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三司會審 唯獨賀之漾踩着春日的陽光,……

因着太子在皇帝面前按喬岳所說, 真情實感吐露了心思,皇帝倒有幾分動容,順水推舟同意親審此案。

皇帝和三司同審科舉案的消息登時傳遍了京城, 國子監的同窗們紛紛在私下議論。

“陛下竟然親自審理此案, 看來絕非小事, 也許真是錦衣衛和東宮勾結,好把同黨放進去呢?”

“不會吧……太子要提拔人, 還用如此大動幹戈?而且還是太子主動請求陛下審案, 想必是清白的……”

“錦衣衛何等嚣張, 背後也許還有東宮, 三法司怎好審問?陛下這是來給他們撐腰呢……”

賀之漾近幾日卻始終在回想當時在科舉考場外的場景, 他記得很清楚,在考生進場時,他分明看到了黎霄從考苑裏出來, 和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倉促間竊竊私語了幾句,還左右瞧了瞧, 飛快遞給那人一個信箋。

他當時站得遠,二人說了什麽不得而知, 此事前前後後也不過眨眼之間,但賀之漾極為确定的确有信箋從考場傳出來。

眼看要開考, 有什麽重要的信件,非要在趕赴考場前遞過去?

他還聽說作弊之人手裏握的, 千真萬确是考卷題目,而喬岳是監考官, 早早知曉題目,搜檢時又沒把人攔住,自然極有嫌疑。

但……黎霄能從考苑裏出來, 想必也會有接觸到題目的機會,會不會是他知曉皇帝忌憚太子和喬岳,所以故意設局透題,把禍水引向負責此次監考的喬岳……

賀之漾拉住霍堯,露出回憶的神色道:“一清考試那天,咱們在考場外的偏僻處閑聊,你記得黎霄親自從考場出來,和一個人耳語了幾句麽?”

霍堯挑眉,思索道:“恩,怎麽了?”

“你說那個信箋裏裝的會不會是考題?”賀之漾道:“此案是陛下連同三司一起辦案,又是你父親主審,我們可以把此事講與他,也許恰是案子的關鍵所在。”

霍堯一時沒有搭腔,目光落在賀之漾焦急的面龐上。

他知曉賀之漾向來心大,萬事不上頭,這幾日卻為喬家的事兒到處奔走打探,臉龐明顯小了一圈。

霍堯想了想,淡然道:“都察院,刑部那麽多人,難道還用咱們去提醒,若是真的有什麽,他們肯定能曉得。再說就算是黎霄有意陷害,他也不必親自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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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之漾搖頭,堅持道:“但你不覺得太過湊巧,他交談的那人,恰好就是出事的考生?當時即将開考,考場外似乎就剩了我們幾個人,而且就算當時有人撞見此幕,他們不曉得黎霄的身份,也并不曉得他和喬家不睦,我們既然撞見,怎麽能不理會?”

他看向李冀馮境道:“你們當時也看到了,過兩天審案子的時候,國子監也會去旁聽,我們一同把此事告訴主審?”

馮境李冀對望一眼,都吸吸鼻子沒言語,他們是和錦衣衛關系還成,但遠遠沒到挺身而出的地步。

特別是此事涉及科舉,讀書人向來對錦衣衛有偏見,聽說是喬家暗中做了手腳,一個個都恨得咬牙切齒,又把鷹犬霍亂朝綱的弊端拿出來翻來覆去的講。

連給他們上課的博士這幾日都眉飛色舞,喜滋滋的和他們講道此事也許是陛下處置冷落錦衣衛的好機會,還說什麽喬家傾覆後,錦衣衛的權勢會進一步削弱,皇帝會更信賴倚重文官等等……

當然說到最後,還是以勸學收場。

聽完博士的激勵,不少同窗都宛如打了雞血般認真讀書,盼望着朝局變幻,廠衛收斂的那一天。

全國子監的監生們嘴上不說,各各心裏也暗自期待喬家樹倒猢狲散,錦衣衛從此一蹶不振。

而他們幾個……若是在大庭廣衆下出面做了證說了話,有沒有用且不去說,豈不是直接和同窗們師傅們為敵麽?

回家父兄痛罵不說,這以後在朝堂之上還混不混了!?

賀之漾在古代這麽多年,略一思索也曉得他們的難處,靜默片刻裝作不在意的笑笑道:“哈,我也就随口一說,不會玩道德綁架,你們不出面就不出面吧,別不舒坦了,怎麽選都是好兄弟。”

李冀聽賀之漾這麽說,才如釋重負的露出笑臉。

不管他們要如何權衡,賀之漾默默想,他都要去作證的。

初六日,刑部衙門前聚集了不少人,事關科舉,更因為皇帝親自審案子,不少官員百姓都好奇的在衙門外探頭探腦。

錦衣衛們橫刀立在門畔,擋在衆人面前。

科舉舞弊是大案,事情未水落石出前,皇帝下旨暫停閱卷。

閱卷暫停,考生焦灼,這些審問案情的文官心裏也着急,只想匆匆審明白案子,不再耽誤這屆科舉的閱卷。

他們不曉得皇帝的心思,但對錦衣衛都很是不忿,案子沒申,已經覺得八成是錦衣衛的問題。

主審的刑部尚書是霍堯的父親,為人清正,又是科舉出身,和錦衣衛天然對立,一聽到此事就已經咬牙切齒在家痛罵錦衣衛。

怎麽看,這場案子都是不利于喬家的。

黎霄一身飛魚服,神采奕奕的随衆人給皇帝一起請安,事不關己的站在堂側,心下已經開始盤算着喬家傾覆後,他要如何步步上位。

此事微妙,但畢竟還未定案,皇帝看了看站在堂下的喬岳,和緩了語氣:“科舉事關國運,又牽涉到愛卿,朕此次親來問案,也是想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弄明白,無論此事結果如何,都和你父親無關。”

喬岳謝了恩,道:“陛下所言極是,科舉是大案,臣定會知無不言,将此案查個水落石出,不給奸人可乘之機。”

黎霄心思一動,不由瞥了喬岳幾眼,心裏莫名發緊。

只聽皇帝又對主審官霍尚書道:“卿盡管大膽放心去查問,無論事涉何人,有朕在,你都不必包庇顧忌!”

皇帝此次前來,又意有所指的說這些話,分明是給這些文官壯膽,免得他們面對太子和錦衣衛束手束腳,不敢下手。

餘察察,龐瑛幾個人一凜,都不禁擔憂的看向喬岳。

喬岳卻面色平穩的站在堂下,對這番話似乎置若罔聞。

霍尚書靜靜心思,立刻傳喚吳德。

吳德在诏獄受了驚吓,又見高堂上坐着皇帝和高官,登時腿腳發軟,被人拖上大堂時摁跪在地上時兀自抖索。

他怯怯看了站在自己身畔的喬岳一眼,滿臉欲言又止。

黎霄眼中劃過輕蔑和不屑。

衆人也倒吸一口涼氣,若說此事是喬岳和太子勾結,想透出考題好提拔東宮的人,那也該選青年才俊吧?

這人明顯頭腦不靈光,這麽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就算金榜高中,日後對太子又有什麽助力?

犯得着冒這麽大風險透題麽?

皇帝不發一言,示意自己只是旁聽,讓霍尚書開審。

霍尚書問道:“吳德,你科舉作弊,人贓俱獲,你對此事不否認吧?”

吳德動動唇,飛快地看了黎霄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霍尚書看了站得筆直的喬岳一眼,定定心思對吳德道:“你在供詞上說……是錦衣衛把題透給你的,可有證據?今日陛下在此,你要把前因後果都說個明白!”

他心裏還是想把此事扯向錦衣衛,若是能靠此案一舉鏟平錦衣衛,他在文官中的聲譽定然鼎盛。

“的确是錦衣衛把題目給小人的,早在上個月,小人已經到了京城,住在一家會館裏,陰差陽錯認識了一個男子,他說……他說他認識手裏有考題的大人物,若我能乖乖配合,不但能高中,還答應給小人黃金百兩……小人當時身無分文,一時糊塗就……”

“哦?”霍尚書愈聽眉頭皺得愈緊,有些意外:“別人都是花錢買考題,到了你這裏,卻是別人花錢求你作弊,看來是旁人對你有所求了?”

黎霄心裏一驚,雙眸緊緊盯住吳德。

此時,有來自大理寺的陪審開口道:“看來此事的确是錦衣衛主動所為!不過此人說的話也不可全信,自古至今,都是考生買考題,怎會有人主動貼錢給考題?簡直可笑至極!不過錦衣衛透露考題交換銀兩,簡直是把科舉當兒戲!”

一邊說還一邊氣勢洶洶的盯着喬岳,在他心裏,此案極為簡單,也和太子等等沒啥關系。喬岳身為錦衣衛,對科舉當然沒有絲毫的敬畏之心,手上有了考題,肯定想要透露題目換銀子,至于這考生,為了自己的清白,自然把髒水往錦衣衛身上潑,不會說是自己主動買考題。

霍尚書聽陪審如此說,立刻不悅的皺皺眉頭,他意味深長道:“先不必急着下結論,以往官員透題,所求的無非是財,可這次的案子,卻是透題者主動示好,且願意贈送黃金百兩,可見圖謀之事絕不僅僅是財。”

氣氛登時有些凝重,所求是財,倒還好說,但若是真如同此人所說,又是所為圖何事呢?

“他所求的确不是財。”喬岳目光掃過霍尚書,淡然道:“若是求財,考題定然廣為傳送,可眼下經過調查,只有一個考生手裏握有題目。”

若透題之人是為了財,怎會舍得只給一人呢?

霍尚書皺皺眉,愈發覺得此事撲朔迷離。

“還有,透題之人的确答應科舉後給吳德一筆錢。”喬岳看向怔在原地的陪審:“這并不是可笑之事,想必尚書大人心裏也清楚,您派人搜查吳德所住的會館時,發現了寶鈔票據。”

霍尚書一怔,他是在會館翻出了票據,三百兩黃金,有日期和署名,日期恰在科舉之後。

想到此,他不僅有些佩服喬岳,他和自家兒子的年歲差不多,卻臨亂不驚,甚至已經不急不緩的提前查清了自己手握的證據。

霍尚書打起精神,警惕應對。

喬岳道:“可見是有人主動尋到吳德,并承諾他事成之後,憑這票帖可去領取黃金。若真的是我透題,那這張票據便是我拟的,請問霍尚書,我為何會花金子拜托旁人把自己置于危難之中呢?”

黃金三百兩,不是一個小數目,是誰一擲千金,那人又打算讓一個舉人做什麽事?

黎霄聽罷這番話,不由冷汗涔涔,用眼角掃過皇帝,看到他一臉平靜,方定了定神色。

喬岳巧舌如簧又怎樣?總之這一切都是喬岳的猜想,并無證據直接指向自己。

更重要的是,聖上早就對喬家忌憚,就算他真的能證明清白,陛下想借此時機出手,也是他喬岳無法阻攔的。

霍尚書一時六神無主,狐疑地看向吳德:“那票據又是誰給你的?”

吳德吞吞吐吐,半晌沒有吐露出名字。

黎霄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上前道:“霍尚書,此人已經招供,連狀子也寫了,他既然已經指認,那張票據和本案又有何關系?”

霍尚書皺眉道:“黎總旗,此人是你抓獲的,當時他是正在翻看作弊的夾帶,還是?”

黎霄面色不善道:“自然是翻夾帶,尚書不問案犯卻來問黎某,是信不過我麽?”

霍尚書總算理清了幾分思路,口幹舌燥道:“非也,只是我看那張夾帶上只有考試題目,并無答案。既然卷子已發,他又何故去看題目?難不成是故意等待被抓麽?”

有票據,沒答案,這不像是為了名次作弊,反而像是有人拜托他做出作弊的樣子。

一番話說得黎霄面色變了變,幾乎啞口無言。

喬岳适時的提醒道:“尚書所言極是,科舉的夾帶向來長篇大論,恨不能把自己知曉的都盡數寫上,吳德所帶卻只有題目,沒有答案,這未免也太蹊跷——屬下猜想,會不會是時間緊急,來不及預備答案呢?”

霍尚書皺皺眉,但大庭廣衆之下,喬岳的疑慮很有道理,他也不好不聞不問,只好傳守卷官員前來問詢。

“題目是陛下親手所寫,在考試前一天交予你,從那時開始,到考生領卷之前,可有異樣?”

這人仔細回想,似乎欲言又止。

“你放心說,有陛下在,難道你還怕沒人為你做主麽?”

“是……”那人邊回憶邊道:“那時即将開考,臣正在整理卷宗,卻突然闖進來一名錦衣衛,說是要查看卷子份數,臣一時不慎,就讓他拿過去數了數卷宗。”

霍尚書皺眉道:“錦衣衛?”

他以目示意喬岳:“可是他?”

守卷官忙道:“不是喬千戶,臣和千戶負責科舉事宜,在好幾日前已經熟識,那次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錦衣衛,臣當時還以為是喬千戶手下的人,所以……”

事情一步步向自己的預設走,喬岳擺擺手,示意龐瑛把人帶出來,開口道:“你看看是不是這位?”

龐瑛扣着一名滿臉怒容,尚在掙紮的錦衣衛,這人一看便連聲道:“對對對,正是這位!他當時數了數卷宗,便急匆匆的走了。”

那人兇巴巴道:“那又如何,我是巡場的官員,數清卷子,看看是否和人數匹配,難道還違了律法?”

黎霄擡眼看到此人,心下登時一驚,此人是他的親信,從尋吳德到最後的透題都有他的參與,也不曉得喬岳是從何時瞄準了他?

黎霄愈想愈怕,胸有成竹的快意消散,一顆心開始七上八下。

喬岳道:“當日我恰好遇見此人,發現他行跡匆匆,特意留心,霍尚書,得知考場題目的,本來只有幾位閣老和屬下,但若是此人把題目在開考前千鈞一發之時透露出去,那透題者自然來不及寫答案,只能有題目罷了。”

皇帝始終挂着淡然的表情旁聽,此時卻忽然沉聲道:“黎霄,此人不是常随你一起進宮麽?”

黎霄吓得微怔,忙不敢怠慢道:“此人的确是屬下的親信,只是臣不知他去查閱卷宗之事,再說他身為巡場官員,查看卷宗雖不合規矩,但也不能證明題目是他透露出去的吧?”

說着說着,黎霄還有些委屈的跪在地上道:“陛下對臣恩賞有加,臣知陛下看重科舉,臣一心一意看着考場,哪會留意旁人的動靜……還望陛下明察。”

皇帝和藹地擺擺手,示意他站起身:“朕也只是随口一問,你莫要驚慌。”

皇帝近年來對喬家忌憚,一心想要培養在錦衣衛中屬于自己的後起之秀。

黎家的上位,可以說是他一手提拔的。

他自然願意選擇相信黎霄。

門外推搡的人群中,賀之漾忍不住皺起眉頭。

黎霄的親信去看考題,黎霄又跑出考場外和吳德傳消息……

他怎麽想都覺得此事和黎霄脫不了幹系。

皇帝的态度很是清晰,霍尚書定了定神色,聲音陡然轉厲:“這一切皆為猜想,大堂之上做不得數!喬岳,吳德已經寫清此事是你所為,你還有何話可說!”

喬岳心下冷笑,票據,人證皆是證據,本想引着這幾人去查出真相,誰曾想這些人非但不領情,還執意把髒水往自己身上潑。

也是,皇帝對他喬家百般忌憚,這些官員自然會趁機打壓。

喬岳靜默片刻,調整好思緒正要再次開口。

忽聽身後傳來少年清朗的聲音:“霍尚書,既然票據和證人都做不得數?為何這人的一面之詞就能當成證據了?”

喬岳回頭,衆人都在混沌中竊竊私語,唯獨賀之漾踩着春日的陽光,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少年還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緒。

隔着兩三尺的距離,可以清晰的看出,他俊朗的面上浮現出的擔憂,氣憤,和隐隐的焦灼不平。

喬岳定定看向他,忽然想到,十幾歲的少年真好啊。

嘴上不承認的心思,都寫在臉上被他盡數看了去。

鄰校宿敵對我俯首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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