可是她第一次正兒八經叫出他的名字,沒想卻說的卻是這麽一番話。

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梁希宜會在什麽情況下,為了什麽喚他的全名。

卻沒想到聽到的是這樣一番話。

作者有話要說:O(n_n)O

☆、49

明晃晃的日光照射在兩個人身上,歐陽燦眼前一片模糊。他明明渾身僵硬,卻又感覺到胸口被尖銳的利刃鑽出了一個窟窿,不停的滲着血跡,讓他疼痛難忍。他使勁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眼底有些看不清楚梁希宜的樣子,心底一片恐慌,身子搖搖欲墜。

梁希宜眉頭掬起,終是咬住下唇,在那道絕望的視線下,低下頭不想再多說一句。

歐陽穆早早就站在一旁,他一直猶豫該如何繞過眼前僵持的兩個人,進入大殿。但是梁希宜的言語,讓他停下腳步,出氣的憤怒起來,歐陽燦是他的弟弟,卻被眼前的女子傷的片體鱗傷。

她,有什麽資格憑着歐陽燦的那點喜歡的感覺,如此欺負人。

在他看來,歐陽燦是赤子之心,不懂得如何讨好喜歡的女孩,但是絕對沒有一點壞心眼,梁希宜的所作所為,未免太過絕情!若是歐陽燦想不開,出了事情如何是好!

梁希宜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回過頭,入眼的是歐陽穆棱角分明的剛毅面容。

歐陽穆深邃的眼眸冷冰冰的盯着她,嘴唇微張,語氣很平靜,:“話說完了?”

梁希宜猶豫的點了下頭。

突然,耳邊傳來一道響徹四周的厲聲,無情道:“那你可以滾了!”

歐陽穆嘲諷的望着她,聲音平靜的讓人感覺不到一絲聲帶的顫動,帶着讓人透徹心扉的冰涼。他從來不是憐香惜玉的人,此時看着歐陽燦神色恍惚的樣子,心底無比厭惡梁希宜的不識擡舉。拒絕一個人有很多種方式,她偏偏選擇最激烈的一種,不留餘地,不講情面,将他的弟弟徹底摧毀。

歐陽燦猛的擡頭,在歐陽穆不近人情的目光裏又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梁希宜渾身冰涼,她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被一個男人如此大吼,要說心裏好過那絕對是自欺欺人。梁希宜命令自個鎮定,這樣也好,從此以後同歐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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