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如針——他這樣想的時候,忍不住想,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看過她了。

或者他從來都沒有好好看過她?

好好看她?她值得嗎?厲長風冷笑一聲,大步走了出去,一個拿他弟弟和他厲氏榮譽威脅他的人,不值得。

厲長風不知道薛蟬衣什麽時候生出這樣決絕的眼神,薛蟬衣自己是知道的:她懷孕了。

發現這個事實的那一天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不,她捂住腹部,驚恐交加地想,不,誰都不能搶走這個孩子,她的孩子,她和長風的孩子——他那樣厭惡她,但是這個孩子是她的。

所以她找到長風,她要和他離婚,她必須趕在這個孩子出世之前帶着他遠走高飛。

但是——

而許繁弱的奪命電話又打了過來:“你這個賤人,怎麽還沒懷上!這個月你再懷不上,我就讓長風把你丢給他的那群保镖,你放心,他們絕對饑渴,絕對能夠喂飽你!”

薛蟬衣把手放在腹部,不行,她對它說,媽媽一定帶你逃出去,無論如何、無論如何都不能把你交給她。

這天下午,厲長風坐在辦公室裏,不知道為什麽有一點點心神不寧,也許是那個從來都不多話的女人,突然強硬而決絕地試圖與他對話——誰給了她這個膽子?

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是阿咪轉接進來,阿咪的聲音有那麽一點點驚慌失措:“厲總、厲總——”

“什麽事說!”

“警、警察局打電話來說,在津江邊找到一具屍體,讓、讓厲總過去認認——”

“什麽意思?”

“警、警察局說,可能是、是……夫人。”

厲長風心裏轟地一聲,什麽叫可能是夫人?那個女人……他說“與其打離婚的主意,不如去死”,她就真——真死給她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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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在江水裏泡了五個小時的屍體,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警方說:“厲先生節哀。”

7你我緣分已盡

節哀。

厲先生節哀。

厲長風覺得這五個字不斷地在耳邊響起,就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了這五個字,孤零零的五個字,他卻聽不明白。他也看不明白,有什麽在白布底下,露出來裙子一角,淺藍,像海水翻卷的紋。

他不敢去掀開它。

他不敢去看。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不在意這個人的,這個人多讨厭啊,她總出現他的面前,出現在他的生活裏,不斷地,像很淡很淡的一抹影子,就是抹不掉,無處不在。他有多渴望擺脫她,直到——

他終于擺脫她了,不是嗎。

他也沒有離婚——他沒有違背他當初的誓言,他沒有離婚,但是他成功擺脫她了,他該高興才對,他應該能夠笑出聲來,然後找上三五個知己,去喝一杯,說說他這幾年有多不容易,說說繁弱這幾年有多委屈。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笑不出來,不止是笑不出來,他的眼睛甚至沒有能夠成功從那角藍裙子上移開。

他記得這條裙子——

已經很舊了。奇怪,他怎麽會去注意這些他從來沒有注意過的事,比如這條裙子。這條裙子看起來實在眼熟。厲長風覺得自己會想不起來,但是以他過目不忘的記性,怎麽可能想不起來。

那還是在婚前。盡管婚禮的整個流程大多數都是她在操辦,他也陪她逛過一次商場,漫不經心地,不很耐煩的,買了戒指,還有這條裙子,就挂在櫥窗裏,她一眼就看中了,過去這麽久,他還記得她當時燦爛的笑容。

書上總形容人的笑容燦爛得像個孩子,大概是因為只有孩子的笑容才這樣無憂無慮,耀眼生輝。

以至于他一直都記得。

以至于這時候他會想起來。

想起她穿上這條裙子,在鏡子前左顧右盼,明眸善睐。其實并不是太久,兩年、三年?不想就不想,想起來就好像是昨天,而那雙眼睛,現在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看不見了。

他不敢上前一步,掀開白布,看看底下的人是什麽樣子,看看她的眼睛。

她還會笑嗎?

她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吧。

她說她要離婚,倔強的眼神。

他說你與其打離婚的主意,不如去死。

然後她就真的死了——她一直很聽他的話,她很愛他。他根本不知道緣由,他根本不記得生命裏曾經出現過這樣一個人,也許她與他說過,但是他沒有聽見,她像是突然冒出來,就已經愛他至深。

有句話說,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厲長風這時候不記得這句話的出處了,也許是她不想讓他記得。

因為她已經死了,所有,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還有什麽呢——他覺得自己想要伸手,抓住點什麽,但是什麽都抓不住,就好像你抓不住空氣,也抓不住水。是的,她曾經在他的什麽裏,像空氣,像水——那樣無處不在。

“厲先生、厲先生……”警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嘈雜得像蒼蠅。

他多想安靜一會兒,安靜地想想她,想想這個人,想想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他的心像是被什麽緊緊攥住了,抓緊了,疼。

但是最後,他只幹幹地問:“确認了嗎?”

“确認了。是自殺,手機、身份證和遺書都裝在防水袋裏。”警察說。

“遺書?”

這還是厲長風第一次看到薛蟬衣的字,也許以前看到過,沒有留意過。她的字跡倒是很娟秀,像……厲長風想說像她的眉目,但是忽然又想不起來,她到底長了怎樣一張臉,實在很可笑是不是,他竟然想不起他的妻子長什麽模樣。

“厲總:”

開頭竟然是這樣兩個字,不是“長風”,也不是“厲長風”,而是“厲總”,就好像她是他的員工,而不是他的妻子。冰冷冷的兩個字。

兩個字,就好像一桶冰水從頭澆下來,厲長風在這個瞬間,在這兩個字裏,感受到了徹骨的冰寒,也許是絕望。

“你我緣分已盡,如有來世,就不要再見了吧。”

遺書很短,短到讓人意外,像是所有的話都已經說盡了,這時候再沒什麽可說,也再沒什麽可交代的,匆匆一行,就此結束。

落款是薛蟬衣。

厲長風想起早上出門時候她還有勇氣攔住他,沖他大喊大叫,到這時候只剩下無比孱弱的二十個字,連标點在內,她只給他留了二十個字。

“驗過DNA了嗎?”厲長風問。

“尊夫人雙親已經過世,在世已經沒有親人,從卧室留下的頭發檢測來看,應該是尊夫人無誤。”警察同情地看着眼前這個英俊的男人,他英俊得像一座大理石雕像,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而他自己還沒有察覺。

他一定很愛他的夫人,卻不知道為什麽,厲夫人會這麽想不開,留下這樣絕情的遺書,他想。

而能讓黑白通吃的厲氏集團總裁傷心到這個地步的,又該是怎樣一個女人呢?

8如果那不是謊言呢

厲長風不記得自己有多愛薛蟬衣,那像是他生命裏可有可無的一個人物,一個影子,但是她和他在一起,朝夕相對,也有兩三年。

兩三年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遇見繁弱,也不過早上半年。

人在的時候不覺得,到忽然消失,才驚覺她在他的生命裏,留下了多少痕跡——厲長風從回家開始,就不斷感覺到了。

“茶怎麽這麽濃?”厲長風一口水噴了出來,上好的明前能泡成這個樣子,他也是服氣。

“平時都是夫人泡的……”張媽十分委屈地說。她在厲宅有十多年了,從前給大少爺泡茶也沒見他這麽嫌棄。都是這兩年,被夫人養得嘴都刁了。昨天晚上夫人出去,今天上午警察來過,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夫人?”厲長風卻是怔住。原來他平時喝茶,都是她給準備的嗎?他卻是不記得了,她什麽時候開始練成的這一手好茶藝。

總不會天生就會,天生就能把溫度、濃度沖得剛剛好、剛剛好适合他的口味。

“那我晚上喝的咖啡……”厲長風問。

張媽說:“當然也是夫人沖的……”只是夫人不居功,沖了也讓她送進去,只是每次都要交代好多話,想到這裏,張媽心裏也不安起來,“夫人是出門了嗎,怎麽沒和少爺一起回來?”

厲長風心裏像是被什麽錘了一下。其實他并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到底還為他做過多少事。

這時候環視四周,牆壁上的油畫,桌上的插花,食具與茶具,每一樣,他知道的每一樣,都是她精心挑選、精心布置。她讓他呼吸在她的海洋裏,時時刻刻——曾經他覺得窒息,這時候卻忽然覺得空。

之前是太滿,現在是太空。她努力擠占他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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