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打完就跑 鷹犬收起爪牙意欲認主

幾個人玩鬧了一陣, 轉眼到了申時,準備各回各家。

這地方偏僻,許一清他們幾個不會騎馬的上了馬車, 剩下四五匹馬, 由大家分着騎。

喬岳瞟了一眼身邊的賀之漾, 不住動歪心思……

許一清那小子坐在車裏,總歸是用不到鬥篷的, 自己手裏頭還沒小狐貍的東西呢, 若能要過來, 也是件美事。

他暗中思量好, 随即輕聲咳了幾下, 松開持缰繩的手,放在嘴邊呵了兩口氣:“今兒的天還挺冷,我穿得還是單薄了些。”

龐瑛聽見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不由奇怪的看了喬岳一眼。

喬岳向來不畏寒,前幾日隆冬穿着單衣也沒說什麽, 怎麽如今卻跟缺衣少穿的小可憐似的?

賀之漾在二人身側,聽見他們說話忙打馬過來, 瞟了一眼喬岳:“岳哥是覺得冷了?”

喬岳不言語他還沒發現,車外騎馬的幾個人裏, 只有喬岳穿得單薄。

喬岳垂眸:“忘帶披風了,無礙。”

其實是一個“不小心”忘在了那宅子裏。

賀之漾擡頭看了看愈下愈密的雪:“這雪還要下好一會兒, 你沒有披風受不住吧?”

雪飄飄灑灑,積在地面上厚重松軟, 寒氣也沁膚透骨,喬岳一身單衣,這一路定然不好走。

那你倒是把那小厮抱着的鬥篷快些給我啊?!

喬岳心裏急躁, 面上卻輕輕搖頭,聲音也委屈無辜的讓人心酸:“在冰霜雪地裏呆慣了,也不再覺得冷。”

龐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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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之漾聞言一怔,不由得望向喬岳。

少年站在淡淡的雪塵裏,衣衫單薄,雙眸微垂,賀之漾只道喬岳向來跋扈兇悍,此刻望過去,卻沒來由察覺出幾分伶仃的孤寂。

他母親早逝,父親冷厲,旁人對他避之不及,平日裏又有誰會關心他的冷暖?

賀之漾默默嘆口氣,從前只覺得許一清身世凄涼,仔細想想,喬岳亦是讓人疼憐。

許一清坐在車裏,那鬥篷給喬岳倒是恰好。

賀之漾招招手,示意小厮把備用的狐裘鬥篷遞給自己,親自踩着松軟的雪走過去:“岳哥,你穿我備用的吧?”

喬岳下馬大步走了過來,站在賀之漾面前:“系上。”

若是以往,喬岳這般發號施令,賀之漾早眉毛一挑撂挑子,但現下心思還沉浸在喬岳是個不知冷暖的小可憐上,非但沒介意,還覺得乖乖立在原地的喬岳格外溫順,認認真真走上前抖開鬥篷,搭在喬岳肩背上。

忽然被厚實妥帖的溫暖環住,喬岳輕輕擡眼,賀之漾挺秀白嫩的鼻梁離自己不過咫尺。

正在認認真真給自己系脖頸處的帶子呢。

喬岳負手微哂,小狐貍果真吃示弱這一套。

這有何難?以後自己就當那個最弱小最需要照顧的小可憐吧。

做戲要做足,這是喬岳早就明白的道理,他掩住眸子中的冷厲,輕聲開口:“多謝漾哥……”

賀之漾擡頭:“?”

他性子使然,極愛慰藉疼惜身邊弱勢的人,喬岳方才的幾句話顧影自憐,倒是讓他也心疼了幾分,只是 ……照顧許一清,心下只有輕松調笑,可來照料喬岳,特別是撞進對方黑而沉的眼眸時,賀之漾總覺得頭皮發麻。

明明他是獻愛心的,為何總有莫名的被操控感?

還沒想清楚,頭頂的人又開腔了:“喬某孑然一身,了無牽挂,無人關懷,也只有漾哥肯在大雪之日給我系鬥篷了……”

聲音越說越低,透着一股孤寂。

龐瑛愣在當場。

是他平日太糙漢對千戶關心不夠麽?他們千戶心思竟如此細膩,別人給系個鬥篷都差點淚灑當地?

這話聽得賀之漾心裏一疼,喬岳生性跋扈,從未将沉淪的苦楚說與人聽,如今只因一個鬥篷,竟忽然感慨到這番地步。

可見平日裏從未被善待過吧?

他忙擺了擺手:“岳哥別妄自菲薄啊!你現在多威風,你看啊,這京城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想和你結交的,一種呢,是一見你就吓得遠遠避開的,多有排面啊!”

說句心裏話,錦衣衛除了名聲臭點兒,簡直是賀之漾理想中的職業,奉旨嚣張!

喬岳才不關心京城有幾種人,他眸色沉沉看向賀之漾:“你是哪種?”

“我?”賀之漾笑呵呵的摸摸鼻子:“第一種呗,你當時把我從兵馬司提出來那天,我就曉得跟着岳哥有肉吃。”

喬岳聞言,黑沉沉的眼珠在賀之漾身上亂轉了兩圈,不動聲色道:“那咱們可商量好了,我這兒兒有的是肉,日後,你可不許跑掉。”

賀之漾笑嘻嘻的答應了,還狀若安慰的撫撫喬岳挺拔淩厲的肩。

龐瑛恰好往此處看,正巧看到賀之漾笑着伸手撫上他家千戶的肩頭,挺括的線條忽然一僵,随機如繳械般松弛下來,像是……鷹犬收起爪牙意欲認主似的?

龐瑛被這詭異想法激得一哆嗦,瞪大眼睛又看向二人還要如何動作。

但賀之漾并未再做什麽,只笑着說了兩句,随即翻身騎上馬背。

一行人從宅子回京城中心要穿過一大片樹林,今兒剛下了雪,樹林萬籁俱寂,前路只有厚軟幹淨的雪地綿延不絕。

霍堯和馮境心癢難耐,悄悄下馬團了個大雪球,嘻嘻笑着用力朝賀之漾投去。

雪團打在鬥篷上暈開,在松軟的狐毛上留下水印子,賀之漾挑眉,立刻翻身下馬,在樹周遭瘋狂團雪球朝二人發起死亡輸出。

霍堯早有準備,小雪球密密匝匝的朝人扔過來,根本不給賀之漾喘息的機會,賀之漾被二人突襲,只有躲閃挨揍的份兒。

餘察察立刻看不下去,翻身下馬迅速團了個大雪球跑過去,叉腰道:“敢欺負漾哥,我饒不了你!”

霍堯二人被扔了一身雪,笑罵着團雪球還擊。

餘察察之後又跑來了四五個來玩雪的錦衣衛,霍堯看大敵當前,忙豎起警惕,迅速囤好雪球備戰。

幾個團團朝他們圍攏的錦衣衛手裏卻并未沾雪,只是像雪地裏的群狼似的一步一步逼近,嘴角還依稀帶着不羁的笑意。

霍堯馮境背靠背抵着粗壯的大樹,有點猜不透:“你們……你們要怎麽樣?”

“敢偷偷動漾哥,那我們幾個可看不過去。”餘察察裝模作樣地擺擺手,那幾個同來的錦衣衛立刻嘻嘻哈哈的一擁而上,搬腿擡胳膊的,把霍堯整個人擡到半空。

“啊!”霍堯全身一輕,才發現自己跟砧板上的魚似的被三四個錦衣衛擡起來,他又好笑,又驚恐的掙紮道:“哥,先放我下來,有話好好說啊哥……”

“一二三!”餘察察他們才不理會霍堯的驚恐,将人擡到一個雪坑旁,喊着號子跟丢小雞似的揚臂一甩,把人投到了雪地裏,霍堯在雪地裏掙紮,顯得弱小無助又脆弱。

錦衣衛随即上前,團雪球繼續打,霍堯被幾個人圍攻,根本逃脫不了。

“爺,各位爺,我錯了。”李冀看着霍堯的慘樣,趕緊棄暗投明:“我和你們是一隊的,你們說打誰咱們就打誰!”

餘察察笑得打鳴,一使眼色,幾個人朝旁觀的李冀跑過去,雪球咻咻咻往背上打去,結實的雪碰到他的脊背,瞬間散成一片。

霍堯也從雪坑裏爬起來,和錦衣衛一起組隊去“欺負弱小”,一時間滿場都是李冀的嚎叫。

“啊啊啊,哥哥手下留情……”終究還是逃不過被幾個人擡起扔到松軟雪地的命運,李冀絕望的閉上眼睛:“漾哥救我啊啊啊!我再也不和錦衣衛打雪仗了!!”

許一清聽見慘叫,從車裏伸出頭:“漾哥,前頭是打雪仗還是埋活人呢?”

賀之漾吃吃笑:“就……千萬不要和錦衣衛打雪仗。”

特別是生在北方的錦衣衛!

賀之漾眼神一轉,落在了始終靜坐在馬背的喬岳身上。

這人生在京城,定然也愛玩過雪,怎的今日這麽沉得住氣?

賀之漾哪裏曉得喬岳怕弄髒了心愛鬥篷的心思,他悄悄下馬,團了個軟綿綿的雪球,逗弄似得朝喬岳的袍角下擺打過去。

沒什麽太大殺傷力的雪球扔在袍擺處,喬岳挑眉,雙眸望向遠處還在狗刨式團雪球的賀之漾。

他輕翹唇角,翻身下馬。

賀之漾察覺出背後的腳步,轉身一看喬岳竟真的走下馬背大步朝他襲來,吓得抱起團好的大雪球拔腿就跑。

喬岳無奈的搖頭,好個狡猾的小狐貍,打完他就跑。

賀之漾生怕被喬岳擡起來扔到雪坑裏,邊跑邊往後拼命扔雪球:“哥哥哥,我錯了,我就不該惹你!”

他是看喬岳一個人坐在馬上沒意思,才想着和他玩鬧,但一想到方才錦衣衛的打雪仗方式,吓得立刻開溜。

喬岳微微閃身躲避,賀之漾費勁團的雪球呼呼呼扔來,但絲毫沒沾在他的發絲上。

更沒有阻止他的腳步!

賀之漾驚呆,快跑兩步俯下身,徒手瘋狂刨雪,嘴裏威脅道:“哎哎哎這個很大!你避不開的!我要扔了!我真的要扔了!別再往前了你!”

喬岳卻絲毫沒猶豫,直接大步上前牢牢抓住他的爪子。

賀之漾挑釁不成反被扣住,心想要完:“別扔我啊岳哥!那個雪坑我不去……啊啊啊我死也不去……”

賀之漾閉眼半晌,沒等到身子一輕,卻覺得指尖一暖。

他睜開眼,喬岳正含笑盯着自己,那雙向來透着兇光的眼眸泛着顯而易見的溫柔。

賀之漾頭腦轟然作響,像是突然觸及某種不敢細思的真相似的,他迅速避開眼神,心口卻着魔似的亂跳。

自己的手上戴着喬岳的玄皮手套,想來不止是禦寒,還能作拉弓射箭時的護具使用,手套表層的獸皮沾染着暗色血跡,望去滿是戾氣,裏面卻是細膩柔軟的羽毛,遺留着喬岳手掌的溫度。

喬岳一股腦的追自己,不是為了報仇,是怕自己玩雪凍到手,要給自己罩上這手套麽?

賀之漾思緒萬千,不準自己再繼續腦補。

“慌什麽?”頭頂傳來喬岳縱容懶散的聲音:“我站這兒不動,你打吧。”

語氣裏的寵溺,聾子都能聽出來。

“我鬧着玩兒的,哪兒能真打你……”賀之漾怎好勝之不武,尴尬的摸摸鼻子,輕咳道:“他們是不是還在等我們回去,玩的時間不短了也,我他媽的……我先回去了啊岳哥……”

說罷,捂着怦怦的心跳聲,逃命似的大步離開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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