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雙姝

九

再次見到李寒，她原本巴掌大的小臉又瘦了一圈。深玫瑰色的唇膏雖然襯得她五官更加立體，卻也将她的憔悴暴露無遺。女人的眼角眉梢饒是慎重地描畫了幾筆依然掩飾不住身心的疲倦苦累。

“上次和你喝咖啡還是二個月前呢。”白露放下手中的小匙，李寒則正用叉子向口中填送一大塊被切割下來的歌劇蛋糕。

李寒風卷殘雲地吃掉全部甜點，把盤子推到一邊，舌尖在上下唇瓣上輕巧地舔舐了幾下，雙手放在了胃腹之上，滿足地說，“好吃。可是仍然不能讓人快樂。”

“……”

“每次都要你遷就我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白露倒是不以為意，笑說，“你知道每次都是我遷就你就好了。”

聽白露這麽說，李寒也就不自不覺跟随着笑了起來，“我怎麽沒有早早發現你這麽善良可愛？”

“你又不是男人。怎麽發現？”

白露提到男人，李寒剛剛恢複活潑的神色又突然黯淡了下去。攪動咖啡的動作不由自主停了下來。李寒用小匙一下一下慢慢戳着杯子的底部。彷徨着要怎麽向白露傾訴自己的心事。

白露也大約猜到了幾分，“還在為錢繹的事傷心嗎？我知道就算我說出我和祁鎮已經分手的事也不見得能讓你開心。但聽到有人也失去了大學時的男友總能得到一種同病相憐的安慰吧。”

李寒噗嗤一笑，滿腹心酸積攢在心底，既無奈，又無語，白露總是能夠如此坦誠。仿佛事無不可對人言。有那麽一刻，她甚至有些後悔：如果告訴這位閨蜜，自己是因為先做了齊濤的情人，所以才匆匆選擇和錢繹分手的。她背叛男人在先，不知道白露還會不會視自己為友，還是從此将她歸入心計美人的行列，小心提防？

“你呢？恨不恨祁鎮，分手一定是他籌劃在先吧。”

白露點點頭，終于還是咽下了祁鎮給她分手費以及承諾永遠愛她的細節。其實分手總歸是相似的吧。

哪知李寒滿不在乎地說，“分手禮物我要了珠寶。聽說珠寶是男人送給成熟女性的最好分手禮物。所以我要了這些。你呢？”

白露剛陷入怎樣回答的踯躅之中，一位攝影師模樣的男子走了過來，他殷切地把名片遞給李寒和白露，笑容可掬地問，“這位是李寒小姐吧。我能借助照片認出你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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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寒看了看這位自由職業者的名片，倒是大方，利落地點頭承認了。

男子得了勇氣般，把手指向白露，有些不好意思地詢問，“這位絕代佳人，我就眼拙認不出了。”

“你當然不認得，她是名劇作家。又不拍商業寫真。”

攝影師靈活的眼睛轉了一轉，态度誠懇地說，“我可不可以為兩位好姐妹拍一組照片。放心。我只是覺得你們在一起的畫面很美。并沒有商業牟利的意思。”見李白兩人還在猶豫之中，攝影師追加補充說，“我可以寫下保證書。”

“你再怎麽說，我并沒有随意處置我肖像的權利。沒有經紀人在場，我什麽也不能答應你。”李寒講出她現實的苦衷。白露倒是對這件事作壁上觀。拍不拍姐妹照對于她來說差別并不大。她畢竟不是出道的作家和藝人，需要形象管理來取悅粉絲。

攝影師似乎并不死心，他從背包中拿出他的作品集，放在了桌面上。“你們可以先看看我以前的作品。我在業界還沒有任何名氣。可是我的作品努力方向真的能夠展現出兩位獨有的氣質。我是說，在男性眼中不僅是優雅的女性，更是優雅惹人垂憐的雙姝。”

“雙姝？”李寒從攝影師口中聽到這個詞，不禁眼前一亮，問對方，“魔都雙姝嗎？”

“不僅僅是魔都雙姝，你們自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特質散發着。”攝影師再次前前後後打量了白露一圈，對李寒說，“如果你能說服你這位朋友和你一起拍。我會讓你們發現你們組合起來不同于以往的力量。”攝影師轉身指了指他剛剛坐過的座位，“我從那個角度觀察你們很久了。請相信我。”

李寒沉思了片刻終于同意與攝影師一起坐下來看他的影集。李寒把自己原來的位置留給了男子，自己則和白露坐成并排，開始仔細鑒賞起對方的作品來。

其實同是天涯淪落人，在文藝的行當裏掙紮求生，心頭總是免不了相互憐惜的通感。李寒沒有再與攝影師咨詢創意的細節，只是在與白露慢慢翻動影集，交流心得的過程中，漸漸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想到這個未來的出路，李寒的疲憊一掃而空。

——

最近幾年，魔都的三伏天與梅雨季節之間的時間間隔越來越短。天氣病态得像去掉了脖子，頭身直接連成一體的怪人一般。夏季氣溫漸次升高上來，而梅雨季留在地表的濕氣還沒有散淨。溫度和濕度直接疊加，整個都市就在熱浪的炙烤之下成為了一個天然蒸籠。進入八月，進入中伏，悶熱的室外氣候還沒有得到絲毫改善的跡象。

室外取景沒有空調。只有寥落的幾把遮陽傘，供休息之時使用。先前拍攝的演員一直出現失誤。反反複複在調整狀态。整個演職組被濕熱和進度磨得心浮氣躁。導演聲音越來越尖刻，漸次由訓導變成怒罵。饒是李寒坐在遮陽傘下，也熱出了一額頭的細密珠汗。

小佟跟在李寒的身邊照顧她的拍攝，見她化好不足一小時的妝容已經全部花掉。連忙拿出紙扇給她扇風降溫。當事人李寒似乎不以為意，抱着本本正在看得全神貫注。

小佟對李寒建言說，“姑奶奶，你快把電子書放下吧。青天白日的，眼睛肯定得看花了。一會兒拍戲進不了狀态看你怎麽辦？”

李寒擡頭沖着小佟傻樂，“我是演員，不讀點小說怎麽對得起這個職業？不用擔心啦。我從小到大視力檢測都是滿分！”

小佟不依不饒，“你這種忘我的閱讀法誰受得了啊。外人當你與世無争，不搶場次，不争上位，專研技術，專研劇本呢。我也當你是真不着急收工。沒想到是自娛自樂。我可是快蒸成熟食啦。”

李寒仍舊嬉皮笑臉，“哎。姐姐知道你辛苦。收工我請你吃冷飲甜點，還不成嗎？哈根達斯？還是水果塔？”

小佟心下有所安慰，李寒這種粗枝大葉的處事風格倒不讨厭，總比斤斤計較的好。說起來，李寒也算是小佟跟随的第二位藝人。他是正兒八經公司招聘上崗的藝人助理，因此沒有裙帶的私心，只有對老板的忠誠。李寒甫一進入公司，小佟就被派遣到了她的身邊。年紀上小佟要長李寒兩歲，今年二十四周。但是性情上兩人的風格算得上是截然相反。小佟用他的絕對心細彌補了李寒行事的大大咧咧。

“你的妝花了。”

“這個我早料到了。”

“……”

只見導演助理朝他們揮手，小佟連忙催促，“導演組叫候場了。”

女演員終于打起精神，将界面上的劇本打開來讀。

“你臨陣磨槍，不怕我告訴孟姐。”

李寒對鏡整理着妝容，笑盈盈，“放心吧。我對自己的演技心裏有數。”

既然她一臉的自信。小佟也不好再批評什麽。只是打開一本紙質記錄本，在上面記錄着：李寒心情好，原因不明。大概與小說有關。待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