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名媛之路

八

原來失去一個人并不如想象中痛苦。祁鎮的離去，白露原來存在的煩惱一樣也沒有減少，原本工作的日程也一絲一毫沒有變動。生活總得繼續。不是在過去，不是在未來，只是在當下。

趙勝工作室的例會開得熱情緊張，趙勝老師的聲音粗糙裏透着尖刻，那種不平凡的質感，就如同用肉掌劈開一塊又一塊的豆腐。成批量的寫作任務通過趙勝老師的嗓子，在衆生歡娛的周六被安排下來。

下周寫作大綱拿到手裏的那一刻，白露的踏實感從腳底升騰到頭頂。沒有比暫時不會失業更讓人高興的事了。

“白露。晚上去喝一杯。”散會離開時，先她兩年進入工作室的編劇助理吳起輕快地發出了邀請。

除了歡迎會當天，白露倒是入職三個月以來第一次受到同事的喝酒邀請。提起喝酒白露的記憶不可謂不慘痛。當然是酒量太好結果喝到最後借酒裝瘋不成，腦筋清醒着就把處子之身給了錢繹。

那場陰差陽錯的春情，至今想來都是一場夢魇般的不愉快。整個過程，就像在經期絞痛的腹部之上強行放置冰袋，在迫切需要溫暖的時候，對方給予的卻是完全冰冷的東西。

白露至今不知道錢繹對于這場風花雪月的意外如何評價，但總歸是可以總結為男人的失敗經歷吧。因為至此之後，他們雖然有過短暫的交往，但任何一個人也沒有主動提起過交歡的要求。與前度錢繹不如意的性生活體驗直接影響到了祁鎮和女人在房事之上的态度。每次求歡，祁鎮總是将白露的耐心徹底耗盡，前戲極度充足才願意要她。白露有時忍不住想：明明他們的生理關系如此和諧，難道祁鎮還是有揮不去的陰影？就像她每每在登峰造極前夕，面前總能隐隐浮現出李寒的那張臉一般？兩個人的事，一下邀請到兩位陪客。連如此私密的個人生活都有了四人搓麻将的嘈雜熱鬧。

“笑得這麽傻，就是去了。”吳起拍拍白露的肩頭，似乎把她當成了真正的哥們，“工作室就你這麽一位女性作家，以前真不敢約你。唉。不知道該稱呼你兄弟，還是姐妹。”

一直沒有說話的林楠倒像是忽然有所感悟，開口時也收不住指端的柔情：“當然是姐妹了。白露喜歡男人的，對吧。”

白露點點頭。真是後悔以前沒有經常與同事聯絡感情。原來他們與那些她視力所及內的男人都不一樣。

現在時間還早，吳起說要把喝酒的時間地點發送給她。白露就搭乘着地鐵先回公寓了。

目送着白露走遠的背影。林楠轉頭問吳起，“幹嘛非要這個北方大妞來聚會呀。你看她文文靜靜的，說不準根本沒有把咱們放在眼裏。她不是有了李寒這個閨蜜了嗎？”

“你也知道她有星美的藝人做閨蜜。”吳起笑逐顏開地說，“她還住在美辰國際的單身公寓呢。年紀輕輕，又是外來人口，竟然做女人做得風生水起，你就不奇怪嗎？”

“切——”林楠扁扁嘴，“這有什麽奇怪。巴結她，我們也當不成社交名媛。”

吳起眼泛桃花，盯着林楠始終不開竅的腦門，使勁一戳，“不和她在一起，我們這輩子都不知道什麽叫社交名媛。投資潛力股啊。我的魔都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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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根本不願花費精力揣摩同事存了什麽樣的心思突然與自己親近起來。當然這也不能說白露毫無心機。只是她的性情中向來有這麽一份天地不怕又與世無争的施施然。

當年填報高考志願，白媽媽代表白爸爸一定要讓她學習法律專業，将來可以考公務員，考司法，前途穩定有望。可任憑白家夫婦說破嘴皮，白露也只是口頭無反駁地應承，結果自然是按照自己的意願填報了中文。再比如，三個月前來上海工作的決定，也同樣是她自己的願望。當時祁鎮一臉嚴肅地對她說，“你要是去上海，我們可就是異地戀愛了。你就一點不擔心我們沒有明天。”當時自己怎麽答複來着，“只要我們心在一起，有什麽不可以。況且北京能提供的工作機會不如上海的趙勝工作室更适合我的方向。”祁鎮聽後笑着吻了吻白露的額頭，“敢想敢做，世上沒有一個女人灑脫比得過我家的白露了。”

白露坐在化妝鏡前大力拍打了兩下自己的臉頰，好讓化妝水再快點滲透到皮膚裏去。祁鎮。祁鎮。今天已經是第二次想到這個名字。縱然思念，他也已經有了屬于他的新圈子。在屬于他的社交範疇裏開始新生活了吧。除了祝福又能給他什麽呢？白露突然覺得自己真是了不起。放走一個家世優渥的同齡情人，竟然還在內心之中給予他無盡的祝福。然後，若無其事地梳妝打扮，找回因為愛他而忽略掉，原本應該屬于她的私生活。

白露進入公寓電梯，電梯裏的男侍毫不猶豫地為她按下了去往地下車庫的按鈕。女人伸伸手到底懶得去辯解更正。大概看她穿了禮服短裙，又整整齊齊绾了腦後發髻，便以為她是出門去正式場合社交的吧。白露默不作聲，左手在光溜溜的右臂表面摸了摸。打開手包，拿出手機再次确認了一次與同事約會喝酒的地點。白露有些遲疑：這樣穿去夜店會不會太過正式了。其間，又有兩位香風陣陣的晚宴佳人進入電梯，看她們端莊遠勝于己的禮服和鞋子。白露才有些稍稍放心，或許魔都的風俗就是這樣穿戴講究的。

但三人之間始終連打量的餘光都不屑流露給對方。就這樣，一路任憑電梯把她們載送到了終點。

正是華燈初上之時，早已有香車寶馬在車庫裏等待着美人們。白露直到兩位淑媛上了各自座駕，駛離原地，才漸漸豁然開朗。

她跟了祁鎮三年，做了他三年的全職女友，兼職女伴，總算見識過大大小小的夜宴場合。可入住美辰大廈三個月，她竟然第一次留意到這座豪華女性宿舍樓的夜生活。真是遲鈍啊。

穿梭在各種名駕之中，白露不禁哂笑，自己真是足夠愚蠢。或許李寒早就深谙上海夜生活的秘密了吧。只有她還陷在祁鎮的愛中拒絕成長，做些仙度瑞拉的童話美夢：一個單身女性即便在白天的世界裏如何強悍，也不會輕而易舉地穿上華服，戴上名鑽，坐進名車，手牽名士蛻變為名媛的。

名媛自有有名媛的養成之道。想到這，一向沉穩的白露再也不能平心靜氣了。她跟随在一輛銀灰色的捷豹之後走出車庫的狹小世界，擡頭仰望着陸家嘴燈火璀璨下繁華湧動的夜景，體內湧動起沸騰的熱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