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親自喂食 他一身飛魚服曳地,立在刑架……

賀之漾收回手, 冷冷看向黎霄。

他知道這種人最會拜高踩低,怎麽可能會好心給他送飯食。

他來獻殷勤,也還是為了羞辱自己而已。

餓了三天, 全身無力, 賀之漾懶得和他多費口舌浪費力氣, 只是雙手撐在身畔,用鄙夷的目光掃過黎霄。

黎霄登時被這目光刺激得怒氣翻湧。

如今賀之漾被指作弊, 國子監對他顯然是戒備提防, 甚至連他親哥哥都裝聾作啞, 任由國子監的人磋磨他。

可他在此卑微境地, 不說讨好讨好自己, 竟然還是一副冷傲讨打的嘴臉。

不過眼下,賀之漾這模樣沒有絲毫威懾力,反而引得人想要欺淩施暴。

黎霄心中微動, 緩緩笑了一聲:“漾哥是沒力氣吃是麽?那我親自喂你如何?”

說罷,他一把抓過全身脫力的賀之漾, 手上發力,把人牢牢摁在地上, 撿起地上的食物,不由分說兇狠的要往賀之漾嘴裏塞。

賀之漾咬緊牙關, 用力掙紮,但黎霄是善于擒拿的錦衣衛, 他卻被餓了好幾日,渾身沒有半分力氣。

任由他怎麽掙紮, 那沾染了塵土的食物還是離自己越來越近。

賀之漾閉上雙眸,誰知沒等到被辱,反而察覺出伴随着一陣風聲, 黎霄被大力甩出,發出一聲悶哼。

賀之漾疑惑的張開眼,卻不由得愣住。

一直緊閉的門被完全打開,日光傾斜下塵土飛揚,喬岳衣袍剛剛乘風落下,滿臉冷戾兇狠,雙眉仍是如同往常般張揚英氣。

黎霄被喬岳一腳踢在背心,趴在地上轉過頭去,顫聲道:“喬……喬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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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管賀之漾的,都是他在國子監安插好的人手,掐飯斷食做的很是順手,國子監的師傅們也沒人看顧賀之漾,自然能讓他長驅直入。

他也忌憚喬岳,但如今喬岳升任鎮撫摸,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心在管前朝的事,這幾日更是在京薊一代追捕查案,賀之漾于他來說,不過是鄰校的玩伴。

喬岳是錦衣衛,怎麽可能處處關照一個國子監的書生?

此事八成傳不到喬岳耳中,就算退一步說,喬岳聞聽到了也願意插手,又怎麽會在此時就能從外地趕來?

可喬岳真真切切站在黎霄面前,容不得半分作假。

黎霄傻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喬岳卻不再看他一眼,大步走過去,攬住面色蒼白的賀之漾。

小狐貍向來靈動狡黠,這次卻垂耷耷的被自己摟在懷裏。

連那雙眼眸都褪去了往日的神采。

喬岳垂眸,掃過滿地狼藉的食物,又用看垂死之人的神色掠了黎霄一眼,攬住賀之漾大步走出繩愆廳。

兩人剛并肩走出繩愆廳,賀之漾身上一軟,不由自主往前倒去。

一雙大手牢牢的攬住他的腰身:“撐住,先回相公家去。”

“恩……”賀之漾沒力氣和他計較誰是相公誰是媳婦兒,閉上眼道:“歇歇再走。”

喬岳抄起賀之漾膝蓋,把人橫抱在懷裏大步朝外走,嗓音有點啞:“在我懷裏歇歇吧。”

賀之漾躺在喬岳懷裏,望着喬岳如斧鑿般的冷硬下巴颏兒和微紅的眼圈,疲憊的翹起唇角。

還以為多強硬一人呢,自己怎麽看到喬岳眼圈都微微泛紅了。

只是作弊,只是被關了三天,還沒給飯吃……而已。

自己都不難過了,他卻好像要天人永別一樣。

從京薊到國子監騎馬也要将近一日,喬岳定是聽到消息,馬不停蹄的奔赴而來。

賀之漾輕輕吐了幾個字:“傻不傻?”

他本來遭此劫難,除了對國子監師傅們的怨怼,也有些後悔給喬岳準備這份縮印文書當生辰禮。

畢竟若不是自己孤注一擲非想搞些驚喜,也不至于遭此一劫。

可看到喬岳疼惜到恨不能以身相替的模樣,又非但不後悔,心頭反而掠過怕喬岳因這番意外不喜歡自己給他的禮物……

賀之漾暗自搖搖頭,自從二人心意相通,傻的又何止是喬岳一人……

國子監的少年們看到錦衣衛出入國子監如入無人之境,懷裏還抱着他家校霸,一個個都如看燈市奇景似的,嘴角抽搐半晌,才想起事關重大,拔腿跑去報信。

聽說自家不成器的學生被錦衣衛當衆帶走,祭酒幾人滿頭大汗的跑過來阻攔。

“站住!賀之漾現在身負重案,你不能輕易帶走。”

“錦衣衛查的都是重案,把他交給我不是正合适?”

祭酒一時竟然語塞,半晌又冷哼道:“賀之漾還是國子監的學生,你要把我的學生帶去哪裏?他的安危又如何保證?不說個明白就走,你把國子監置于何地?!”

“學生?安危?”喬岳輕笑一聲,字字皆是冷意:“你還曉得這是你學生麽?他的安危你不必操心,若有空閑,不如先想想自己的安危吧!”

喬岳語氣狠戾,整個人又如兇神般滿溢危險氣息,衆人眼睜睜看着他帶走賀之漾,吓得愣是一步也不敢向前。

他從未和國子監親近過,幾番交往,也是看在賀之漾的面子上有意為之,他們此番傷了賀之漾,喬岳骨子裏對這些人的提防鄙夷登時被激發,強自按捺,才沒有動手傷人。

喬岳把賀之漾愛惜的攬在懷裏,大搖大擺走出國子監,半點面子都沒給國子監留。

賀府不能回去,喬岳也沒想帶賀之漾回去,他徑直把人帶進了自己的院落,早已等候在此地的太醫迎上去,接過喬岳懷中的少年。

喬府的侍從也曉得這是主子看重的人物,自然紛紛迎上前悉心照料。

安置好賀之漾,喬岳立刻轉身返回國子監。

他已經聽說了事由的結果,去國子監和霍堯大致談了談,更是堅定了內心所想。

此事甚是簡單,其實就是有人借賀之漾縮印文書的時機,鬧了一波事。

縮印文書此事說大不大,有不少人也會在暗中自己印一些詩集冊子把玩,說小也不小,特別是賀家長居京營,舉家為官知法犯法。

若是文書和作弊交織在一起,那更是罪不容赦。

有人想鑽空子,自然會動用心機籌謀。

喬岳立刻和餘察察,霍堯一起,找到那幾個作弊的學生,審問恐吓了一番。

這些學生一看到喬岳等人已經魂飛魄散,哪兒還顧得上說謊,竹筒倒豆子一般都盡數說了出來。

那縮印文書是他們幾個想出的作弊手段,把應該記錄背誦的文章縮印成一本巴掌來大的小冊子帶到考場,又方便又隐秘。

只是本來他們沒途徑去縮印,但黎霄出面幫了他們。

他們并不知黎霄背後的手段,也不是真的想害賀之漾,只是太想要好成績,才按照黎霄的吩咐行事。

喬岳寫了折子上奏皇帝,還附帶了黎霄動用縮印處人脈的證據。

皇帝看完折子,已經是龍顏大怒。

他記得,這不是黎霄第一次在考場上做文章。

屢教不改,明知故犯,特別是這一次考試,自己三令五申杜絕作弊,黎霄卻舊病複發,又開始在考場上陷害他人,玩弄手段。

這把朝廷置于何地,又把他這個皇帝的權威置于何地?

皇帝已然不願容忍,下令把黎霄父子下錦衣衛獄看管。

黎霄剛出來沒半月,又被重新抓了回去。

只是之前還是在自己家閉門思過,這次卻是暗無天日的錦衣衛監獄。

他是此地的常客,只是從前都是他審問別人,如今卻化身階下囚,望着熟悉的一草一木,黎霄只覺得造化弄人。

還好皇帝并沒說讓用刑,錦衣衛裏又都是他的故舊,大家沒什麽不共戴天的愁怨,應該也沒人難為他。

誰知進了錦衣衛監獄,等了三日,也沒等到一口飯食。

黎霄有氣無力的晃動鎖鏈,喊不遠處自己熟識的校尉:“任校尉,我是黎總旗,你給我拿些飯食來,出去後必有重謝!”

被叫到的人卻登時站起身,一言不發翩然離去。

黎霄狠狠罵了句:“狗崽子!”

這些人在以往,都是跟在他身後讨口飯吃的主兒,如今翻了身不認人,做事也挺絕。

“想用飯了?”

低啞的聲音在牢獄裏響起,黎霄回頭,喬岳挺拔的身影隐在拐角處的陰影中,如夜枭般令人心驚。

他聲音微微有些發顫:“喬岳?”

要說起怨恨,那整個錦衣衛,他也就和喬岳一人結下了梁子。

喬岳在獄中一人獨大,要想讓他吃點苦頭,是易如反掌。

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再一聯想喬岳之前給過他的警告,黎霄自然心生恐懼。

喬岳倒是一臉淡漠,如往常一般冷冷俯視着他,緩緩道:“黎總旗,你有四日沒進食了吧?”

黎霄拿不準他要做什麽,忙不疊的點點頭。

喬岳态度還算和善,微微擺手,立刻有人利索的上前,呈上飯食和筷箸。

黎霄見狀,唇角微翹,心裏不由冷哼一聲。

果然,聖上只要不下旨處死,那他黎家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他從前是天子近臣,自然異于常人,說不準那一日皇帝想起來他,那就是他的起複之日!

錦衣衛裏的小官不懂這些,喬岳卻對此很清楚,看來不會在他落敗時為難他!

而他也已經猜到了之前幾日無人送飯的原因,還不是他讓賀之漾挨了餓,喬岳把自己抓到這裏讓自己餓幾天肚子。

還真是幼稚。

然而喬岳也不能如何——自己只是暫時失寵,喬岳再想給他那好兄弟報仇,也只能忍氣吞聲。

黎霄悄悄松了口氣,手伸向筷子,準備夾起食物。

一只手倏然壓制住他,喬岳冷凝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來。”

黎霄一怔,看着喬岳穩穩地拿住筷子夾向食物,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喬岳的眼神如捕獵時的雄豹,居高臨下的望着他,在燭火映射下格外令人心悸。

黎霄雙唇輕顫,忍不住向後躲避,喬岳向來倨傲,怎會主動喂他飯食?

此事必定有詐!

喬岳看他躲閃,微微擡手,立刻有人一擁而上,用鐵鏈把黎霄固定在诏獄中的木柱上。

這柱子沾染了無數人的斑斑血淚,黎霄一上去就開始急聲嘶吼:“飯裏有毒?喬岳,聖上沒說要殺我,你怎敢對我動手!你若是害我,黎家不會放過你!”

相比于他的激動反應,喬岳卻始終淡然冷靜:“飯裏沒毒。”

他夾起菜肴,眸光中的寒光一閃而逝:“我若是殺你,不會用下毒的手段。”

下毒,未免太過隐晦溫和,怎麽能舒盡他胸中的郁結之氣呢!

黎霄沒聽出喬岳的言外之意,松了口氣,皮笑肉不笑道:“多謝喬鎮撫關照。”

喬岳已經走上前,高大的身影如陰雲般籠罩,筷子強硬而冰冷的分開了黎霄的唇。

黎霄感受到溫熱的菜肴,忙忍不住大口咀嚼,還道:“喬鎮撫不必如此客氣,放我下來,我自己也可以吃……”

喬岳神情不變,又給黎霄夾了一筷子菜。

喬岳一身煞氣,诏獄陰暗可怖,在刑架上用膳,黎霄表面裝作不在意,其實心裏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但是喬岳既然說了菜裏無毒,那定然不會騙他,黎霄只得放松僵硬的身子,迎合喬岳的菜肴。

只是……他只是覺得那筷子比平日裏用得長些,還未來得及去作他想,已聽喬岳冷戾的聲音響起:“沒空着肚子上路,也不枉我們同朝共事一場。”

喬岳眼眸陡然轉厲,手中的筷頭如一柄利刃,借喂飯之機,筆直地探進黎霄的喉嚨,直插入進五髒六腑。

黎霄發出聲聲嘶吼,痛苦的瞳孔緊縮,雙目圓睜的望着喬岳,唇角滲出絲絲血跡。

親手了結黎霄後,喬岳才冷冷收回手。

他幼時便長在诏獄,殺人無數,年深日久,身上有很深的血腥殺伐氣。

但他近年來,除了在追捕中對獵殺敵人有興致外,他已很少在牢獄中殺人。

就算身為鷹犬,他也是渴望捕獵殺敵的頂級掠食者,對折磨牢中垂死掙紮的腐鼠并無興趣。

而黎霄,斷了賀之漾飲食,又用喂飯羞辱賀之漾,唯有用這般手段親自了結他,才能稍稍消解喬岳睚眦必報的恨意。

一束光線斜照在陰森的诏獄中間,照亮了黎霄因痛苦而顯得扭曲的臉龐,和插在他喉中,筆直指向上空的筷子。

周遭人抖抖索索的看向喬岳。

在诏獄的暗影中,他一身飛魚服曳地,立在刑架旁,如閻羅般令人退避三舍。

喬岳卻未再停留,不聲不響拂衣離去,并未再多看黎霄一眼。

鄰校宿敵對我俯首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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