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是妹夫也來了,不是還同你在前面吃酒,他一個朝廷命官,總不會這般忽悠親戚吧。你好歹是吏部侍郎,他傻啊,往死裏騙你?”
秦二老爺摸着胡須,附在妻子耳邊,小聲說:“他倒是十分認定,還奉承了我幾句,為前幾日庶女的事情同我道歉,甚至說,若是寧桓娶了歐陽家嫡出女,他就不用我幫楊芸善後了,自個處理啦,估計怕是得罪靖遠侯府吧。”
“那當然了,他好不容易才和隋家有了關聯,自然不敢給侯府的女婿送妾氏,還是自個閨女!”
“那你說咱們如何讓對方相看幾個孩子?”二老爺憂愁的問道。
王氏歪着頭想了片刻,自信滿滿的嬌笑起來,說:“有了,年底西菩寺分院在西郊完工,老主持說是要做祈福場子,很多達官貴人都要去呢,到時候我同長嫂一起過去,順便帶着三個孩子。不過若是從他們中挑一個,除非歐陽家的人眼睛瞎了,才會不選擇咱們桓哥兒。”
秦二老爺也忍不住唇角微揚,道:“其實我也如是想的。”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相視而笑。秦二老爺望着眉眼朦胧的妻子,伸出手捏住王氏的下巴,柔和道:“家有賢妻,如有一寶,哈哈!”
二夫人王氏撒嬌的拍了下他,吹滅了火燭,撲進夫君懷裏,共赴雲雨。
西菩寺分院完工,作為西菩寺的忠實香客定國公府二夫人徐氏,此事必然是要參與進去的,不但貢獻了大數額的香火錢,還帶着幾個孩子親自前往參加祈福法式。
夏墨暗示梁希宜,別忘了長裙還在歐陽穆那裏呢!對于這件事兒夏墨耿耿于懷,那一日她明明就把包裹放在桌子上,前後走了才分分秒秒,怎麽歐陽大公子就敢說給了奴才拿去收拾了?
他一定在說謊!
不過夏墨也只是想想罷了,她可不敢指着鼻子去質問歐陽家的大公子。但是主子的裙子長期落在外男手裏畢竟是個隐患,夏墨真擔心最後因為這事兒産生什麽誤會。
梁希宜躊躇了一會,道:“下次他們家再來人送信時,你親自過去,然後跟對方說傳個話給他們大公子,內容是把上次的筆墨還給我,相信歐陽穆那般聰明的人,會曉得的怎麽回事兒。”
夏墨點了下頭,暗道他自然是曉得的,就是怕裝傻充愣,誰都攔不住嘛。
歐陽穆從梁希宜那得到只言片語的回複,心裏好得不得了,專心準備去西菩寺見梁希宜。
這一天是難得好天氣,大家都說佛祖顯靈了,這次祈福法式定會為衆人帶來福澤。歐陽秀跟随兄長一起前來,她是女眷,出門帶着頭紗,同身邊的丫鬟,說:“稍後就你跟着我,其他人甩開。”
小丫鬟一怔,道:“主子,大公子跟着呢,這樣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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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秀不屑的揚起唇角,說:“大公子才沒那麽迂腐,他既然讓我自個相看,便一切都會由着我的,你且放心,兄長這次肯來絕對不是因為我這樁事兒,他怕是忙着呢。”
歐陽穆确實半途就溜走了,留下幾名親兵守着歐陽家的姑娘,混在衆多馬車裏面。他單獨騎馬走入人群,尋思着怎麽樣才可以見到梁希宜。這一次,他是真把那條裙子帶來了,他不敢屢次诓騙梁希宜,否則對方真惱了他,更是件頭疼的事情。
歐陽穆尋不到梁希宜,梁希宜卻是一眼就能找到歐陽穆,誰讓他生的風流倜傥,玉樹臨風,自然有女眷專門為了看他停下來,所以梁希宜順着衆人的目光望過去,可不就到他了。
他的馬上似乎有包裹,梁希宜暗自琢磨,又撇了撇唇角,就算不帶來她不也拿歐陽穆沒辦法嘛?但是哪怕為了那一點點歐陽穆帶來長裙的可能性,她也是要同他相見的。
梁希宜吩咐裝扮成小厮的夏墨踹給歐陽穆一張紙條,約在了不遠處的半山腰,她率先命人将車停在山腳下,自個穿了一身白色長衫的男裝往山上走。
歐陽穆在半路上就追上了她,卻不知道該如何相認,只是一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後,直到她抵達目的地後轉過身,頓時吓了一跳連退了好幾步。
歐陽穆懶洋洋的雙手抱胸,溫暖的日光透過樹木的縫隙傾灑而下,将他玉面的容顏照耀的越發明亮。他強忍着笑意,望着眼前驚慌失措,不知道該如何擺放雙手的梁希宜,輕聲說:“我把裙子帶來了,你放心,這是我親手洗的,無人知曉。”
……
梁希宜盯着他似乎十分得意的笑顏,窘迫的紅了臉頰,右手握拳……
這家話居然還在笑,他居然是笑的很開心的那種模樣。
☆、77
冷風襲來,吹起了梁希宜耳邊的碎發,将她白淨的臉頰裸/露在明媚的日光下。
梁希宜的眉毛濃密細長,嘗嘗的睫毛微微上翹,目光清澈明亮,黑白分明的瞳孔裏,清晰的浮現出歐陽穆棱角分明的面龐。
歐陽穆沉沉的望着她,竟是有一種快要窒息的壓迫感。
梁希宜眉頭微微掬起,想着面前這人剛才的混帳話,臉頰瞬間白裏透紅,她急忙掩飾心底的尴尬心情,淡淡的說:“既然如此,還請歐陽大公子盡快把裙子快給我吧。”
歐陽穆這家夥做事兒反複無常,她還是不能同他多接觸的好,否則又是要打要殺的事兒。
歐陽穆深吸了口氣,右手握拳,垂在空氣裏手足無措,生硬道:“然後呢?然後你便回府了嗎?難得出來一日,我聽說這山頂風光很不錯,梁姑娘不想去看看嗎?”他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柔和一些,還是無法控制胸口處的緊張,有些想向前一步,又害怕梁希宜轉頭就走!
梁希宜果然有些不耐,歐陽穆覺得在她面前不安,她何嘗不是在一個大男人面前覺得分外局促!他們家和同歐陽家沒有任何交情,她一個大姑娘,同歐陽穆去山上看風景,這成什麽了!梁希宜的口氣有些不善,說:“我母親還在廟裏等我呢,歐陽大公子,我先告辭了!”她低着頭,拿過裙子攢成一團抱在胸口,繞過歐陽穆悶着頭跑開了!
歐陽穆心裏空落落的,怎麽這又是走了!
他的眉頭成川,縱然是面對千軍萬馬的時候,都不不會如此無所适從。
只是每次面對梁希宜的時候,好像不管他做什麽都是錯的,偏偏可以說清楚的理由還是羞于啓口的原因。他有時候真是不知道該拿梁希宜怎麽辦,總是沒說兩三句話就不歡而散。
歐陽穆沉悶悶的走出小樹林,擡起頭一眼看到上官虹帶着兩三親兵喬裝成普通人家,在山路上等着他呢。旁邊還停了一輛不知道從哪裏尋來的黑色馬車。
上官虹見主子這麽快就出來了,還是孤單一人,頓時暗道不好,大公子心情怕是好不了的。
歐陽穆果然沉着臉一言不發,想了片刻,不講理的說道:“上官虹,你即刻去同大師講,反正我就是要見梁希宜,至于方法,他堂堂寺廟之首,自個琢磨去!”
歐陽穆面無表情的仰着頭,俊俏的面容映襯在日光下十分紮眼,不時引來旁人側目,暗道是京中哪戶人家的公子,這般冷峻又态度張狂。
歐陽穆骨子裏本就是乖張之人,尤其是面對無所謂的人的時候,完全懶得估計什麽印象禮教。
上官虹郁悶的轉身跑去半山腰的寺廟裏,這塊地界還是歐陽家轉手給西菩寺方丈大人的,對方必然不敢輕易拒絕大公子。大公子在這一年來在西普寺主人身上可是下了不少功夫,不過就是因為梁希宜的母親徐氏,深信西普寺高僧的言語,深信不疑。
另一方面,徐氏同幾位女眷一起在西菩寺剛剛落成的前方大堂聽法式,法式整整坐了半個時辰,衆人最後随着大師點了幾句常說的廟語,便紛紛站了起來。
梁希宜在門口等着母親,見偕同她一起出來的居然是秦家大夫人。
秦大夫人此次帶着自個的兒子秦府四少爺,秦府二少爺,還有秦府六少爺一同前來參加西菩寺的新址落成儀式,就是為了讓歐陽家的小姐相看府裏三位少爺,但是這話,她是不敢同徐氏講的。小六都同梁希宜定親了,居然還讓人相看,若是被定國公知曉了,必是氣憤異常!
她也認為此事做的略顯不妥,但是對方點名了三位少爺,其中就有小六,秦老爺子想着有秦家老二在,歐陽家必然是會看上出衆的秦府二少爺,便沒太在意的讓小六随他們一起來了。
敏感的梁希宜隐約感到秦大夫人的目光略顯忐忑,不如她平日裏的雲淡風輕,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徐氏笑着往着秦府大夫人離去的背影,忽的沉下了臉,攥着女兒的手指狠狠的掐了下去。
“疼!”梁希宜吓了一跳,詫異道:“娘,您怎麽了?”
徐氏眼底發紅,鼓着嘴角,深吸了好幾口氣,說:“秦府這幫做事情沒底線的賤人!”
“娘……”梁希宜輕輕喚了她一句,徐氏拉着女兒走向旁邊的角落,生氣的說:“法式開始前我就見好多人都主動同秦大夫人打招呼,當時就覺得好生奇怪,後來聽別人小聲議論說是靖遠侯的親弟弟的嫡出孫女兒,看上了秦府家的少爺!”
……
梁希宜微微一怔,不由得想起了記憶中,大樹下清風白玉般的白衣少年,胸口微微疼了一下,嘆氣道:“罷了,我同秦家二少爺畢竟不曾真正議親,一切都過去了,娘親又何必在意!”
“你以為我在意的是這個嗎!你可知他們家今個三位少爺全來了!便是因為人家歐陽家的姑娘說了,要在廟裏相看!如果她獨獨帶了老二也就算了,讓小六來是什麽意思,若是對方相中小六,他們家是不是還想把老二換給你,秦府真當定過公府沒人了不成!”
梁希宜聽後也覺得太不合适了吧,秦家老太爺好歹為人師長,怎麽可能如此安排呢。
但是她清楚木已成舟,先安撫母親不生氣要緊,否則她娘徐氏真有可能揪住秦大夫人問個明白,便寬慰她說:“娘,興許是怕此事不成,做的太明顯影響雙方名聲,就讓另外兩個少爺陪同秦寧桓一起來了吧。畢竟這三個人站在一起,誰都清楚歐陽姑娘會看上誰!”
“哼!”徐氏雖然心底不開心,卻也認同了這一說法,咬住下唇,冷冷的說:“此事若真如此就能沒事兒了嗎?他們家太過分了,若不是我們真心疼你,又見小六是個好把控的老實孩子,怎麽可能還同秦府做親,但是現在對方居然得寸進尺了,回去我必定要同老太爺說道說道,可不是你當真嫁不出去,只能給他們秦府做媳婦!”
“好啦!”梁希宜給母親按摩着雙肩,輕聲說:“難為母親和祖父總是因為我的婚事生氣,一切源于希宜太挑剔了,若是秦府真如此做了,那麽親事就算了吧,我寧可不成親,也不想祖父面子上太難看了。秦老太爺,這件事兒辦的太打人臉面!”
“我也是這麽想的,雖然你爹不成事兒,但是好歹你有四五個兄弟,我必定把身子骨養好,多護着你幾年,不管是嫁給什麽樣子的人家,都再也不和秦府扯了!頂着為人師長的文人帽子,幹的竟是那無恥的龌龊事兒,想想就覺得惡心!”
梁希宜點了下頭,天下那麽多人不都是婚前沒見面,最後也湊活過了,她對秦家小六本就沒什麽男女之情,若是斷了也就斷了,不外乎對外宣稱将八字又給西菩寺大師看了一下,說是八字不合,所以退親。所謂親家,應該是相互幫襯,而不是互相看不上的,現在就成了如此,日後祖父若是聽到什麽風吹草動,豈不是更加憋屈。
徐氏這次是真氣到了,以至于關鍵的事情差點忘了說,她回過頭,道:“對了,剛才大師說新址整座山都是西菩寺的,所以在山頂蓋了個單獨的廟堂,裏面供着觀音菩薩,你一會必須去拜一拜!”
梁希宜原本懶得爬山,不過見徐氏兩眼明亮,似乎她不點頭就不罷休的樣子,急忙道:“好的,女兒一會一定去拜一拜!”
“真是娘的好女兒!”徐氏眉開眼笑,說:“我還有經文要請教大師,你稍後帶着小厮上去吧,今個人多,別再出什麽危險,不過……”徐氏嘴角揚起,輕聲道:“若是看上了什麽少年郎,你回頭記得記住人家是誰,娘幫你去打聽去!”
……梁希宜頓時無語!
剛才離開的秦大夫人帶着三位少年在前堂喝茶,她囑咐孩子別跑遠,怕到時候歐陽家姑娘看不到他們。除了秦寧桓曉得今日的目的外,其他兩個孩子并不清楚。
秦大夫人清楚自個的兒子什麽德行,若是真娶了歐陽家的姑娘怕不是什麽好事兒,所以沒有提點小四好好表現,以至于小四依然自我,如往常般不懂事兒。
歐陽秀倒也大膽,她一副小和尚的裝扮來到了這座院子,見三個男孩并沒有在一起,而是分開坐着。個子最高的二少爺雖然模樣看起來不錯,不過眼底太過清明,他應該是胸有大志之人,家裏怕是告訴他今日來此的目的,他卻依然沒有要好好表現的覺悟,可見是心中有所屬,并不想娶她。歐陽秀不怕難調/教,就怕那種在她之前就遇到什麽刻苦銘心戀情的成熟男子!她怕是要別人調/教了!
歐陽秀撇了撇嘴角,将目光轉到了旁邊兩個截然不同的少年身上。
☆、78
旁邊秦家六少爺身穿淡藍色長衫,手裏拿着一本論語,坐在臺階上默默的背誦着。
秦家小六心裏想着,二哥哥在十歲以前便将四書五經全部背熟,相較之下他起步有些晚了。
因為父親早逝,母親不管他的緣故,小六有一陣子自卑的不願意去書院讀書,而是在家裏偷偷學習,難免進度慢一些。但是現在自個都同希宜姐姐定親,總是更加要上進努力,才對得起定國公爺肯看重他。無論如何至少要考取秀才名頭,才能不讓希宜姐姐太丢臉。
自從定國公府同秦府定親後,他曉得周圍的人都在說什麽。
堂堂國公府家的嫡出孫女兒,至于如此委屈求全的在同二哥結親不成後,轉嫁給他嘛?別人不清楚這裏面他同祖父懇求了多少次,自然會看輕定國公府。他在府裏又着實輕微,那些丫鬟婆子們更是敢肆無忌憚的胡亂說話了。
不過,這也可以看出定國公爺是多麽疼愛希宜姐姐,從未從國公府的臉面去考慮問題,而是看中他願意什麽都應承希宜姐姐,府裏萬事以梁希宜為先!
此時,靖遠侯弟弟的嫡出孫女兒,歐陽秀正裝扮成小和尚手裏拿着托盤行走在院子裏。
托盤上面像模像樣似的擺着裝飾用的茶具。
她假裝從周圍走了幾次,發現秦家小六連擡眼都不曾有過,心裏暗道驚奇。周圍來往香客衆多,他不過十幾歲的小孩子,周圍還有兄長搗亂,居然可以做到仿佛置身于世外,倒是讓歐陽秀多看了幾眼,就是不清楚骨子裏的秉性如何!
秦家小四坐在石頭上着實無聊,他跑進大堂好幾次纏着母親要離開,都被大夫人打發出來玩耍,實在是郁悶之極。秦家小四不敢去招惹近來心情一直奇差的二哥哥秦寧桓,只好将心裏的不快發洩到了秦家小六身上,故意從大樹下面撿起小石頭扔向他,只見秦家小六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便換了個位置繼續看書,一句話都沒有說。
秦家小四更覺得無聊,圓圓的眼睛滴溜亂轉,将目光落在了旁邊走過的小和尚身上,他正快渴死了,于是嚷道:“喂,小和尚,給爺拿杯水喝!”
歐陽秀眉頭皺起,回頭看了看,發現這人視線在自個身上,眼神嚣張至極!她想了片刻,走過去遞給他一杯茶水,或許是她在外面待的時間長了,茶水略微涼了一些。
秦家小四咕咚咕咚的喝進了肚子,只覺得嗓子處卡出了幾片茶葉,胃裏冰冰涼涼,憤怒的将茶杯拽向了歐陽秀臉上,憤怒道:“你們這是什麽破水,涼死爺了!”
歐陽秀頓時氣憤異常,腮幫子鼓鼓的大口喘氣,她眉眼一挑,見秦家小四凜然有幾分要動手的架勢,忍不住退後幾步,往秦家小六坐着的臺階處躲了過去。
秦家小六聽到四哥哥的吼聲,見周圍引來數名世家夫人的側目,不由得勸道:“四哥,你對個手無寸鐵的小和尚發什麽火!”
“我是客人,他給我們喝涼水,難道不應該發火,你到底是不是我弟弟,祖父常說在外面親兄弟要互相幫助,你莫是忘了不成,快幫我揪住那小和尚,別讓他跑了。”
秦家小六倒是一把抓住了小和尚,不過不是推給秦家小四,而是拉到自己的身後。
他的心裏疑惑了片刻,這和尚的手腕可真夠細的,而且皮膚太過柔軟呀,只是秦家小四根本不給他思索的時間,沖過來就要對小和尚動手。
秦家小四攔在中間,擡起頭揚聲道:“四哥!但是祖父也說了不可以随便仗勢欺人,這頭達官貴人很多,你這般行事,大伯母會憂心的。”
“小六說的不錯,四弟你快過來,不許和他人較勁!”秦寧桓從遠處走來,他不過不在一會,小四就又奔着闖禍去了。
秦家小四見二哥哥秦寧桓居然向着小六說話,一時間惱羞成怒,将手裏最大的石子使勁的砸向了秦家小六臉上,不客氣的說:“二哥哥教訓我就是了,你一個沒爹沒娘家養的懂個屁!有什麽資格告訴我該做什麽,滾!”他撩起袍子,轉身大步離開。
石子擦着秦家小六的臉蛋飛過,留下了紅色的痕跡,秦寧桓眉頭成川,吩咐小厮,道:“快去幫六少爺尋點傷藥,切莫讓他留下疤痕。”
秦家小六攥着拳頭,咬着下唇一動不動,良久道:“二哥,我沒那麽弱不禁風,一點小傷而已。”他默不作聲的坐回遠處,耳邊隐約傳來四哥哥同大伯母哭訴的聲音。每次都是這般,不管四哥做了什麽,只要他委屈的同大伯母哭訴,認真認錯,大伯母便會原諒了他。
小六低着頭盯着手裏書本,目光無神,不一會終是忍不住的吧嗒吧嗒的掉下眼淚。
他不過是十二歲的孩子,心裏哪會沒有委屈,但是有了委屈又能如何,若是告到了祖母那裏,祖母但凡偏袒他幾次,便會傳出有人說他驕縱成性的流言。
再說祖母那般年紀,他又哪裏好意思總是有點事情就告到祖母那裏。
至于母親,呵呵,他娘總認為自個是秦府外人,自從爹去世後邊一心向佛,萬事不關,只會說他任性,不懂得兄弟親近互相恭敬!秦家小六随意擦了下眼角,努力的仰了仰頭,一陣冷風襲來,将他眼角的淚痕吹幹,他用力抿了抿唇角,将那些委屈咽了回去。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本委屈的,委屈的前提是有人疼愛,他,又有什麽!
秦家小六始終沉浸在自個的思緒裏,并未發現小和尚并未離開,而是一直站在他的旁邊望着他。歐陽秀嘆了口氣,坐在臺階上,輕聲說:“剛才真謝謝你了!”
秦家小六一怔,歪着頭,入眼的是一雙圓圓的大眼睛,他倒是沒注意小和尚容貌如此俊秀,不過這和他也沒什麽關系。秦家小六淡淡的搖了搖頭,說:“是個人便不會坐視不理的。”
“呵呵,剛才周圍又不是沒有其他家的子弟,我怎麽沒看到他們有出手的意思。”歐陽秀眨了眨眼睛,友好道:“你是秦府六少爺吧,你那個哥哥太過可惡,以後我有機會絕對讓他好看,你莫要擔心,日後沒人敢看輕你。”
秦家小六愣了片刻,不由得失笑,冷漠的說:“我不需要別人是否看重我,只要在乎的人知道我的好便夠了,況且我也從未看輕自個過。”說到此處,秦家小六想起了希宜姐姐,若是他同她抱怨今日委屈,她一定不會不理她吧,此時此刻,他也只想同她說說心裏的難過傷心。
歐陽秀垂下眼眸,若是最初她不過是因為對方家裏人口簡單,是她想要的那種人家才特意過來相看的話,那麽此刻倒覺得眼前的小孩有幾分特別的韌性。
聽說他才十二歲,便能清楚外人的眼光并不重要,這種懂得不妄自菲薄,又低調隐忍的人早晚有一日會成功,然後揚眉吐氣!
歐陽秀笑眯眯的盯着秦家小六,鄭重道:“罷了,反正我只是告訴你,日後不會有人再輕易欺負了你去,不管是你還是我,都會過的極好,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秦家小六望着眼前神神叨叨的小和尚,只覺得那笑容特別的明亮,又充滿幾分詭異,心裏偷偷想着,這個小和尚才多大呀,就有了幾分神棍的潛質,還是遠離的好。他點了下頭,客氣道:“我還有事兒,先離開啦。”說完,他整理好書本,放入懷裏轉身離去。
歐陽秀看着他故作大人狀的舉動,唇角微微揚起。
在秦家二少爺秦寧桓的吩咐下,已經有小厮特意在臺階旁邊等着六少爺,急忙給他的臉頰做了下處理,然後一點點擦幹淨,省的回到府裏被老太太看到了,對四少爺又是一頓打。
秦家小六收拾完畢,同二哥哥還有大伯母在院外彙合。
秦府大夫人望着侄兒臉上的輕傷,不好意思的寬慰了他幾句,當面訓斥了親生兒子幾句,見小四瞬間眼眶脹紅,淚水盈眶,心底終是有些不舍的,便不再多說什麽。
秦家小四冷冷的盯着小六,似乎有點回去還要秋後算賬的意思。秦家小六自認自個沒錯,懶懶的偏過頭,不願意再搭理他。其實他覺得今日好生遺憾,聽說定國公府的希宜姐姐也在廟裏呢,卻是陪着秦府二夫人上了山,要是可以見她一面就好了,順便讓她看看自己多麽的可憐,臉頰都弄傷了。
秦家小六清楚梁希宜心裏喜歡的是二哥哥,但是那又怎麽樣,反正定親的是他和希宜姐姐,日後希宜姐姐便是他的人,會心疼他,照顧他,凡事自然向着他,幫他說話了。
祖父說,定國公答應定親的一個前提便是要求,等梁希宜真正嫁給他後,要把他們這一房分出去單過。按理說老人在的時候不允許分家,但是此事兒雙方都已經認同,分出去也好,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養活希宜姐姐,希宜姐姐那般出色的女子,定是可以治理好一大家子的,所以他一點都不怕!甚至在心底隐隐有些期待,秦府上下,除了祖父祖母以外,對于他來說再無任何留戀。
婚姻這種事情從來是冷暖自知,至于外人的眼光,小六自個不在意,他相信希宜姐姐那般明朗爽利的姑娘。
☆、79
西菩寺的大師今日對待定國公府二夫人徐氏分外熱情,還邀請她去後面的小客室聽經文,始終有幾分纏着不讓徐氏離開的意思。這一年來,位高權重的歐陽家大公子對西菩寺多有照顧,除了這處西郊整座山頭都轉手給他們蓋分寺,還許諾了西北一處土地,允許他們将西菩寺的光輝延伸至邊關,所以對于歐陽家大公子的要求,只要不是特別沒有道德違背禮法,大師一概予以應承下來。
而且他看過歐陽家大公子同梁希宜的面相以及八字生辰,真真的天作之合,有夫妻姻緣的呀!
徐氏跟随大師離開的時候還不忘記囑咐梁希宜要去拜拜觀音,然後分了兩個強壯的男丁小心跟着主子,才安心離去。梁希宜一陣頭痛,不過她的親事确實有些一波三折,或許真應該拜一拜吧。
梁希宜帶着夏墨,兩個家丁一同上山,山裏的空氣十分新鮮,她出了點汗,神清氣爽,心情倒是非常愉悅,尤其是抵達山頂後,她望向遠處霧蒙蒙一片中若隐若現的山頭,着實有幾分一覽衆山小的暢快!右手邊是一座小寺廟,據說裏面供着菩薩娘娘,她吩咐家丁在侯着,讓夏墨陪她走了過去。
梁希宜環顧四周,突然覺得有些奇怪,怎麽這裏是求姻緣的地方,反而沒有什麽人氣呢!她哪裏知道,這處寺廟尚在修葺中,安全起見并未對外客開放。
西菩寺大師不過是為了平複歐陽穆怒氣,才特意同徐氏私下講的。梁希宜撩起裙角,剛要邁腿,就聽見腳步聲迎面而來,她擡起頭,詫異的對上一雙墨黑色的瞳孔,豈不是到同歐陽穆走個大正臉!
梁希宜本能的轉身,發現身後的夏墨早就沒了身影,不由得右手握拳捂住胸口,又轉回了頭,不快道:“歐陽穆,你到底想幹什麽。”這人真是陰魂不散!
歐陽穆沉默不語,他見梁希宜不跑了便沒有追出來,整個人懶洋洋的靠在了寺廟略顯破舊的大門側面,平複下心緒,直言道:“曾經同你說過的,就是想娶你,自然想經常看着你!”
他的語氣理所當然,或許是經過了前幾次的回絕,此時的歐陽穆倒是鍛煉出一副厚臉皮了。
梁希宜臉皮薄,瞬間紅了臉蛋,整個人不知道該躲到哪裏去,語無倫次道:“你,你知道不知道自個在說什麽,你我男女有別,又無太深交情,我祖父不是拒絕過你了嗎?你還提這些有意思嗎!”
歐陽穆沉默了一會,揚聲道:“拒絕了嗎?”
梁希宜一怔,說:“拒絕的還不夠明顯嗎?況且,想必你應該曉得,我同秦府六少爺已經定親!這事兒雖然不曾宣揚,但是雙方早已認可。”
“哦?”歐陽穆冷冷的哼了一聲,道:“秦家老太爺那個賊老頭,既然已經讓小六同你定親,為了又願意求娶我家堂妹呢?”
梁希宜頓時尴尬起來,歐陽穆這人說話太不給人面子了,這不是當衆打她臉面嗎?
“那種人家,用孩子的親事做文章,你嫁過去何談尊重可言!照我說,率先退了去才是正途。”
梁希宜望着他絲毫不覺得愧疚的臉色,一時無語,越想越覺得氣憤,說:“我同秦府的婚事,就算做不成了,同你何幹!你管的未免太多了!”
歐陽穆深吸口氣,垂下眼眸,故作鎮定的說:“梁希宜,你說這話才是太沒意思,我早就說過,嗯,我喜歡你了,你若是同他不成了,自然肯定要和我有關系。”
“喜歡?”梁希宜胸口悶悶的,扯了下唇角,嘲諷道:“你的喜歡就是欺負人嗎?”
歐陽穆咬住下唇,眯着眼睛盯着陽光下的高挑女子,輕聲說:“不就是多看了你幾眼,我也算欺負人?那麽秦家呢?那個秦家二少許諾了你,卻轉臉同表妹糾纏不清,那個秦家小六,所謂真心求娶于你,卻跑來讓我堂妹相看,他們不欺負人了嗎?”
“你……”梁希宜被他嗆的憋屈,想起最近發生的種種不順事情,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眼底湧上了晶瑩剔透的淚水,哽咽道:“歐陽穆,你有完沒完,當初在宮裏對我口出成髒也就算了!現在還揭我們家傷疤,有意思嗎!定國公府是敗落了,我伯父,父親,叔叔身上沒有官職,所以秦家一而再再而三的舉棋不定,那麽好吧,關你何事,這便是你在這裏同我理直氣壯的理由嗎?我好歹是公府嫡女,什麽叫看了幾眼,你憑什麽看我幾眼,你……”梁希宜兩輩子加起來都不是善于吵架的人,一時語塞,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特不舒坦,難受的不得了!
歐陽穆頓時傻眼,大步走了過來,兩只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最終還是逾越了一下,扶住了梁希宜顫抖的雙肩,柔聲道:“好吧,我錯了,你該怎麽罵我就是,我不過就是替你不值得而已,再說那兩人又哪裏值得我看他們一眼,不過是因為你的緣故,才記在心裏。”
梁希宜使勁拍開了他的手,說:“誰讓你假好心,你算我什麽人,居心不良的登徒子弟罷了!”
歐陽穆本能的反抗了梁希宜的舉動,力道沒把握好反而一把将梁希宜摟入懷裏,一陣淡淡的香草香氣溢滿鼻尖,他輕輕的吸了一下,兩只手反而更用力的使勁攔住了梁希宜的肩膀。
“你,你快放手!”梁希宜頓時慌了神,荒郊野外,這要是出了什麽事情可怎麽辦!
歐陽穆低頭看着懷裏掙紮着亂動的小女人,心裏莫名的湧上溫暖的感覺,他兩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他唯一真心愛過的女人……
梁希宜發現不管如何,她都掙脫不了歐陽穆的掌控,索性停下了動作,不再局促。省得反而在互相拉扯中被歐陽穆占去了更大的便宜。
歐陽穆一言不發,只是沉默的感受着屬于梁希宜的氣味,很柔軟,亦很清新。他擡頭仰望遠處空曠的天空,胸口被一股陌生的情緒填滿,只覺得現在的時光靜好,一動,都不想動。
梁希宜着實累了,大口吸氣,委屈的默默流下淚水,她終是被這個混蛋占了便宜。
歐陽穆随手拿掉了梁希宜發絲上的樹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