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晨,天剛蒙蒙亮,陸家村門口的房子裏就傳來了慘烈的殺豬的叫聲,陸清歡兄妹倆正為這一天的買賣而忙碌。
房中,陸清歡将頭發用一根木簪挽起,一身碧青色的粗布短衣,細眉似柳,雙瞳剪水,朱唇皓齒。
但陸清歡手上的動作與楚楚動人的樣貌差距甚大。一手抄起一大塊豬排骨,手起刀落,利索地一塊塊剁好,然後放在一旁等人來取。
“清歡,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好好看着,我和你嫂子吃完飯去趟縣城裏。”陸清平用皂粉洗了洗沾滿豬血的手,對着在一旁忙碌的陸清歡說道,“你自己在家小心點。”
“知道了,不用擔心我。”陸清歡将最後一扇豬肉挂起來,将沾滿豬血的桌子收拾幹淨。
等吃完飯,陸清歡送走了陸清平就開門賣豬肉。
“清歡丫頭,這麽早就出來賣啊。”鄰裏的大娘提着籃子經過就看見陸清歡一個人在看着肉鋪,“怎麽就你一個人?”
“我哥跟嫂子去縣城裏面了,”陸清歡切了一塊豬排骨,連稱沒稱就包起來就遞給大娘,“大娘,這豬肉你拿着,你孫子那腿可要好好養着,吃點豬骨頭補補。”
大娘的媳婦死的早,兒子又是一個不成器的,早早離家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大娘一個人拉扯孫子長大。
結果,前幾天,幾個小孩貪玩爬樹摘果子,大娘孫子從樹上掉下來,摔傷了腿。
“這怎麽能行!”大娘不要,陸清歡就直接塞到了籃子裏,死死按住,不讓大娘拿出來,“這都進了籃子的東西怎麽能再拿出來,大娘有空多來家坐坐,我可喜歡吃大娘做的蔥花餅了。”
“你這丫頭,行,這豬骨頭大娘收下了,這蔥花餅大娘有空多給你做幾張。”大娘也是挂念着她孫子的腿,這幾張蔥花餅怎麽能抵得上這豬排骨的錢,想着從別處再幫下陸清歡,将這錢補回來。
送走了大娘,陸清歡也沒閑着。她家的肉店位置極好,生意也好,正忙着就聽見外面突然有吵鬧的聲音。
“出什麽事情了嗎?”陸清歡問從外面進來買肉的人。
“聽從縣城回來的人說是那溫子然中榜了,就那個被村頭老秀才收養的那個。沒想到啊,咱們村也能出一個榜眼,這可是天大的福氣啊。”那人挑了塊豬肉,讓陸清歡稱稱。
而陸清歡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直到那人叫了好幾聲才急急忙忙地給那人稱了,迷迷糊糊地将錢收好。
陸清歡待那人走後,又跑出去問了門口的幾個人确定這消息是真的。
鄰裏的人看着陸清歡毫不知情的樣子,疑惑道:“哎,清歡丫頭你不是跟他挺熟的嗎?這事你不知道嗎?”
陸清歡搖搖頭,簡直欲哭無淚,溫子然他居然真的中榜了,這下完了!
陸清歡失神地回到肉鋪,一上午都是苦着一張臉。
陸清歡覺得溫子然定然是要回來找她報仇的。蒼天啊,她那一晚上真的不是故意把他那啥的啊!
她不是地地道道的古代人,是在這個身體六歲發高燒的時候穿過來的,原來的陸清歡父母雙亡,與哥哥陸清平相依為命。
陸清平因為打獵賣活物,與屠夫家交往頻繁,久而久之就跟屠夫家的女兒陳嬌日久生情,但是陸清歡她們家情況不太好,更何況還給她治病花了一大筆銀子,屠夫卻不想将他捧在手心裏的女兒嫁給她哥吃苦。
但陸清平堅決要娶到陳嬌,天天跑到屠夫家獻殷勤,幫着幹活,力圖改變屠夫的看法。
一年之後,屠夫終于肯将女兒嫁給她哥,還要将屠夫的手藝和肉鋪一起交給陸清平。
陸清歡當時別提有多高興了,覺得她哥終于苦盡甘來了。
那天成親的時候,本身十二歲,但實際年齡三十多的陸清歡高興得忘乎所以,坐在一個小院裏抱着一壇喜酒喝的酩酊大醉。
結果宿醉醒來的陸清歡就傻眼了。
一個十六七歲溫潤如玉的男子正綁着雙手被她壓在身下,那綁手的男子腰帶勒得手腕有些紅腫,上身的衣服被扒得一點不剩,白皙的胸膛一片青紫,還有幾個牙印,被咬破的地方還冒着細細的鮮血混合着她的口水。
陸清歡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雖然有些褶皺,但還算整潔。
陸清歡在兩人的衣服上來來回回地看,感覺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弄錯了!?
宿醉的頭還有些疼,她只記得她在院子裏喝醉了,然後就能見了一大堆的好吃的,尤其是那比她還高還大地白面饅頭,這是她重生古代之後再也沒吃過的東西,她們家窮,買不起這麽精細的面粉。
她記得夢中她一把抱住了那白面饅頭,結果那饅頭突然化妖,居然長腿要跑,這怎麽能允許!
陸清歡一把抓住了那白面饅頭,抄起了不知道哪來的繩子将那白面饅頭手腳綁住不讓它再跑,然後她就舒舒服服地趴在白面饅頭上,對那饅頭流口水,又啃又咬地想着她們家終于好過了,以後都不用吃那咽下去嗓子疼的粗面窩窩頭。
這白面饅頭該不會是他吧?陸清歡低頭看了一眼身下的男子,渾身一抖,她現在一頭撞死還來得及嗎?
陸清歡這一抖也驚醒了那人。
水潤的雙眸中充滿着睡醒的迷茫,但在看見陸清歡的瞬間消散,身體緊繃,警惕地看着陸清歡,剛想呼救就被陸清歡一手捂住了嘴巴。
“噓,噓!”陸清歡用手勢示意他別說話,“你別叫,你別叫,我們倆好好商量商量這件事情?”
那人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
陸清歡這才松開手,想着怎麽解釋這件事情,眼睛不自覺地落到了那人的凄慘的胸膛上。
陸清歡立刻感覺到那人身體的緊繃好像還有一絲顫抖。
陸清歡摸了摸鼻子,擡頭見那人薄唇緊抿,雙眸緊盯着她,白皙的臉龐透露着微紅,怎麽看怎麽都有一種被人欺負慘了的樣子。
她輕咳了兩聲,用袖子擦了擦那人胸前的口水,卻聽見那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陸清歡以為是她下手沒輕沒重碰到了咬破的傷口,手上又輕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用餘光瞅着那人的樣子,“那啥,昨天晚上我喝醉了,做、做了什麽我也不知道,我……”
陸清歡撓了撓頭,她知道古代對于女子的清白看的很重,但不知道對男子的清白是不是也看得很重,這件事情說出去,是不是對他的男子尊嚴有損啊?他不會為了臉面尋死膩活吧?一個又一個問題萦繞在陸清歡心頭,最後她腦子一熱,狠心地咬了咬牙說:“要不我對你負責,娶你吧?”
說完,她也不敢擡頭對上那人的眼睛,總覺得讓她有一種強烈的負罪感。
良久才聽見那人說:“你能不能先、先下去,把我放開?”溫潤的聲音還有些喑啞。
陸清歡這才反應過來她還騎在那人身上,連滾帶爬地跑到那人身側,然後将那人的手解開。
那人獲得自由之後,立刻起身,飛速地逃離陸清歡,撿起被扔在地上的月白色長袍,手忙腳亂地穿着,眼睛時不時地瞥向床邊。
陸清歡順着視線看過去就明白了,伸手拿起了床邊的腰帶。
本想遞過去,但是她一動,那人就踉跄地連退好幾步,她真害怕他摔了就将腰帶扔了過去。
那人穿戴整齊之後,才擡頭了一眼清歡,然後立刻将視線轉向別處。
陸清歡看他這麽怕她的樣子,內心的愧疚感越來越強烈,她這是做了什麽讓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子怕她這十三歲的女孩怕成這樣?
但這事也不能不解決,一會兒天就亮了,在她房間裏跑出去一個男的,她哥非殺了他不行。
陸清歡正想着怎麽再開口,就看見那人對她點頭示意了一下,陸清歡立刻坐正了等着他說話,聽他想怎麽解決這件事情,他能開口,這件事情應該就不難解決。
但是,那人只是抿了抿嘴,什麽也沒說就跑了。
等那人跑出了房間,陸清歡才回過神來,急忙追了出去。
“哎,你等等,”陸清歡沒想到,那人看着弱不禁風的,跑得還挺快,這麽一會兒功夫就沒影了。
陸清歡回到房中,喝了一大口茶,然後一頭倒在桌子上,用頭一下一下地輕磕着桌子,她這是作的什麽孽啊!
這件事情她也不敢跟陸清平說,只能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天那人的事情。
陸清歡才了解這人叫溫子然,家裏原本是富商,但某夜家中失火,所有東西燒的一幹二淨。
溫子然因為當天在學院溫習到很晚,被老秀才留下過夜才僥幸存活,而他一夜之間變成了無依無靠的人。
老秀才原本也沒有子女,見他可憐便收養了,後來學院沒有富商的錢財救濟也逐漸破落了,老秀才便帶着他回到了這個村子。
陸清歡覺得他也是一個可憐人,越發對他有愧疚,經常去照顧一下他。
但是溫子然可能心裏陰影太大,見到陸清歡就跑,要不就拿書擋着臉,完全不理她。
陸清歡也很無奈,想做點事情補償他都不行。
好不容易有一次見他被同村的周二虎欺負,陸清歡覺得終于可以大顯身手了,三兩下打跑了那幾個人,卻發現溫子然看她眼神越來越不對,之後溫子然更加躲着她了。
陸清歡想了想,認為她的豪邁可能又吓到他了,看來她以後需要盡量裝得溫婉一些。
她倆的關系緩和,還是在一年前,那老秀才仙去,只留他一個人生活的時候。
陸清歡經常去給他送飯,可能是生活所迫,他才沒有拒絕她的好意,但也不跟她說話,只知道悶頭學習,陸清歡當時就隐隐覺得他是不是準備當官之後報複她?
而在今年年初,溫子然準備去趕考之前終于主動跟陸清歡說話了。
溫子然跟她說道:“我一定會中舉,然後回來的。”态度之堅決,語氣之肯定,吓得陸清歡連續幾個晚上沒睡着覺,生怕他回來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