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外子之身
十一外子之身
“齊先生。錢渝濃女士下午來過電話。”
齊濤倚在汽車座椅後背上聽第一助理陳聰彙報晚間行程。他從哥倫比亞大學拿到學位後一直在華爾街工作,回到魔都後依舊是保持着典型的美國随從簡樸作風。身邊的第一助理在大多數情況下兼職首席秘書與首席司機的三重功能。
剛剛參加完商務談判,齊濤累到嘴皮都懶得擡起一下,他只是掀開了閉目養神的眼簾示意自己在認真聆聽。
“今晚錢家的兩位舅舅,舅媽和三少爺錢繹從北京過來家宴。請您和夫人在八點準時出席。”
陳聰提到錢繹,齊濤的表情轉動了一下,“怎麽錢繹也要來?”轉瞬想到錢繹既是錢家唯一的晚輩男子,一齊過來姑媽家拜訪也是應該的。
第一助理見老板把關注的重點放在了錢繹身上,于是緩緩開口将自己收集的情報彙總上來,“錢繹少爺上月從海外回來上海,聽說打算明年內結束留學,回國當天錢少爺先與星美藝人李寒小姐去了恒隆購物,之後與祁鎮到M俱樂部喝酒,其間與您不期而遇,之後一直留在上海,和祁鎮住在外灘的公寓,兩人在財經圈社交時常結伴社交,上周四,兩位少爺一起拜訪過錢家大宅,見了錢老先生。這周與遠在北京的伯父母和父母在麗都酒店彙合,昨晚一家人去了錢宅,今天一行人來姬宅看望姑父母以及齊先生夫婦。”
“你調出三十分鐘,家宴前我要看審計署和財政部的相應資料。對了,還有最近一周對歐貿易的新聞。”齊濤擡腕看看表,想了想,“還剩二個小時幫我臨時預約元音音小姐吧。”
“元小姐的公寓?”
“不是。”齊濤眼鋒掃了掃滿臉疑惑的助理,意識到自己說話不當,于是笑了笑,“是請她到M俱樂部來,陪日程上的客人。”
陳聰頓了頓,低聲詢問,“夫人她特意囑咐您七點三十分去世貿大廈接她下班。時間上會不會?”
“那就現在接丹瑜下班,也請她來M陪客人。”
助理顯然有些為難。
齊濤微笑,“元音音小姐也按照計劃邀約。”語氣裏頗含親密無間的信任,他柔聲對這位從美國開始追随自己至今的第一助理解釋說,“元小姐是她介紹給我的音樂人。今天,就讓她們主仆二人在正式場合見上一面也倒妥當。”
陳聰會意不再說話,轉身發動車子離開停泊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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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濤夫婦車子到達時,元音音和俱樂部經理Jacky已經在門口迎接了。
Jacky親自将車門打開,服侍夫婦二人下車。
齊濤是M俱樂部的一等常客,一般商業招待總要過來。姬丹瑜雖然是俱樂部的投資人之一,又是尤晴的圈中閨蜜,但真正來俱樂部喝酒聽音樂還是第一次。
元音音也偷偷打量着齊濤的這位名門妻子。早聽說她家世非凡,身為紅色貴族第三代,是名副其實的豪門公主,外祖父錢顯榮早年出身財經界,從政之後更是官祿顯要非常,在位期間一手扶植起海派四大家族,締造了上海在東亞的發展奇跡,雖然年事已高隐居魔都,依舊是門庭若市,求教拜訪者絡繹不絕;父親姬钊作為錢顯榮的得意門生是叱咤全國財經界風雲的海派銀行家;母親錢渝濃身為錢家小女,自幼深得父親錢顯榮寵愛,貴為上海第一名媛,才貌兼具,甚有口碑;至于丈夫齊濤能夠成為姬家女婿自然在同輩人中堪稱龍鳳,是外灘顯赫首屈一指的投資新貴。
只見姬丹瑜身着本季的香奈兒高級定制,臉龐兩側的名貴鑽飾炫目閃亮,她不前不後地站立在丈夫身旁,既無小鳥依人之态,也矜持含羞之姿,落落端莊之中自有一股咄咄的架勢。音音想這種傲慢的顯貴氣質如若不是出生得天獨厚,教養不遺餘力,尋常人家的女孩任憑怎樣修煉也是難以養成的。現實中的姬丹瑜雖然不如公衆照片中修飾得溫婉漂亮,但仍舊是眉目含春,花開富貴。與一旁玉樹臨風英姿勃發的齊濤結合起來倒也稱得上珠聯璧合,佳偶天成。
音音也正垂首暗笑自己居然在公共場所仍有心思來欣賞情人妻子的風韻。只聽姬丹瑜含笑開場說,“尤晴老師不在嗎?俱樂部開業時,我也沒有時間趕來道賀。真是抱歉啦。”她轉身面向丈夫,介紹,“這是外子齊濤,一直蒙你們照顧。我們夫婦心下感激,今天既是來這約見客人,也是來登門道謝的。”
Jacky趕忙應聲,一口粵語腔調普通話格外殷勤,“貴夫婦是我們俱樂部的第一貴賓。有您這樣了不起的客人,我們才是倍感榮幸。香港來的邵先生,我們安排在了包房,我們這就給二位貴賓帶路過去。”
真真是一副當家主母的威風派頭。姬丹瑜略微點點頭,再未看向Jacky和音音一眼,也沒有要聽他們任何自我介紹的打算,神情仿佛對待家仆般天經地義地走了進去。
齊濤似乎對于妻子的搶白和風頭大出并不以為意,反而寵溺地輕輕拍了拍愛妻的手背,西方紳士派地請Jacky引路姬丹瑜先行。而自己則追随在妻子身後,一路上幾近與走在隊伍最後的元音音站成了同排。
總歸是出身帶來的先天缺陷吧。
這個男人盡管才能出衆,素日裏社交場風度翩翩,可在優渥的公主面前依然是瞬間低人一等。音音也就沒有再繼續介意姬丹瑜對自己下馬威似的刻意忽略和極盡鄙視。反而擡頭爽快地笑了一笑。扭頭望向女人的齊濤,一瞬間正好捕捉到了來自情人飽滿的笑臉。兩人相視而笑,似有無盡的柔情蜜意和相知相伴在其中。
公事并不蕪雜,俱樂部裏的談話其實也不過是男人們生意場上說不出的商場裏短。音音在俱樂部裏陪伴齊濤的客人,陪伴齊濤也不止一次,自有其應對的從容。女人自動坐到了香港邵先生的身旁,經理Jacky也同樣全程陪侍。時光就在旖旎動人的鋼琴曲中點點滴滴溜走了。
真是再尋常不過的遇見。躬身送完兩撥客人,元音音想起自己尚未處理好的曲子,笑着對Jacky說,“我要是你,一定熬不住的。不過你要是我,也一定覺得厭煩吧。”
Jacky素來心細,聽音音話中有話,也笑,“音音老師不僅是公司的當家花旦,更是我們俱樂部的頭牌,輕易請不到的。居然也說這種讓人喪氣的話。”
音音知道他也和自己是同病相憐,“什麽輕易請不到,你Jacky一通電話我不就從工作室飛奔而來了麽?”
兩人笑笑就不再言語,誰都知道卑躬屈膝的理由和辛苦。但今天,不知為何,音音突然覺得三十二年的人生裏沒有比此時此刻更加狼狽的了。或許誰都有誰的不容易,誰都有誰的脆弱和堅持。同一時間叫齊妻子和情人出現在俱樂部,是他在進行自我嘲諷麽?
“這是外子齊濤。”想到姬丹瑜這句不容置疑的介紹,音音分外凄涼的心境就得到了一絲凄涼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