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失分寸 明明被人鉗制,偏還以為自己……
第二日,賀之漾把還熱乎的情信一股腦交給春波樓,特意囑咐道:“送的時候招搖點!最好讓人都看到!”
貨真價實的情信遞過去,看喬岳還能如何抵賴。
放學後,賀之漾佯作無事,繞到錦衣衛門房打探:“老伯,今日還有人給喬千戶送信麽?”
“有啊。”門房的人伸出頭,指了指門外:“喬千戶方才領信去看了,說來也奇怪,之前都是龐百戶幫他領,今日他卻親自來拿呢。”
賀之漾眉心微動,望向那人指的方向。
冬日陽光甚好,喬岳身着利落黑袍,立于門前捧信而閱,袍裾借着微風在簇簇光影中翻飛,顯得身形格外挺拔曜目。
一眼望去,那份渾然天成的桀骜似乎比自己平日的張牙舞爪更出風頭。
賀之漾在心底冷哼一聲,硬着頭皮走過去,思索該如何套話。
龐瑛看到賀之漾走過來,故意湊上前問喬岳道:“瞧千戶您這一臉喜色,看的什麽?”
喬岳唇角帶笑,大大方方直接承認:“自然是情書。”
賀之漾聞言,絲毫不慌的腳步突然一亂,差點原地跪了,掩飾着清咳一聲,才走到二人面前。
喬岳瞥了眼臉色微微泛紅的賀之漾,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不愧是傾心于我的人,這次總算誇到實處了。”
賀之漾耳根驀然發燙,裝作看風景的模樣四處亂瞟:“呵呵,恭喜千戶。”
龐瑛伸長脖子看了一眼書信內容:“喲,身高腿長英姿勃勃,為民除害心跡雙清,我竟不知錦衣衛還有這好名聲呢?”
“這是寫與喬某的,”喬岳拿過情信折疊好,愛惜的放入懷中:“何處提到錦衣衛了?”
賀之漾看到喬岳的動作,不由側首皺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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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寫的情信,竟然被一個身形高大體格強悍的男人貼胸安放?
這畫面詭異得賀之漾掉了一身雞皮,要是……要是喬岳日後知道這信是他寫的,會不會來個自割胸肌。
龐瑛站在一旁,滿臉不忍直視,這戲做的未免也太畫蛇添足了?他們千戶最近真的很不對勁。
賀之漾穩住心神,挑挑唇溢出一聲冷淡的笑意:“難得還有如此慧眼識珠的人,這情信倒也可貴,千戶用心保存也是對的。”
瞧那拒人千裏的冷漠模樣,可能一輩子也就接這幾封情信了吧。
可憐。
自己就算積德行善好了。
“更可貴的是每日都來送。”喬岳似乎并未聽出賀之漾話中的嘲諷,眉眼溫柔道:“真是乖得很,想必是個極仰慕我的癡情人,明日還會來送呢。”
賀之漾的面容在“極為仰慕”中成功陰沉下來。
他每每看到喬岳翹尾巴,就恨不能伸手把這人的毛給撸光,眼下卻眼睜睜看着喬岳拿自己布下的仰慕顯擺炫耀。
太他媽讓人來氣了。
賀之漾握緊拳頭,保持着嚣張不屑的笑意,腦子卻飛速轉動。
不過……喬岳倒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也許是真的對這人起了心思?
那會是因為寫的信,還是因為送信的人?
若是看中了送信的畔君,豈不成了自己出資給他談戀愛?
可滾他的吧。
“聽說此人還是個男子。”賀之漾懶洋洋開了口,故意往喬岳痛處猛踩:“眼光取向都異于常人,兄弟不服氣都不行。”
“真情難得,男女又有何妨?”喬岳絲毫不覺羞愧,氣定神閑道:“字如其人,寫此信者定頗有風儀,我也甚想見見此人,讓他心願得償。”
“……”
可惜那人的心願只想看你挨揍。
喬岳每次開口說話,不多不少,都能恰到好處的撩起賀之漾內心的邪火,燒得他又憤怒又羞恥。
賀之漾盯着喬岳漸漸遠去的背影,恨不能用目光把人戳幾個窟窿。
還不能瞪太久,畢竟回到家還有情信等着他寫呢。
聽餘察察說明日錦衣衛鎮撫要來,成敗在此一舉,他必須要在今晚多趕寫出兩封,還要寫出情真意切!
賀之漾冷着臉轉身回家。
喬岳轉頭時,正巧看到賀之漾氣勢洶洶的鑽進馬車。
定然是急着回家給他寫情信吧,想象着賀小少爺嘴上罵罵咧咧,下筆還要認認真真誇自己的模樣。
喬岳忍不住唇角上揚。
他有過很多将計就計,通常是須臾之間奪人性命,仗着錦衣衛的身份,管殺不管埋。
還從未有過這般文火慢熬,看着敵人被戲耍卻茫然無知的快意。
小狐貍不會罵人,每次都是毫無殺傷力的幾句,有時候羊脂玉般白皙的小臉都憋得通紅了,也只會不屑的哼笑一聲。
明明被人鉗制得死死的,卻還嚣張的以為自己把控了大局。
太稚嫩有趣了。
喬岳按按胸前的情信,向來波瀾不驚的眼眸深處溢出絲笑意。
也許……抓捕的行動可以稍稍延後,欺負賀家那小少爺多寫幾日情信,亦很是有趣。
喬岳盤算着心事,回家推開門,冷不防一道威嚴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回來了?”
喬指揮使剛出了一趟差事回家,披着張揚的飛魚服,腰間挂了枚嵌刻騰雲雙龍的牙牌,冷冷站在兒子面前,整個人染着股戾氣。
指揮使如不認識般審視邁入家門的兒子幾眼,沉聲道:“何喜之有?”
“父親。”喬岳沒曾想父親在家,語氣透着生疏恭敬:“……案子破了,一時欣喜。”
“破個些許案子,也值得你喜形于色?”指揮使冷冷訓斥道:“日後如何威加四方,替天子震懾群臣?”
喬岳袖手站立,垂頭低聲道:“是,孩兒知錯。”
指揮使一擺手:“下去吧,以後莫再有失分寸!”
喬岳沉靜的點點頭,恭敬退下。
指揮使沉思片刻,喚來了管家:“我不在京的日子,他在家做些什麽?”
喬府的管家并不像大多數那般和藹年邁,而是個正當壯年,膀粗腰圓的軍士:“少爺很是勤勉,除了去武校念書操練,還接了錦衣衛正經的差事。”
指揮使恩了聲:“喬岳行事,我自是放心,只是他畢竟年少,心性未定難免不安分,還需嚴加防範。”
“屬下明白。”管家抱拳道:“若少爺行事有任何反常,屬下皆會即刻禀報。”
第二日一大早,官校的錦衣衛們皆在袍子之外罩上對襟長身甲,按照操練時的隊形在院中齊齊站列,迎接聶鎮撫前來。
聶鎮撫平日裏忙北鎮撫司的案子,一個月也來不了武校幾次。
這一日他亦是例行視察,囑咐了衆人幾句,便要回衙門辦事。結果剛出門走至階前,恰看到畔君目不斜視的走上停在校門口的馬車,微皺眉頭道:“這是何人?”
“聽說是青樓的一個小倌。”陪侍的錦衣衛戰戰兢兢道:“這幾日他總來咱們官校送東西。”
鎮撫腳步一停:“有案子?”
一個青/樓的妓/子,公然在錦衣衛處招搖現身,自然是有相關案情。
“不是。”鎮撫目光嚴厲,陪侍的錦衣衛磕磕絆絆的吐出實情:“聽說是愛慕咱們校裏的錦衣衛,每日都會來送東西……”
“不成體統!”鎮撫臉色登時陰沉:“讓喬岳即刻來見我!”
喬岳一進門,鎮撫便劈頭問道:“那小倌是怎麽回事兒?”
喬岳很是沉靜:“他每日此時都會來門房處送一封情信,已經十四日了,每日風雨無阻。”
“情信?送給誰的?”鎮撫嚴厲的掃過他:“官校是錦衣衛重地,豈容他戲侮?”
喬岳回話幹脆利落:“他是沖晚輩來的。”
鎮撫一怔,聲音依然冷硬:“怎麽?是你在外惹下的風流債?”
“自然不是。”喬岳面上閃過銳利:“晚輩懷疑有人故意借此事诋侮錦衣衛,送信之人亦是被人利用,晚輩會盡快揪出背後主使,押送诏獄審問!”
賀之漾萬萬想不到,喬岳三言兩語化解了自己多日布下的局,反戈一擊後,情信上每個風流的字,皆成罪證。
“盡快辦妥,錦衣衛不能被人說閑話。”
喬岳點點頭:“此案已定下人犯,只差把人約出見面了。”
鎮撫這才放下心,拍拍喬岳肩頭:“莫要大意,你早日接下錦衣衛這份擔子,你父親才能放心啊。”
喬岳略點頭,心中不知為何閃過一絲失落:“晚輩明白。”
等撕開真相的那一天,想必再也看不到賀之漾憋着氣給他乖乖寫情信的模樣了。
抛下微末心思,喬岳再不耽擱,放出消息約送信之人碰面。
春波樓知曉喬岳提出邀約,很是出乎意料,忙遣人把賀之漾叫來商量對策。
“真沒想到。”睇睇很是咋舌:“也虧得畔君這孩子樣貌出衆,他才露面幾次啊,錦衣衛便輕易上鈎了。”
“我們春波樓又有客人喽。”她笑得嘴都合不攏:“還是錦衣衛,這往後還有誰敢欺負我們?”
賀之漾面色不善的坐在茶案旁,倒像是來讨債的:“見個面就能多個客人,你這青/樓不早開遍京城了?”
他頓了頓,冷道:“此事蹊跷,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有什麽蹊跷?畔君是小/倌,那錦衣衛大人特地送信讓他在校門口見面,還不是動了心?”睇睇笑道:“錯不了錯不了,這一回啊,倒拉來了一個大主顧。賀小少爺,說來我還要好好感謝你呢。”
賀之漾皺眉:“你準備讓畔君去見那人?”
“自然。”睇睇說得毫不猶豫:“話本裏的相識都沒這麽巧合,兩個人好上之後,這也算是一段佳話。”
“怎麽能貿然見面?”賀之漾臉色陰沉:“他是錦衣衛,哪兒會這麽容易動心?”
賀之漾想不明白,喬岳看起來挺禁/欲正經一人,怎麽會收幾封情信就動了心,還琢磨着和人見面呢?
明明像座難以侵入的高冷城壘,結果竟如此輕易的被攻克。
真他媽不矜持。
“哪兒有這麽可怕?”睇睇笑道:“那錦衣衛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還不是看到畔君的身段動了念頭?”
賀之漾挑眉,腦海中隐隐浮現出畔君綽約纖長的身影。
男孩子玲珑的身軀裹在冬日的長袍裏,遙遙一望,已勾得人心發癢。
原來喬岳喜歡這一款的?
表裏不一的禽獸!是自己高看他了!
賀之漾握拳,冷冷道:“按照之前說的,春波樓只出馬車和人,沒說接手會面這回事兒吧?
睇睇妙目一轉,笑道:“你是小乙帶來的人,自然不用分得清,畔君出門一趟按例是要十兩銀子的,這筆錢也不會收您的,這差事,算我們春波樓送小少爺的人情好了。”
賀之漾眯眼,似是笑了一聲:“這京城裏,還真不是誰都能塞給我人情。”
睇睇面上的笑登時挂不住。
賀之漾嚣張的直截了當:“聽清楚,你們只是本少爺雇的跑腿,後日碰面,畔君一片衣角也不能出現!”
睇睇臉色一變:“小少爺,這不是兩全其美麽,畔君也想接這個客人,您何必擋人財路……”
“小爺我可不是替他還願的善人。”賀之漾冷冷打斷:“記住,他要是想接客,改日自己去施展,想把手伸到我這兒截人,那絕非可能,懂麽?”
本來就一工具人,還想着借他的錢去拉客。
賀之漾怎麽可能吃這口悶虧。
老/鸨苦着臉:“那這約定的日子?到時候找不到人,恐怕不好交代。”
“你還真以為是給他撮合好事,由得他喬岳挑挑揀揀?”賀之漾咬牙道:“等他們聶鎮撫坐實此事,我看他還敢不敢再動心思!”
這種披着人品的敗類,錦衣衛必須好好清理門戶!
“只是小少爺……那日總要有人去的吧?”
“不就是給他找個相/好麽?”賀之漾說不出的煩悶,惡聲惡氣道:“這也算是當爹的活兒,本少爺當仁不讓,替他張羅找人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