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元鳕說過的,她沒得選的。

莫逆低下頭,是啊,她沒得選的,為什麽還問她能不能不嫁這種問題?

他苦笑,再回去時,步子重了很多。

回去看到那幾人在聊天,他本意想別過,尤其他們的眼神死死抓着他,他更不想久留,可在路過他們時,聽到了關于元鳕的兩句話,叫他停住腳。

“誰傻逼誰對她動真感情。明知道她只是單純想惡心霍起,才來勾搭我們,我們還跟她來真的?那不是傻逼嗎?他媽缺愛啊?”

“別吹牛逼了。你動沒動你自己知道。”

沒人說話了。

莫逆心裏疼了一下。

他再提步,顯得更重了。

回到房間,把門關上,心又疼了一下。

是嗎?

是這樣嗎?

因為要惡心霍起,所以要招惹跟霍起有關系的人?

難怪他們每一個都對她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切,絕大多數時候的眼光也随着她走,原來是她之前勾引過他們嗎?就像勾引他那樣嗎?

這消息太沉重,他能深刻感覺到他心跳漏了一拍,就是這一拍,叫他頭昏目眩,情緒失控,不斷攫取氧氣,卻還是不斷呼吸急促。這個量級已經不是他所能承受住的了。

他晃過神來,這感覺,是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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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認識她,到她動手動腳,她總在用天真的姿态講着下流話。她眼裏是想要他的,他能看到,她那麽真切的感情,哪怕她總是騙他,他也相信在喜歡他這一點上,是真的。

可怎麽突然被人告訴,她最擅長勾引別人愛她了呢?她對他是假的嗎?

他沒動過心,動心會讓人想七想八、自我懷疑嗎?

他猶豫不決,他自相矛盾,有時想得開,有時想不開。早晨醒來,覺得自己不可能淪陷,那都是紅塵裏人會做的事,他從小斬情斷愛,他當然不會。可每至睡前,他最想看她從窗戶鑽進來,擠進他懷裏,說她冷,他總是心裏念着經,手上就把她摟緊。

他貪圖那番見不得光的、偷偷摸摸的溫存,旁邊房間就是她丈夫這件事,似乎更能讓他興奮。他強壓住這部分扭曲的思想,在道德倫理和康莊大道之間搖擺不定。

他以為他坦坦蕩蕩,什麽都看得透,可事實上,坦蕩早被他給掰碎,聚成浪,在心裏頭翻湧。

他為她自我拉扯、毀滅,卻從沒想過,她或許沒有交付真心。

把他變成這樣,只是她玩的一場游戲,她喜歡看他沉淪,看他終将為她淪為不人不鬼的快感。

這感覺太糟糕。

比她要嫁人還像一塊巨石,壓得他脊柱折了,骨頭碎了,心潰爛了,只剩下一堆血肉模糊。

元鳕。

你是在騙我嗎?

婚禮很啰嗦,可大家興致還都挺高的,主要汀坊族人很熱情,從霍起跟哥兒幾個接親到一路打着紅傘到岩坡,全寨人歡聲笑語,跳着舞,唱着歌,等着小姑娘們端着茶盤子給他們灑紅包和喜糖。

到這一項,就沒元鳕事了,原計劃是走個過場,然後下山到城鎮。

可龍保達非要她留下來跟着過席,敬敬酒什麽的。其實就是想顯擺,他外甥女有出息,嫁了北京,而且姑爺有錢。這也是他主張辦這婚禮的原因。

就這樣,元鳕沒走,主要也是想找個地方坐下來,等律師的消息。她留下何潇給的手機,連了吳芸的熱點就是要跟律師聯系。

只要霍起他媽簽了字,到公證處做了公證,霍保川的遺産就是她的了。

協議她自己拟的,包括海內外車、房、存款等固定資産,長、短期企業投資,商品期貨,股指期貨,外彙等其他資産,總值接近四十個億。

除了霍保川已經轉到他兒子手裏的,剩下的,幾乎都到她手上了。

等待的過程有點長,不過她還能捱。

吳芸看她專注,就沒擾她,一個人看着外頭。

岩坡頂上是彩旗,綁了十多條,彩旗棚下覆蓋的地方用來擺酒。旁邊是竈臺,石頭搭的,五、六個婦女忙活着,在樹墩子砍成的案板上切着黃瓜,剁着青辣椒,案板邊上是不鏽鋼的盆,好幾個,全是一口鍋那麽大的,切完的菜都擱進去,歲數小的族人來洗。

老人把紅的辣椒跟八角大料拴在一條尼龍繩上,扔鐵鍋裏炖肉,香噴噴的白肉,是汀坊婚宴席上的硬菜。年輕人做的不地道,就得老人來。

小孩在地上看火,火裏是一種山裏的蟲子,細長的,可以吃,拌飯可香了,而且古醫術上說這東西壯陽,以前的苗王覺得有奇效,就納入了婚宴菜标配。

龍保達在放炮,挂鞭。霍起跟幾個哥們打牌。唯獨不見莫逆。

吳芸還出去找了一圈,沒找到,回來問元鳕:“你之前跟莫逆真人說了什麽?怎麽不見人了?”

元鳕的注意力被這話集中了:“什麽叫不見人了?”

吳芸:“他不在這。”

元鳕:“可能在家裏。”

吳芸搖頭,很認真地跟她說:“我回去看了,沒人。”

元鳕心裏哐的一聲,瞬間覺得這空間有些憋悶,她不坐着了,往外走。

吳芸跟上去:“你去哪啊?”

這會外頭已經黑了,再過會就看不見人了,不跟着她她不放心。

元鳕憑着直覺走到了寨口。

剛從山下上來的人看到她,還說了句恭喜。

她問他:“有沒有看到莫逆?”

那人說:“莫逆真人啊?下山去了。”

吳芸一愣,下意識看元鳕,黑天叫她看不清楚元鳕的臉,可她知道,一定不會好看。

元鳕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下山去了?她追問:“他有沒有說他下山去幹什麽?”

那人搖搖頭:“沒有,不過應該是走了吧。”

走了。吳芸更擔心元鳕了,扶住她胳膊:“也許是有急事呢?莫逆真人不會不打聲招呼就走的。我們回去等等,說不定會等到他回來。”

元鳕輕輕收回胳膊:“你先回吧。”

吳芸不要,可她太堅持,就依了她,先回去了,不過囑咐了一句:“不要太晚回去。”

元鳕沒應,下山了。

這條路很陡,落石也多,開車不方便,走着也是。尤其晚上,總會被矮坑和石頭絆倒,崴了腳。

可她顧不得了,她說過的,是他自己要回來的,她不會再還。

她一路走,腳就一路崴,還沒徹底出寨,她的腳就不能要了,可她不想停。

為什麽?

就因為她沒告訴他,她不是真正嫁給霍起?

她越走越快,也越來越不顧腳下的路,意料之中的,摔倒了。

腳疼讓她發出淺淺的哼聲,也是這個疼,讓她想起她可以叫人送她的。是莫逆不告而別,讓她連腦子都忘了動了。

她坐在地上,看着前路,烏漆嘛黑,恍然覺得自己真傻逼。

出家人哪有什麽情,只有一副鐵石心腸。

莫逆真傻逼。

她心裏罵着。

“傻逼!”不解氣,她罵出聲來。

就是這一聲,招來一個白色的輪廓,他越走越近,最後停在元鳕跟前,低頭看着她。

元鳕看清楚了,不管腳上的傷,站起來,轉腕,用莫逆道家的功法打過去。

莫逆一動不動,接了這一掌。

元鳕還有整套招式,全是在霍保川那些個道書裏學的,她不懂精髓,可只會招數也夠了,反正她就要用莫逆他們出家人的東西打在他身上。

莫逆站着讓她打了好久,直到她腳不穩,又要摔倒,他才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元鳕是真的生氣了,被他攬着,那怒氣似乎更膨脹了一些。

她結婚了還招莫逆,是她缺德,不要臉,可莫逆知道,也給她回應了,這就不是她一個人的事了。

莫逆問她:“你還有沒有騙我?”

元鳕眉頭皺起,擡頭看他,可天太黑了,她看不清他的眼。

莫逆再問:“他們都是你招過的男人,對嗎?”

原來是因為這個。原來是這樣。元鳕的怒氣消了,是她做的,她認,也不問莫逆是怎麽知道的,反正他這麽聰明,遲早能知道:“對。”

莫逆手抖了一下,是心在抖,連累了手。

元鳕沒什麽好解釋的,她在做這些事時,也不是都有理由,很多時候都是一個報複的心态,完全不考慮後果,不計較代價,更沒具體的原因。

莫逆聲音有些微嘶啞:“我也是你的目标,對嗎?”

元鳕反問他:“你覺得你是嗎?”

莫逆:“我在問你。”

元鳕:“你不是認定我騙你?那我說,你還信嗎?”

莫逆:“信。”

你說我就信。

元鳕心緊了一下,她拿掉莫逆的手,慢慢擡起腳:“我以為你走了,撇下那些人,過來找你,腳崴了,腫成包子。我能招他們,你覺得我會是什麽人?我有必要為了一個‘目标’就折騰我自己?”

莫逆抿着嘴,不說話。

元鳕把腳放下來:“就算我真不是個東西,你怕什麽?你有本事,誰都敬你,你怕什麽?”

莫逆心裏跟被絞肉機絞着一個樣,輕聲說:“怕你是假的。”

怕你對我的興致是假的。

他這語氣太讓人難過了,元鳕音量也降下來:“那你還回來幹什麽?”

莫逆:“怕你是真的。”

那我要是走了,你會有多難過。

元鳕眼犯酸,慢慢挪向他,兩只手抓住他衣裳一小點,額頭抵在他胸膛:“莫逆,我能不嫁。”

莫逆悲切的神情有一絲松懈,下午他追過去,問她的那句話,她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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