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知道疼人 知道錦衣衛的惡名,難道不怕……
氣氛一時僵住,有錦衣衛驀然想起一事:“千戶,這地盤歸我們管束,那這些吃食攤子的月費還收麽?”
喬岳語氣威嚴:“為何不收?”
“聽說他們之前已給戶部上繳過一筆?”那錦衣衛困惑道:“而且這校裏校外的,咱們還怎麽好意思接着要啊?”
“不好意思?”喬岳冷道:“你們是錦衣衛,上個時辰和人談笑對飲,轉瞬将人抄家下獄的事兒幹的少麽?處處顧忌面子,不如趁早卸甲歸田!”
“至于那月錢,”喬岳勾起唇角,拍拍那人肩膀低沉道:“戶部那筆是給朝廷的,進你腰包了?”
幾個人面面相觑,點點頭:“千戶,我們懂了。”
他家千戶身手雖好,但極少仗義行善,他們本以為今日揍人是給錦衣衛争口氣呢,看來背後還是有利益可圖。
也是,他們這茬錦衣衛也都十□□了,很少如以往那般争閑氣,而是開始掂量到手的利益輕重。
喬岳挑起眼尾掃了遠處一眼,唇角輕勾:“風頭平息了再追讨,別學兵馬司,也避着點兒人。”
錦衣衛聲名狼藉,喬岳從不會刻意在意名聲,但賀之漾欽佩服氣的眼神畢竟難得一睹,他還想再受用兩日。
“有傷藥麽?”喬岳腳步漸緩,去而複返,叫住将要離去的幾人:“不留疤的那種。”
龐瑛瞟了一眼遠處的賀之漾,嘻笑道:“千戶,您還挺知道疼人。”
“明面上他畢竟和我們交好,又是被兵馬司打的。”喬岳眸中溢出不屑,擺手道:“這種哥兒養得金貴,萬一留了疤哭着回家還不是丢我們的人?”
錦衣衛立刻哈哈大笑。
賀之漾根本沒聽到喬岳的嘲諷,看到他走來,眼眸登時亮如辰星:“喬岳,行啊你,方才多虧你出手,兩下招式,直接把人給廢了!”
冬日的京城沉悶暗淡,賀之漾的眼眸卻如滲了細碎的陽光,灼亮得讓人不願移不開眼睛。
喬岳壓下唇角的笑意,睨他道:“幾下花招伎倆,見笑了。”
賀之漾難得沒有對喬岳的裝腔作勢翻白眼,他不顧自己唇角的一片青紫,拉過許姨笑道:“許姨,這位是方才出面替我們解圍的錦衣衛,就在國子監隔壁的武校上學,身手很好,那些兵馬司的人都怕他!”
許姨對一身戾氣的喬岳尚存膽怯,縮着肩往賀之漾方向躲,悄聲道:“錦衣衛?抓人往獄裏塞的活閻王?”
賀之漾看許姨如避蛇蠍的模樣,不知為何,倒是替站在一旁,剛做完好事的喬岳微微心酸,笑道:“那都是傳言,您沒見他方才替我們出手,打走了那幾個混賬?他也是附近的學生,有他在,沒人敢欺負你!”
喬岳挑眉。
賀之漾素來張狂,此時卻像只撲棱着翅膀的白鴿,帶着同伴飛到他身後尋求庇護。
甚至還在旁人面前出言袒護他?
喬岳走上去,難得附和道:“是,你不必再怕,這片地方他們不敢再來。”
許姨壯起膽子擡頭,眼前的少年看似兇悍,其實和自己兒子也差不多年紀,她連聲道:“多謝官人。”
喬岳手扶刀柄,沉默望着賀之漾連聲安慰許姨。
嚣張的惹事精,倒也能耐下心認真安慰旁人。
許姨那邊兒手腳麻利的做好了兩屜蟹黃包,給了賀之漾後,硬要塞給喬岳一屜:“官人,我也沒什麽拿的出手的東西,這幾個包子剛出籠,你拿去吃個熱乎的。”
喬岳冷眼掃過那一籠包子,不可置信的挑起眉梢。
任職錦衣後,他甚少私相授受,免得行事有所挂礙。
這籠蟹黃包,算是賄賂嗎?
“許姨,我替他拿着。”還沒待喬岳應聲,賀之漾已接過那屜包子,笑盈盈道:“他這人啊,沒領受過好意,一時間怔住了,我等他清醒後一定讓他全部吃掉。”
許姨慈愛笑道:“以後就熟了,小少爺愛吃蟹黃和糖包,你和他一起來,許姨給你們做。”
賀之漾笑着道謝,喬岳則已經神色難辨的別開視線,邁開長腿徑直離開了攤位。
賀之漾提着包子朝他跑去:“喬岳,不是我說你,你逃離現場的速度實在不像是剛做完好事的人,是不是當慣了錦衣衛,從沒機會感受人間大愛?”
他本是戲言,喬岳卻緊緊握着刀柄,垂眸一語不發。
“喬岳,你今兒的身手還真是我趕不上的。”賀之漾不顧唇角青紫,咬了口熱騰騰的蟹黃包:“兵馬司的人被你兩下揍殘,以後肯定知道夾起尾巴做人。”
喬岳恩了聲,想了想還是囑咐道:“五城兵馬司絕非善類,你別大意。”
“他再非善類,也沒你們錦衣衛的惡名響亮吧?”賀之漾大大咧咧的拍拍他肩膀:“有你在,我怎麽會怕他?”
喬岳嘴角微抽,這話毫不客氣,直接把他這個錦衣衛當成了自己人。
還站在他面前,把“惡名”二字說得坦坦蕩蕩。
喬岳盯着那雙剛吃完蟹黃包便搭在自己肩頭的爪子,雙眸微眯,緩而冷冽道:“怎麽?你和錦衣衛很熟?”
“啊?不太熟。”賀之漾笑容一僵,收回手道:“但我和千戶大人您也不算陌生吧?”
要不怎麽說喬岳張嘴即讨打呢?
前幾日還冒充他哥哥,一轉臉又在這兒冷冷說不熟?
當什麽錦衣衛啊,去戲班玩變臉得了。
“既然不太熟,就要注意分寸。”喬岳聲音清冷,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知道錦衣衛的惡名,不怕我對你做惡事?”
賀之漾:“……”
要完。
他剛才說得順溜,一不小心在喬岳面前吐露了他對錦衣衛的真實印象……
喬岳語氣散漫,賀之漾卻想起方才瞬間倒地不起的可憐人,不由摸摸脖頸打個寒顫,小嘴忙叭叭叭的挽回:“這……惡名美名都是傳言,我可從沒信過,我只信我看到的。”
喬岳微微擡眸,忽然起了幾分興趣:“哦?那你眼裏的我又是何類人?”
賀之漾求生欲已到位,信口扯道:“……個高腿長,威武坦蕩,今兒的事兒也能看出來,岳哥您還是個正直不阿,為民除害的俠客……”
彩虹屁還沒說完呢,已被喬岳冷冷打斷:“錦衣衛為朝廷做事,鷹犬之流,和俠客無半點關聯,更擔不起你口中的美名。”
賀之漾懵了:“啊?”
他挑好聽的話昧着良心叭叭說,喬岳他倒還不樂意了?
真有自知之明,也真他媽的難伺候。
喬岳不再多說,心頭忽然湧起無法言說的煩悶。
他不知自己想聽哪種答案,甚至不知為何會發問。
罷了。
只是不相幹的人,又何必計較是誤解還是理解?
賀之漾悄悄側眸,眼看氣氛不對,悄悄把那包子遞到喬岳掌心,擡腿便要溜走。
“慢着。”喬岳緩緩開口,目光落在遠處的許姨攤位上:“那人是一介婦孺,幫她不會有任何利益,你為何要出手?”
賀之漾被他這話說愣了,頓了頓才挑眉道:“啧啧,許姨給你的那屜包子還熱着呢,就吐出這種讓人心冷的話,哎,看來你啊,注定不配得到世間大愛。”
也不配和他說話。
喬岳捏住他手腕:“你還未回答。”
賀之漾覺得沒甚好說:“許姨對我挺好,又是我同窗的家人……我總不能眼看着兵馬司欺負人吧?”
喬岳意外的挑挑眉心。
本以為賀之漾是窩裏橫的讀書人,卻沒想到他也算仗義磊落,敢和兵馬司叫板。
若不是自己現身,想必能仗義到把小命直接搭進去半條。
喬岳松開手,順理成章的漠然道:“這些攤販手無寸鐵,國子監又羸弱,自然只能任人宰割。”
賀之漾登時跟被戳了死穴一樣冷道:“國子監哪裏羸弱?我們也有騎射課,堂裏好多同窗拿甲等,同窗平日被拘着,不敢打鬧鬥勇罷了,改日正經切磋,也讓你嘗嘗我們的厲害。”
喬岳勾起唇角,神情半分包容半分不屑。
“而且拳腳不好就是弱人一等麽?”賀之漾丢了面子,哼道:“憑拳頭論高低是野蠻行為。”
錦衣衛不通經史子集,朝廷文官常常以此打壓他們。
喬岳不知想起什麽,臉色微變,不再多言,冷冷揚手,朝賀之漾扔來一個精巧的小瓷瓶。
“這是傷藥?”賀之漾接過,心裏湧上暖意,偏不服輸的嘴硬道:“男人打架,一點小傷至于麽?”
“留着吧。”喬岳冷冷一笑,大馬金戈的從他身旁走過:“以後你用它的時日還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