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剛說完,李汴就被人一拳打在臉上,吐出了碎掉的牙齒,看着怒發沖冠的溫子然,笑道:“沒想到你一個小書生,勁兒還不小。”
溫子然腦子中一片混沌,火是他放的,這句話在他腦海中不斷循環,心中剛才的猜測被證實,他什麽也聽不進去,下意識地出拳,直到陸清歡攔腰抱住了他才停了下來,聲音喑啞地問道:“娘子,你聽見他剛才說什麽了嗎?”
陸清歡摸了摸他的頭,像哄孩子一樣,寬慰道:“他才說了一句話,你就把他打得鼻青臉腫的,我們先等他說完,我們再議好嗎?若真的是他,我們定會讓他償命。”
溫子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着李汴,似乎想要将人淩遲處死,陸清歡緊緊握着溫子然的手,感受到他抑制不住的顫抖,對李汴說道:“你知道些什麽,都說出來。”
李汴擦了擦嘴邊的鮮血,知道今日他必不能逃脫,慢條斯理地将事情說了出來,“整個事情我并不清楚,當時我還不是土匪,但也沒什麽能謀生的活,憑借自己有點武藝,每天在三教九流的地方瞎混,結果有一天不小心打死了人,那人家裏還挺有錢的,勢必要我償命,我害怕了,躲進了破廟裏,幾日之後,有人來了破廟,我以為是那家人派來的家仆,結果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是仲博?”陸清歡問道,感受到握緊的手的微僵,安撫地拍了拍溫子然的手背。
“不是,”李汴回憶道,“那人說他可以擺平這件事情,但是需要我幫他做一件事,就是潛入溫家放把火。”
溫子然聽着,額頭上的青筋蹦出,死死地看着李汴。
陸清歡見溫子然這個樣子,心下思索,一會兒溫子然要是想殺了李汴,她是給他遞刀,還是一下打暈李汴方便他做事。
但是,溫子然深吸了幾口氣,艱澀地說道:“還有呢?你怎麽放的火?他們為什麽要放火?放火之後又去了哪裏?”
“那人将溫家的布局詳細的告訴了我,我只是翻過了牆頭,見稻草堆周圍可是放了好些個燈籠,就知道這人是想至溫家于死地,心下也猶豫了幾番,但是我可還不想死,便按照他的說法,在稻草堆那裏點了把火,接着翻牆跑了。”
“但,若是如此,查案的官府,不可能不知道稻草堆怪異地堆了很多燈籠。”陸清歡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聽說當時在任的縣衙好像與你們溫家不對付,”李汴摸着下巴,眯着眼思索着,“我在三教九流的地方還聽到過溫家的一些非議,說的真真的,只不過任何非議過了幾日就平息了。”
“你是說,縣衙以權謀私,将溫家的事情随意結案了?”陸清歡心中的怒火也快壓不住了,“是現在當任的縣衙嗎?”
李汴搖搖頭,說道:“那個縣衙早幾年前就被查出犯了什麽事情,處以了死刑。”
“之後呢?”溫子然問道。
李汴聳了聳肩,“放了火,溫家人都死了,事情也就這樣被縣衙結案,我等事情了結才敢露面,在約定的地方見到了那人,那人笑着給了一大筆銀子,我從來沒見過那麽多銀子,讓我拿了銀子好好過日子,這件事情讓我爛在肚子裏。但是卻沒想到,過了兩天我正準備離開這個地方的時候,仲博來找我了,又給了我一大筆銀子,想讓我廢了那個人,說實話,我當時沒敢接,我當時就覺得仲博心狠手辣,說不定幹掉那人,仲博也會來幹掉我,但是他威脅說他能讓這個案子結案,也能讓他翻案。”
“仲博勾結縣衙結的案?”陸清歡皺眉,難怪人常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仲博這人看着一副翩翩公子的樣子,背地裏居然這麽心狠手辣。
“可能吧,這個我也不清楚,”李汴接着說道,“我沒辦法,只能接着這個活,當時估計那人也看出了仲博的不懷好意,與一女子連夜逃了,不過也沒逃多遠就被我追上了,那女子哭着喊着讓我饒那人一命,結果仲博不知為何來了,沒想到那個仲博也是一個好色的,讓那女子跟了他,就放那人一命,還甜言蜜語說了好些,什麽上京路上就鐘情,惹我差點吐了。”
李汴現在想想都渾身不舒服,“這三個人就在那兒你不許,我不讓的糾纏了好久,最後那女子跟着仲博走了,仲博臨走的時候,讓我将那男子的腿打斷,我見那人眼神空洞,一心想死,沒人心下手,搶了他身上的銀子,權當買他的命了。”
“後來我想了想,沒什麽地方是安全的,那個仲博知道我幹的事情,要是他在耍什麽手段,我一準要進大牢,幹脆在這個鎮子不遠的山上當起了土匪,仲博那人估計也知道我們倆現在誰也動不了誰,手中都握着對方的把柄,魚死網破,估計他顧念着他的官路和前途更不舍,就這麽過了十幾年,對于我們打家劫舍的事情,只要不做的太過,沒人來管我們。”李汴說完,似乎自己松了口氣,“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
“你要如何?”陸清歡聽完看着臉色鐵青的溫子然,緊握着他的手,希望給予他些許安慰,
溫子然仿佛要在李汴身上盯出個洞來,正當陸清歡猶豫要不要開口跟他說給他遞刀的時候,溫子然才開口,聲音苦澀輕微,“我們手上并不應該沾染血腥,公道自會有人給,讓徐虎将他帶回去,嚴加看管,之後與仲博一同處置,娘子,你去跑一趟吧。”
陸清歡怔愣了片刻,嘆息道:“你若是這樣想的,我自然同意。我一會兒就回來,在這別亂跑。”陸清歡心中不放心溫子然,半路随意攔了一輛馬車請讓他們送她回去。
片刻之後,陸清歡将徐虎帶了過來,溫子然蹲在一旁,如同一只受傷的小獸,徐虎什麽也沒問,只是拽起李汴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對陸清歡示意一下便離開了。
陸清歡在溫子然的身側蹲了下來,伸手緊握着溫子然冰涼的手,她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倒是溫子然盯着陸清歡的手發起了呆,“娘子,我是不是未曾與你詳細說過溫家的事?”
随後,他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爹早年經商致富,卻只娶了我娘一個,我也曾見過許多女子向我爹暗送情誼,但我爹絲毫不心動,有一次一位丫鬟妄想爬床,惹得我娘生氣,我爹二話沒說就将這個丫鬟逐出了府中,從頭到尾只守着我娘一個,讓旁人羨慕不已,我當時就決定我以後也要守着喜歡的人過一輩子。”
“沒有後宅的争鬥,我爹全心投入到買賣中,我家的産業越做越大,那時候我爹采買途中偶然路過被河水淹沒的村莊,見村民饑寒交迫,哀嚎遍野,于心不忍便施舍了錢財,後來慢慢我爹見到窮苦的人家便施以援手,出錢建學堂,知道自己學識淺薄,也不怕人笑話與那些七八歲的學子從最簡單的東西學起,後來陸陸續續也有一些與我父親同樣的人來學堂。”溫子然提到仲博,手逐漸收緊,陸清歡感覺到自己手被握得生疼,卻一副沒事的樣子繼續聽溫子然說。
“我爹那時候是開心的,我能看出來,”溫子然雙眼朦胧看着陸清歡,“我爹是真的想與仲博相交,知道他娘卧病家中,主動施以援手,知道他家境貧寒,幾次三番地不計較錢財……”
陸清歡将溫子然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感到自己的衣襟漸濕,拍了拍溫子然的背,讓他盡情地發洩出來。
待圓月高挂,他們才回到家中,陸清歡囑托溫子然在屋子裏好好呆着,她去找兩個熟雞蛋給他敷敷眼睛,若是讓別人看到溫子然這腫的如同核桃一樣的雙眼,估計又要傳出什麽非議。
溫子然也不說話,安靜地按照陸清歡的話呆在屋子裏,眼睛盯着一處不知在想些什麽。
陸清歡哄着溫子然睡着了才一頭倒在枕頭上,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還沒有好好弄明白,只感覺身心俱疲,不過片刻她也睡着了。
黑夜漫漫,一些人和事悄然發生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