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3)

希宜,不是我老婆子說您,您幹嘛那麽動氣呢,什麽比肚子裏的娃娃重要呀!就算那物件看起來不像是特別舊,或許大爺曾經帶在身上過,那麽又如何呢?大爺待您不好嗎?一個男人,別說懷念個曾經喜歡過的女的,就是真納妾了您也不能和自個過不去呀!并且陳諾曦死的連個渣都不剩,一個小人像,你為了個死物把自個傷了,值得嗎?”

梁希宜深吸口氣,茫然的看着徐嬷嬷。

陳諾曦死了,真正的陳諾曦早在她重活的時候就死了呀。

徐嬷嬷見梁希宜眼底不停的流着淚,埋怨她就是被大爺寵壞了,才會這麽點事兒就小題大做,差點滑了胎。夫人實在是好好的日子不知道怎麽好好過吧。

梁希宜胸口憋得慌,她不是因為一個人像動氣,完全是,那個人像根本不是陳諾曦,就是她啊。如果是歐陽穆雕刻的,除非,除非他也是……

否則他看到的陳諾曦絕對不是那個人像似的模樣。

到底發生過什麽,到底……

梁希宜眼睛發酸,眼前的景象時而像是前世,時而像是今生,混亂不堪。

她記憶裏的李若安是個看起來身材纖細高挑,面色白嫩儒雅的偏偏公子,他有着京城世子爺普遍的傲慢性子,習慣了被人捧着,逢迎,聽不進去一點點違背的話語。

他們第一次相見是在太後娘娘的宮殿裏,她想要茅廁,被個小宮女故意帶出了正院子,然後遇到了冒失的李若安。當時她就發怒了,若不是有人故意為之讓他們碰面,李若安如何進得了太後寝宮?

李若安臉上懷揣着一抹淡淡的興奮,眼睛黑而明亮,若不是早就知道賢妃娘娘屬意她,她也不會本能的對李若安帶着莫大的敵意。

李若安那一日似乎很緊張,憋了半天也不曾說出過什麽,然後她快速轉身跑着離去,又尋個個宮女把她帶回宴會的大堂。她不知道他想同她說什麽,因為那些都不重要。

回府後,她如實同父親講了,後來父親被皇上外放江南為官,沒想到還是在水鄉着了道。她陪同母親在廟堂裏做法式,三日後回府路上遇到強盜,後來被人下了藥,迷迷糊糊的失了身,甚至不知道對方是誰,直到後來他爹同鎮國公府定下親事兒,她才曉得一切不過是場騙局吧。

她本想自殺不辱陳氏門楣,卻被人救下,父親說這事兒是過了皇帝那的,就算她不嫁給李若安,陳家二女也定是要配給李若安。她想着如今自個已經別人糟蹋了,如何能夠再讓人糟蹋了妹妹。

其實就算鎮國公府家不用強盜做局,她也是嫁定李若安。因為在她出了強盜的事兒以後,陳宛曾想陳氏已然得罪了皇後的示好,那麽如今卻是萬不能被賢妃綁住,所以借口身體越發不好,同皇帝表達出隐退官場的希望,卻遭到了皇帝嚴厲的呵斥。

陳宛頓感寒心,卻無能為力,身為人臣子,就是現在皇上要了陳氏一族的命,他又能如何。正因為陳家同皇後有了嫌隙,皇帝才認為他們家更能一心輔佐五皇子,為了自個的兒子,人家管你陳家如何居安思危,未雨綢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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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為五皇子留下遺照之事兒只有陳宛和當時負責京中軍事兒九門提督清楚,所以才有了後來的反攻京城,二皇子致死,但是最終還是敵不過邊關數十萬大軍的集合調度,再加上靖遠侯府手握六皇子,出師有名,一路殺回京城。

衆世家自然靠攏新帝,遺照被指造假,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奪嫡大戲最終落幕。

六皇子的皇位其實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不過是無人敢說而已。或許因為心虛,他不敢立刻大造殺孽,一直是慢慢清理朝中重臣,鎮國公府內部率先被瓦解,支離破碎。

六皇子将鎮國公府嫡系一脈全部砍頭處斬,唯獨留下了世子爺同賢妃娘娘的命,就是為了讓他們痛不欲生,卻偏偏求死不得。

上一世最後幾年的日子,至今想起來都是寒苦不堪,最主要是精神上的摧殘,不時有曾經同鎮國公府有嫌隙的人上門尋仇,行各種侮辱之詞。

梁希宜仔細梳理心中疑惑,回想起歐陽穆最初莫名追求陳諾曦,後又轉投于她,而且他的身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堅韌剛強,仿佛是不會被任何困難打倒,卻在面對她時無比順從,先是陳諾曦,而又是她……關鍵是歐陽穆雕刻的那個人像。

那人像雖然是陳諾曦,卻絕對不是現在的陳諾曦,明明是她當年三十多歲時候的模樣,頭飾,衣着,都不可能是大家所熟識的陳諾曦呀。

她清楚的記得,剛下山的時候嬷嬷告訴過她,李若安死了……溺水。

梁希宜捂着胸口,莫非他……他真是李若安的重生之人嗎?否則李若安為何死了,她回來了陳諾曦換了靈魂,是因為李若安沒有靈魂了所以就死了嗎?

梁希宜渾身打了一個哆嗦,她竟是同前世的李若安成為夫妻,以心相許,還為他生了兩個孩子,她臉色煞白,想起平日裏房事兒時候的肆無忌憚,忽的覺得無地自容。

歐陽穆定是知道的,他知道她是誰,他一直知道她是誰,所以他才會放棄陳諾曦轉身娶了她。難怪他對陳諾曦的态度轉變之大,他是何時發現自個是重生的陳諾曦的呢。

可是……

歐陽穆如果是李若安轉世,為什麽一定要娶陳諾曦?

她想起前一世最後的幾年,莫非是浪子回頭,想要補償她嗎?

梁希宜甩了甩頭,天啊,她居然同李若安交心,恩愛異常,她好像個傻子一樣明明被人早就看穿了,卻依然扮演着真正的梁希宜。

她捂着胸口,隐隐泛着揪心的疼痛,好難過,比上一世死時還要難過的痛心。

徐嬷嬷依舊在旁邊勸着,卻發現梁希宜臉色越來越白,神色恍惚,不由得擔心的說:“夏憂,你趕緊再去叫大夫過來,夫人的樣子不太對。”

“啊”的一聲。

梁希宜狠狠地将自個摔在床上,兩只手不停的拍着頭,她快崩潰了,大腦混亂不堪。

肚子裏的那塊肉仿佛感受到了母體的痛苦,莫名鬧騰了起來,梁希宜渾身顫抖,不停的出汗,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終于是失去知覺昏了過去。

“大夫來沒來!”徐嬷嬷慌亂不已,急忙跑出去迎着一群簇擁着大夫的丫鬟婆子們,率先攔住夏憂,道:“可是給大公子發了信函?”

夏憂示意其他人陪着大夫進屋子,站在門外,說:“早上剛出事兒就派發出去了,連帶着人像都送過去了,就怕大公子不知道事情輕重。”

“嗯嗯嗯。”徐嬷嬷失神的縷了下發絲,頭上早就被汗水浸濕,喃喃道:“總覺得這一次咱們家姑娘的樣子太詭異,不像是一般的生病,整個人仿佛失了心魂,變了個人,也全然意識不到肚子裏有孩子,該不是人像上有什麽髒東西,夫人懷着孕身子會弱一些,然後被髒東西染上了?”

夏憂吓的不得了,說:“小時候聽祖輩說過攝魂,好像就是這種人偶,被人養在身邊長了以後變得有靈性,那陳諾曦又是死的蹊跷,莫不是……”

“哎呀,快別說了,你這就去跑一趟老太太的院子,将夫人病症和她敘述一邊,就說大夫看過說脈搏沒什麽問題,但是一整天了,滴水未進,神色恍惚,眼神充血,絕不是一般心悸的病。若是可以的話,不妨請下家廟裏的大師,來看一下。”

夏憂聽後,慌亂的跑了出去,姑娘要是這麽一病不起,他們誰也承受不起大公子的怒氣呀。更何況那堆雜物還是他們這群丫鬟收拾的,光是沒有查出這東西讓夫人着了道,就足以致死了。

☆、130

夏憂慌慌張張的來到正房請示老太君,老太君雖然待梁希宜同其他媳婦一般,心裏卻念着她是呱呱的親娘多少有些偏愛,聽說出了這種事兒頓時慌張起來,要知道梁希宜此時懷着孕呢,這要是惹上什麽髒東西,肚子裏的孩子會不會變成妖孽?

老人都迷信,她派人去叫來老頭子,兩個人合計後打算再請幾個名醫過來看下,若是還沒有什麽辦法,便只好劍走偏鋒,現如今歐陽穆不在家裏,他又是把媳婦當成心尖尖疼的人,自然是不能讓梁希宜出一點事兒的。

郗珍兒聽說梁希宜昏迷不醒,急忙顧不上小産後的身子跑來看她。

梁希宜頭疼欲裂,已然睡了過去,郗珍兒掉着眼淚,坐在她的床鋪前面哭的很是傷心。徐嬷嬷納悶的看了她一眼,安慰道:“二夫人快回去歇着吧,這裏有我們這群奴才照看着呢。”

郗珍兒淚眼朦胧的擡起頭,看了一眼徐嬷嬷,哽咽道:“大哥哥不在,夫君特意囑托我千般萬般幫襯着大嫂一些,無奈我這破身子,自從早産了個丫頭後,一直養的不好,倒是疏忽了這頭,此次鬧出這般大的事兒,我真是擔心大嫂……”

徐嬷嬷在旁邊抹了下眼淚,他們家姑娘一直是個心寬之人,這次是怎麽了,竟是在懷着孩子的時候居然還和大爺置氣,最主要的不就是個雕像嗎?有什麽大不了的呀,可是心結這種東西唯有當事人清楚,其他人怎麽勸都沒有用。

郗珍兒抽泣了一會,道:“嬷嬷,那個陳諾曦的雕像呢,還不趕緊讓你燒了。”

徐嬷嬷愣了一下,說:“哦,同信函一起寄給大爺了,總要讓大爺明白到底是因為什麽,怎麽回事兒,否則回來當差的人都沒法說清楚的。”

郗珍兒垂下眼眸,嗯了一聲,道:“這次的事兒都是下人不注意,嬷嬷仔細問清楚了,該罰誰就罰誰,若是三房那頭有什麽微詞,盡管讓人來尋我,我去同祖父說,定是不能讓這群婆子随便糊弄過去,伺候的這般不經意,真當咱們二房沒人了不成。”

郗珍兒同隋念兒關系越來越差,一個努力花錢,一個努力省錢,自然矛盾重重,勾心鬥角了。況且郗珍兒膝下只有一個兒子,隋念兒卻連生兩子,還善待姨娘,被人稱贊世子爺夫人豁達,贏得了一些好名聲,着實讓郗珍兒覺得憋屈。

曾經那般過的不如她的女人,此時卻站在道德至高點上勸她莫和花姨娘生氣,太惡心了。郗珍兒與梁希宜不同,歐陽穆單獨有爵位,所以在外面開府,雖然歐陽穆是岑哥兒宇哥兒的親兄弟,卻在分家上并無太大利益牽扯。歐陽穆作為大哥,巴不得多給弟弟們一些,他自個又備受皇帝信任,自然不需要再惦記靖遠侯的家産了。

徐嬷嬷笑着不語,郗珍兒同隋念兒妯娌間的事兒她可是不希望梁希宜參與的。至少面子上歐陽穆待歐陽月也是親兄弟,現在靖遠侯和老太太都活着呢,兩位嫡出老爺都不曾敢分什麽大房二房,他們做孫媳婦的瞎扯什麽。郗珍兒怪自個傻,當初居然會同情隋念兒,現如今隋念兒拿下了管家大權,就真當靖遠侯府什麽都是他兒子的了。

世子爺不争氣,倒是有個厲害媳婦守着家産,靖遠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才好。當年他之所以給月哥兒尋了隋家女兒,确實有幾分私心,怕襲爵的一房總是受老二家三個孫子壓制,沒想到穆哥兒自個争了個前程,倒是徹底退出了靖遠侯府的內鬥。

靖遠侯随着年歲增長,跟普通的老人一樣,只想含饴弄孫,反而對大房二房的概念變得模糊,心裏希望兒子們能活的長一些,家和萬事興,孫兒們身體安康,好好的過日子吧。他算計了一輩子鬥垮了鎮國公爺,送皇後嫡子登基,然後又能怎麽樣呢,還不是日夜擔心歐陽家功高震主。現如今他倒是希望兒孫平庸,低調幾年再說吧。

郗珍兒借着梁希宜病重一事沒少給隋念兒穿小鞋,哪怕大夫晚了一小會,她都會派人去催一下,顯得隋念兒不夠重視長嫂的病。

這府裏是隋念兒管家,雜役們收拾東西能夠整出個雕像,不怪他怪誰呢。

隋念兒過的小心翼翼,也曉得得罪誰不能得罪梁希宜,否則歐陽穆那尊大神回來後,指不定會鬧成什麽樣。歐陽穆可是連給媳婦祖父守孝都幹過的人呀,當初老侯爺攔不住,今日若是她因為妻子在老宅出事兒同月哥兒生出嫌隙,足以動搖靖遠侯府的根本。

梁希宜這幾日過的渾渾噩噩,她的腦海裏全是上一世的影子,每一天,每一日同李若安的生活,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拼了命生下的桓姐兒,意外的壽姐兒,她沒有兒子,婆婆小姑的諷刺,姨娘的張揚,鎮國公府的落敗,衆人的離去……

梁希宜甩了甩頭,她想起來了,她知道為什麽那個雕像身着如此眼熟,這可不是他們家剛落敗那會,她守孝的一身素服嗎?尤其是腰間凸起的束帶,上面有祖父留給她的遺物,一枚古玉。

這是當年她最舍不得當掉的嫁妝,李若安也曉得,所以偷偷把這枚古玉從那群物件兒裏又拿了回來,還被她諷刺。她嘲笑挖苦李若安,你都已經落敗至此,連飯都快吃不上了,還假心假意心疼她留下這枚古玉作什麽呢。若不是因為他,她又何至于當掉它。

李若安當時什麽都沒說,卻執意不許她當掉它,後來她索性做了個假玉帶在身上,然後将真玉變現成金銀,為桓姐兒做了嫁妝。

很久以後,李若安知曉了這事兒,什麽都沒說出去了好幾日,後來得知是求到了曾經一位長輩那裏,借錢贖回了物件。當時陳諾曦只覺得可笑之極,他們都不再是大門大戶的小姐少爺,有什麽資本帶玉,如今想來,最後那幾年她同李若安倒真是相安無事,一心為了兒女過活。

梁希宜的腦袋瓜亂糟糟的,仔細回想歐陽穆這幾年十年來幹下的事兒,倒真是有可能是李若安重生。只是他當初為何非陳諾曦不娶,上一世他們之間糾纏的還不夠嗎?自個又是從何時露出馬腳,一眼被他認出的呢。他待她這般的好,到底有幾分是上一世的情分,又有幾分如他所說,是因為單純的鐘情于梁希宜而已。

茫然之中,她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陳諾曦,還是梁希宜,那些塵封的往事一夜間蹦了出來,如同灑了墨汁的宣紙,瞬間被黑色渲染,骨頭裏都泛着莫名的疼。死前姨娘的話語,陳氏二房三十多口的慘死,爹娘的忠烈,她,她無言以對。

梁希宜摸着胸口,陳宛死了嗎?死了嗎?

哦,這一世似乎尚在,爹娘尚在,她亦在……李若安,竟然也同在。

她張着眼睛,害怕一閉上眼就又回到了上一世的血泊之中,她以為深愛着的歐陽穆竟然就是上一世痛恨的男人,她兩世的糾纏竟然是同一個人,從未改變,從未改變……

梁希宜眨了下眼睛,淚水傾然而下,佛祖常說,不畏将來,勿念往昔,一切随緣,善由心生。那麽她同李若安的孽緣又算什麽,換了外貌,忘卻容顏,他還是他,自個亦是自己,可笑的是他們居然走到了一起,她當他是生命裏不可缺少的氧氣,深情眷戀着,用力的呼吸,索取,又呼出,在鼻尖蔓延,享受着溫暖的氣息。

歐陽穆……她鑽心的難受,傷口處的傷疤在這入冬的寒冷裏仿佛結了寒瘡,即便冬日過去,暖陽來了,依舊潰爛不已,擾着她疼。

她告訴自個過去,當成什麽都沒有發生,做好她的梁希宜便是,但是,她又覺得過不去。上一世她能同李若安強撐下去,因為她不愛他,她不需要同他交心啊。可是現在,她……

梁希宜狠狠的閉了下眼睛,不管多麽的怨恨和悲傷,她是真的已經愛上他了啊。愛上這個願意為她擋風遮雨,承擔任何苦難的男人了啊。

想到此處,她終于是無法抑制的痛哭失聲,嘴巴裏發出了嗚嗚嗚的抽泣聲。

衆人見夫人醒了,急忙圍了過來,徐嬷嬷端着一碗熱粥,悠悠的說:“夫人,喝點粥吧。”她心疼的望着梁希宜,哽咽道:“三丫頭,您這是怎麽了,不就是個雕像嗎?您同嬷嬷說說心裏話,到底是怎麽想的,千萬別憋着,別憋着呀,否則我哪裏對得起您娘親呢,我可是要給京中寫信了啊。”

梁希宜搖了搖頭,望着白發的徐嬷嬷,想起當年在東華山裏無憂無慮的生活,終于是紅着眼眶,撲在她的懷裏,大哭起來。

她悶的難受,卻什麽都無法說出來,只能用哭聲發洩心底的情緒。

她能說什麽呢,她不是梁希宜,她從始至終就不是梁希宜,她死于非命,還愛上了間接害死了她全家的男人,她……她到底該何去何從……

☆、131、

徐嬷嬷望着梁希宜無助的模樣,抱着她也哭了起來,同時給夏憂使眼色,讓帶兩個孩子過來。梁希宜畢竟是女人,又是個母親,徐嬷嬷自然想着用孩子讓梁希宜堅強起來。

呱呱如今五歲多,凜然有幾分歐陽穆小時候的淡定勁兒,他雖然不是梁希宜帶大的,卻在這一年多裏特別貪戀父母的懷抱,尤其是他發現爹爹待弟弟多多還不如他呢,頓時覺得當初爹娘離開沒帶走他不是因為多多,自個才是爹娘最疼愛的人,于是呱呱不再老欺負弟弟了。

他挽着弟弟多多的手,說:“曾祖母說娘怕是被什麽吓着了,有些失了心魂,需要咱們給她喚回來,稍後我讓你哭,你就哭,我讓你叫娘,你就叫娘。”

多多擦了下大鼻涕,哼哼唧唧的說:“昨日我就去看娘了,娘睡着,眼角還挂着淚痕,看起來好傷心的樣子,我不要娘走,嗚嗚嗚嗚。”

“誰說娘會走了,白癡。”呱呱本就心煩,此時更受不了多多哭聲。

“娘肚子裏有弟弟,莫不是弟弟帶娘走。嗚嗚嗚。”

“什麽弟弟,是妹妹!”呱呱拍了下多多後腦,多多一疼,哭的越發慘烈起來。

呱呱郁悶至極,拉着他跑了進屋,沒想到看到娘親比多多哭的還大聲,頓時傻眼。

徐嬷嬷見他們來了,急忙拍着梁希宜的背脊,輕聲說:“夫人,您這幾日睡着,就不擔心肚子裏的那個小的餓着嗎?好在大夫說您的脈搏還很有力,雖然見了紅,卻沒什麽大礙。呱呱同多多更是想娘想的不得了,日日過來看您呢。”

梁希宜茫然的擡起頭,入眼的兩個白淨男孩子一個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眼底染上一層薄霧,眼眶發紅。一個早就哭的泣不成聲,東倒西歪的就撲上了床,抱着她脖子放聲大哭。

“娘,娘……”

呱呱想罵多多不聽他的指揮,只是沒想到不過幾天時間,娘親怎麽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瘦的不像樣子,立刻心疼的不得了,委屈的捏了捏梁希宜的手心,說:“娘,你怎麽了,曾祖父說你病了,我不信,娘沒病,娘可不能不要我們呀,娘……”

呱呱突然想起了,博哥兒的娘當初就是在去別院的路上生了病,然後就病死了的,他的娘親,不要呀,于是呱呱的嗓子突然挑的比多多還要高出幾分,哇的大哭了起來。

衆多丫鬟婆子見狀,也跟着哭喪起來,吓得外面管事兒以為梁希宜真出事兒,急忙禀了隋念兒。片刻後,隋念兒,郗珍兒都跑了過來,還有老侯爺身邊得力的管事兒和老太君身邊的兩個嬷嬷。

徐嬷嬷也不曉得如何和大家解釋,反正兩個哥兒見母親哭,就跟着哭,梁希宜心疼的不得了,卻嗓子啞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她昏睡了兩日,早就變得沒有力氣了。

小腹莫名傳來一陣揪心的疼痛,她猛的想起自個還懷着孕,目光無神的低下頭,瞬間被鮮紅色的痕跡吓傻,上一世最後的景象仿佛再一次在眼前湧現,鮮紅色的血液浸染白色的棉被,耳邊傳來刺耳尖銳的聲音,眼前的一切再次變得模糊起來。

“血,快請大夫,夫人流血了……”夏憂眼尖,立刻叫了起來,呱呱同多多都吓傻了,不管旁人如何勸都不肯離開母親半步。郗珍兒喚着管事兒,命人立刻将大夫帶過來。

隋念兒咬着下唇,看樣子梁希宜像是要小産了,若真只是小産倒也好了,就怕這身子別一命嗚呼就好,否則小雕像這事兒絕對完不了,怎麽就趁着歐陽穆不在整出小雕像的事了,還是明明倒騰出來的垃圾,就入了梁希宜的眼?歐陽穆豈能不調查其中原因,必定要拉人陪葬的呀。她還是趁早命人先暗中調查,不能讓此事兒同大房有一點關系!

歐陽穆此時正和歐陽岑在阜陽郡同西涼國侍者密會了兩次,然後對着京中發來的折子沉默下來。西涼國的權臣宰相死了,二皇子宇文靜在舉國歡慶的氣氛下回歸燕都登基。

歐陽岑望着歐陽穆,憂心的說:“當年朝廷無視西涼國的二皇子宇文靜混淆邊界概念,放他一條生路,在阜陽允許他駐軍,主要是為了支持西涼國內鬥,不曾想才四十多歲的姚相竟然死了,宇文靜命可真好呀。”除了他這個外逃的皇子外,姚相将其他宇文家的兒子都殺光了,唯獨留下了一個俊美的六皇子,當做男寵養在身邊,實屬皇室的奇恥大辱。不過六皇子是宇文靜的嫡親弟弟,也有人說姚相拿六皇子牽制二皇子宇文靜,六皇子替哥哥受過而已。

歐陽穆嘆了口氣,道:“西涼國勢頭大漲,六皇子定是容不下繼續忍讓西涼國在阜陽的駐軍,一場戰事在所難免。不過此時宇文靜怕是最不想打仗,倒是可能會和平撤軍。”

“是啊,他當初之所以留在阜陽,關鍵是沒地兒去,光看他此次私下派人過來找我們談便應該是不想開戰的。”

歐陽穆點了下頭,他從來不擔心西涼國的軍隊,大不了就是打一仗而已,他憂心的是西涼國撤軍後,西北初定,皇帝會如何想呢?新帝當年同他一樣從隋家的西山軍出身,骨子裏有一些将軍情懷,若不是現在有太後娘娘歐陽雪管着,怕是真幹得出禦駕親征的事兒。

“此事兒可給姑奶奶去信了?”

“去了,內容是同西涼國談妥了,二皇子會讓他六弟來負責撤軍的事兒,并且還許了阜陽郡北面兩條山脈都歸屬我大黎國所有,朝堂上應該不會有人說三道四。不過宇文靜這人也有點意思,不知道從哪裏聽說大哥對大嫂情有獨鐘,凡事兒以大嫂為先,這次他們來談判的隊伍裏居然帶着一個叫做宇文初的縣主,模樣和大嫂長的特別相像。”

歐陽穆愣了一下不由得笑了起來,手裏端着茶杯,右手滑着茶蓋,他最初會娶了梁希宜,完全和她長什麽樣子無關。當然這麽多年相處下來,自然是對這幅容貌漸生情意,其他人入不了眼,但是最關鍵的一點還是她本就是他的妻子呀。

歐陽岑見歐陽穆沒反應,放下心來,話說他昨日見到宇文初時可是吓了一跳,那模樣當真同大嫂至少相像七八分呢。尤其是八成是打聽了諸多梁希宜的習性喜好,連動作都帶着幾分刻意的模仿。

兄弟二人又談笑了片刻,聽到外人有急件禀告。歐陽岑喚人進來,沒想到是副官上官虹。

上官虹猶豫的擡起頭,緊張兮兮的說:“府裏來了加急的信函,是給大公子的。”

歐陽穆一愣,道:“說。”

上官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墨跡了半天,方道:“夫人被氣到了,昏迷不醒。”

“夫人?”歐陽穆呆滞片刻,急忙問道:“希宜嗎?她怎麽了?被誰氣到。”

上官虹将府裏寄送來的小雕像呈上去,歐陽穆同歐陽岑頓時無語的對視了一眼,說:“這是在哪裏發現的,怎麽會到了希宜的手中。”

歐陽穆的聲音帶着幾分顫抖,曾經的雕像他早就命人全部毀掉,為何會出現落網之魚,而且還能到了梁希宜手中,若說其中無人作梗,他死都不信。

他仔細摸搓着這個小雕像,沉下眼眸,暗叫不好,這可不是陳諾曦年輕模樣的小雕塑呀。

若是不熟悉陳諾曦的人,八成未必能認出是陳諾曦,但是梁希宜上一世是陳諾曦,怎麽會輕易忘記自個的模樣呢。可惡至極!

啪的一聲,他把雕塑摔倒了地上,冷冷的說:“夫人可有事兒?”

上官虹心裏哀嘆了一聲,他又沒在老宅呢,他哪裏會知道,歐陽穆沖他發火也沒用呀。

歐陽穆來回踱步,想要立刻回家安撫梁希宜,又有幾分恐懼害怕面對這一刻。她,會知道了嗎?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她沒有發現呢。

若是發現了,她會不會怨恨他這一世又騙了她,會不會……離開他。

不成,歐陽穆沒來由出了一身冷汗,攥着拳頭,寧可去死,他也不會允許梁希宜離開他的。

歐陽岑見大哥始終不語,面如死水,急忙站出來,道:“大哥,你先冷靜住,西涼國侍者剛到阜陽,尚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雖然宇文靜私下已經同我們說好,面子上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一遍,不然無法讓京中安心。我琢磨着,還是我即可啓程,回去看顧大嫂吧。”

歐陽穆看向弟弟擔憂的目光,思索起來。歐陽岑一向辦事兒穩妥,并且此時的梁希宜未必會想見到他,他立刻趕回去有可能還會适得其反。而且他心頭也亂糟糟的,到底該如何同梁希宜說呢。

反正不管如何,他們兩個孩子都生了,梁希宜這輩子就算怨他恨他,他都不會放手。

她是他的妻,只能是他的女人,即便像上一世兩個人生死相隔,他也會追着她走到下一世,然後把他找出來,緊緊的拴在自個的身上,誰也別想奪走。

☆、132、

歐陽岑快馬加鞭用了一天多的時間抵達老宅,沒想到聽到了大嫂子又昏厥過去的消息。

歐陽岑有些驚訝,又多了幾分擔心,屁股沒坐熱呢就尋來管事兒将當日的事情問個清楚,同時命令那一天但凡進過大哥院子裏的丫鬟婆子輪番過來問話。

他一直清楚大哥将大嫂看的比自個命還要重一些,若是大嫂出事兒,大哥怕是活不下去。

這兩個人的感情有些奇怪,似乎都有說不出來的心事兒,眼神裏始終帶着道不明的沉靜。

但是不管大嫂子如何謹慎,骨子裏卻是個明白人,單單為了個小雕塑,就能病成這樣,莫非其中還有什麽事兒不成,可是誰又去大嫂子面前說什麽了!

郗珍兒聽說岑哥兒回來了,急忙讓小廚房起火,端着飯食兒過來看他,道:“夫君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前前昨日還說想爹爹了呢。”

歐陽岑聽郗珍兒提起兒子,眼底閃過一抹柔軟,他揉了揉頭,說:“嫂子此次的事兒有些奇怪,我想調查清楚,防着再次出事兒。”

郗珍兒一愣,淡淡道:“不就是大哥曾經為陳諾曦雕的塑像,又不是什麽大事兒。那間院子空了七八年了,怕是連大哥自個都忘記了曾經放過這個吧。哪裏就偏偏是什麽陰謀詭計。這年頭誰敢碰大嫂一下,歸根到底是她自個想不清楚,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成了,小心一點總無壞處,西北不知道多少家盯着靖遠侯府,更不曉得多少人希望大嫂子出事兒,大哥可以另行再娶呢。唯有咱們曉得,大哥哪裏會變心,大嫂子明明是他的命呀。”

郗珍兒嘆了口氣,女人一輩子過成梁希宜這般,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偏偏梁希宜就是這般氣性,還要去計較丈夫曾經喜歡過一個女人的事兒。最令人羨慕的是大哥吃這套,這不就把自個爺們打發過來,專門過來替他看顧大嫂子呗。

郗珍兒想到爺們回家了,她近來養的不錯,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歐陽岑俊秀的臉龐上,忍不住靠了過去,柔聲道:“不只前前想爹爹,珍兒也想夫君呢。”

歐陽岑一怔,揉了揉她的發髻,道:“你先去睡吧,我真是有要事兒在身,大哥還等着我回信兒呢,他是真心放心不下大嫂的。”

郗珍兒臉頰通紅,埋怨道:“成了成了我曉得了,大嫂子是天,我們都要看她臉色行事。”

歐陽岑無語的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撫,然後繼續整理剛才記錄下的內容,仔細分析其中奴才關系,最後發現還真沒什麽可疑的人能夠同梁希宜說上話呀。

況且梁希宜本身喜歡安靜,一般雜役都近不了她的身子。垃圾堆是梁希宜院子裏的丫鬟收拾出來的,莫非當真是書房裏遺留下來的物件兒。但是大哥當初就怕有類似問題發生,可是令人查了兩遍,他又在他們入住前吩咐管事再次做過清理,不可能發現不了呀。

歐陽岑仔細回想上官虹交給大哥的那個雕塑,忽的靈光一閃,那個白色的雕塑……

“二公子在嗎?”

歐陽岑擡起頭,望向門外的李管事,淡淡的說:“進來。”

李管事恭敬的福了個身,道:“剛才奴才依着二公子的意思,把上次參與清掃大公子院子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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