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去隔壁睡 漾哥你國子監生涯又多了濃墨……

馬車駛過集賢胡同,停到了國子監大門前的青石磚地上。

大鳴朝的國子監是廟學一體的構造,左孔廟右學堂,青磚庑殿,錯落有致,從國朝定都京城後便坐落在此地,已将近百年,最初幾年只有廊下的幾間學舍,先帝重文,大筆一揮給國子監批了六百多畝地,建了留學生住的琉球學館,合藏書閣,校醫館。

整個國子監,也只有東邊騰字號校舍外的那片菜地一直荒蕪着,賀之漾喜歡蹴鞠,前幾個月剛和霍堯商量着,在此地張羅了小型蹴鞠場。

結果沒得意兩天,就被劃給了不速之客錦衣衛。

太氣人了!必須打壓!

幾個人特意沿着小路到菜園踩點兩校邊界線,看到明晰的地标印記,賀之漾疼得心尖抽搐。

地标線旁赫然疊着幾壘方磚,霍堯臉色一沉:“這幫錦衣衛,吃下的東西絕不會吐出來,瞧瞧,他們還想要建牆!”

聖旨只說讓錦衣衛搬來國子監東側,卻沒說具體範圍和時間,這線是錦衣衛的人臨時劃的,建牆後生米煮成熟飯,這塊地國子監定然再也收不回來。

真是半點商量的餘地都沒給留,半點臉都不打算要。

不愧是錦衣衛啊!

幾人對從未露面的錦衣衛又生出幾分恨意和悲憤,賀之漾深吸口寒風:“讓他們得意幾天,先去報道吧,還好騰字號校舍在我們手裏。”

因是休沐,國子監朱漆大門緊閉,報了堂號和名字才被放進去。

幾個人正要往校舍走,一個學長走過來阻道:“你們是崇志堂的麽?先去露臺集合,半個時辰後監丞統一分配卧房。”

國子監分為六個堂,一個堂相當于一個年級。

崇志和廣業,正義同屬初級堂,學業嚴重不飽和,大部分學生都過得挺自在。

剩下的三個堂是高級堂,還有一年要直面進士考,是連排隊打飯的時間都稀缺的禿頭大軍。

幾個人也沒多想,跟着學長走到了露臺處,堂中的同窗們果然都在此處,亂糟糟嚷成一團。

錦衣衛一來,別的堂不少學生都連夜逃回家了,崇志堂的人受賀之漾感染,也咽不下這口氣,整個堂的同窗都報名住了校。

擠坐在長椅上的少年看到賀之漾邁着長腿過來,忙從長椅上彈起,打招呼讓座:“漾哥來了?”

賀之漾冷淡的恩了一聲,腳步不停,眼神壓根沒在這幾個人身上停留。

那些少年愣了愣,猶豫着又坐了下去。

他們對賀之漾的感情挺複雜。

賀之漾是轉校生,他剛轉來時,崇志堂還是國子監食物鏈底端。

朝廷裏論資排輩,漸漸也帶壞了校裏的風氣。其餘幾個高級堂的纨绔子弟總拿出學長的架子,見縫插針教他們低年級的做人,甚至連借書,研墨這種小事兒也要他們代勞。

還美其名曰:先輩教導,學術交流。

國子監的師傅也知道此事,但懶得插手去管。

有一次,堂裏有個不愛惹事的同窗又被國子監的學長叫去當免費書童,鋪紙研磨,端茶送水。

別堂的少年們擠在窗畔,嘻嘻哈哈伸着脖頸朝屋裏張望。

結果剛轉來沒多久的賀之漾撥開圍觀人群,單手撐窗,跳進去,伸臂一攔同窗,懶懶看向發號施令的學長:“你四肢缺陷還是心智不全,說出來,我們扶貧救弱,肯定會伸出援手。”

課室內外響起壓低的笑聲。

學長面色登時漲紅,掄起凳子要幹架。

賀之漾不玩花樣,準而狠的一手摁住他腦袋,把人掼到地上,出拳幹脆利落,打得學長哭聲沙啞,差點生活不能自理。

“收斂點!”賀之漾冷冷瞟過他的手,警告:“否則本小爺讓你一輩子嘗夠被人伺候的滋味。”

從此賀之漾一戰成名,俨然成了崇志堂背後的男人。

以至于其餘堂裏的學生見到賀之漾課室的人,都紛紛繞道走。

崇志堂的同窗從此對賀之漾由衷感激,人人尊稱一聲漾哥。

只是漾哥平日裏又冷又痞,眉眼一沉随時要行兇,他們也不知道怎麽親近……

賀之漾已等得不耐煩,正要催一聲,忽然聽後頭響起嚣張的斥罵:“讓你住校裏是給你面子,你別給臉不要,你不想住校舍,難道想住你家那四處漏風的破茅房?”

賀之漾眉頭一皺,循聲望去。

同班的程乘氣勢逼人,大着嗓門責罵面前清瘦的少年。

少年沒梳髻,長發半挽半垂,輕聲解釋道:“我沒說不住校裏,只是不交水費,我也不用水……我可以自己去井口挑水。”

“你看看你這身板,怎麽自己挑水?”程乘眉毛一挑,絲毫沒被少年的期期艾艾打動,語氣滿是嘲諷:“你敢保證你不用學校的一滴水?你不會打算偷着喝舍友的吧?”

“我會自己挑。”少年擡頭,執意道:“若還要再交銀子,我便不住校了。”

“不住校了?”程乘眯眼,輕嗤道:“這可是他媽的咱們一整個堂的事兒,你懂不懂為大局着想?還天天算九章算術,你能算得清這筆帳麽?”

程乘越說越氣,揮手要打,手腕驀然被人牢牢捏住,程乘擡眸,看到賀之漾冷淡的臉龐。

“啊!漾哥……”手腕一陣巨痛,程乘彎下身子,額頭沁出薄汗,求饒道:“疼疼疼,漾哥手下留情……”

“你膽子不小。”賀之漾冷笑:“敢在我眼皮底下欺負人?恩?”

“這不是漾哥您說要從錦衣衛手裏搶校舍麽?”程乘苦着臉戰戰兢兢:“我也是聽您的話……啊啊啊……”

話音未落,賀之漾眉眼一沉,程乘捂着手腕,疼得聲音都變了調。

在賀之漾來之前,程乘一直在崇志堂耀武揚威,後來被打服了,從此一直服服帖帖跟着賀之漾混。

統計班裏的住宿名單,是賀之漾吩咐他去辦的。

沒想到他在背地竟然仗勢欺人。

賀之漾絕非善類,但他收拾的都是自己看不慣的硬茬。

恃強淩弱的事兒,他最不屑幹。

賀之漾冷冷松手,提腳狠踹在他膝窩:“我讓你欺負人了?還敢放屁敗壞小爺名聲。”

程乘往前竄了幾步後跌在地上,頭也不敢擡。

賀之漾瞥了眼方才被欺負的那少年,解下錢袋扔過去:“拿着,想住校還是回家都随你。”

賀之漾環顧四周:“還有被逼來住校的麽?”

少年們都搖搖頭,能在京城國子監上學的他們大多家境優越,一年幾十兩的住宿費花起來不痛不癢。

那少年的家境,在此地算是異類。

賀之漾淡道:“有誰是被迫的,去找霍堯要錢各回各家。”

翹着腳看戲的霍堯:“哈???”

話音剛落,有人急匆匆跑來,上氣不接下氣道:“漾哥漾哥,監丞那老頭兒又改主意了!”

賀之漾雙眉一簇:“什麽事?”

“說好分給我們的校舍,他們臨時變了卦。”那人皺着眉頭:“總之讓我們和國子監的學長去擠仁字號校舍。”

“騰字號呢?”

“他們商議後還是……要給錦衣衛。”

賀之漾雙眸微眯,眉梢間溢出一抹戾氣,那人在他目光下雙腿直打顫:“漾……漾哥,我帶你們去院子挑校舍,學長們都沒來,仁字號的随你們先挑……”

國子監師傅們明顯又佛又茍,他們身為學生,心裏再不滿,也只能聽之任之。

只是咽不下這口氣,才報名住校,想着用人頭數再博一搏。

都已經退讓到把自己搭進去了,國子監還是要把校舍讓給錦衣衛?

賀之漾推開他,大步走去典簿廳,直接把鑰匙怼在監丞眼前:“監丞,安排給我們堂的校舍呢?”

監丞對明晃晃的鑰匙視而不見,反而挑眉問道:“你可知隔壁來了什麽人?”

賀之漾一張俊臉很冷:“關我何事?”

監丞臉色沉下:“隔壁來的是錦衣衛,诏獄知道吧?北鎮撫司知道吧?他們指明要騰字號校舍,我還能和他們頂?”

“我們堂住校的九十五人,加上隔壁堂的,少說也要四五百。”賀之漾冷然道:“武校只有一個班,四五十人,他們承包騰字號?架子夠大的!”

監丞被他怼得沒話說。

司丞一向好脾氣,站出來皺皺眉道:“行了小祖宗,知道你不好惹,但今後還是息事寧人吧,那邊兒是什麽人你也不是不曉得,難道我們還能和錦衣衛争地盤?能做到互不相擾都要念佛了。”

賀之漾唇角緊抿:“我不反對和平相處,但你這是卑躬屈膝。”

“……”司丞噎了一秒,終于吐露實情:“事情有變,喬指揮使的兒子也要過來住,我們才……”

賀之漾擡眸,輕笑一聲:“……來的是兒子啊,看您這架勢,還以為來的是祖宗呢。”

司丞面上終于浮現出惱意:“鐘聲快響了,你先回校舍,之後我們自有安排。”

賀之漾面沉如水,一動未動。

霍堯閃身進來,擋在賀之漾面前道:“司丞,我們已知曉了,校裏的安排自然有道理,學生先告退。”

說罷鞠了一躬,硬是拉着賀之漾出了門。

賀之漾打量自己的好友:“裝老實呢?”

“和他們說得着麽?”霍堯看得很清楚:“這幫人,和我爹一樣,為了不得罪錦衣衛,能把膝蓋砸地上。”

霍堯他爹是刑部尚書,官職也不小,但诏獄要過問的案子他爹連一個字都不敢說,刑部簡直形同虛設。

“可騰字號鑰匙明明在我們手裏,”馮境看了看手裏的宿舍號,郁悶道:“還能再還回去啊?”

“來了個兒子,就把我們摁頭成孫子?”賀之漾斂去笑,眉眼桀骜道:“今晚哪兒都不去,這床小爺睡定了!”

鑰匙和床牌都在他們手裏,錦衣衛還能不講理到把人扔出去?

霍堯挑眉,毫不猶豫:“成,我陪你!”

程乘在一旁聽到三人對話,立刻飛奔去露臺號召同窗,準備戴罪立功。

衆同窗一時卻怔住了,他們報名争個校舍還成,哪兒敢和錦衣衛當面針鋒相對啊?

氣氛一時僵住,賀之漾恰巧走至露臺,倚牆而立,扣了扣門板:“我讓你叫人了麽?”

程乘轉頭,不确定道:“啊……你們要去錦衣衛那邊兒,多點人撐個場子總是好的。”

“約架呢?”賀之漾哼道:“還是你以為錦衣衛是小雞崽,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啊?”

程乘:“……”

他還不确定會不會被錦衣衛扔出來,這麽多同窗見證他勝利自然好,萬一是給他收屍呢?

人一多很容易崩心态的。

程乘為難道:“那不叫人?”

“不叫。”賀之漾眸間閃過冷戾:“就我們幾個去!”

一時間衆人振奮,恨不能把他們往空中一抛做個旋轉三周半。

“啊啊啊,錦衣衛欺人太甚,國子監就靠幾位力挽狂瀾了。”

“漾哥堯哥,等回來我們給你接風。”

“深入虎穴,與虎共眠,漾哥你的國子監生涯又多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賀之漾看着這歡送場面,嘴角一抽憊懶道:“不會他媽的是絕筆吧?

在衆人殷殷盼望的眼神中,賀之漾和霍堯邁開長腿,一起走出大門。

馮境看了看好友的背影,猶豫一瞬,還是拔腿狂追了上去。

鄰校宿敵對我俯首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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