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

54

甫一清醒過來,鋪天蓋地的疼痛便從四肢百骸侵蝕,除了痛覺,再無其他感覺。桓越疼的眉頭緊緊皺起,一聲陛下出口,更是氣息微弱,若非慕容猊耳力驚人,怕是聽不到那微乎其微的兩字的。

慕容慬一反常态的面無表情,只是瞥了一眼桓越:“他倒是硬氣,也能忍……只是接下來,卻不知他能否受得了。”

話音剛落,就有幾個獄卒帶着樣式各樣的刑具從牢門外走進,對着慕容慬躬身行禮完畢,便垂首站在一邊靜待吩咐。

“皇兄,怕是不知道這些器物的名稱吧?”慕容慬突然一勾唇,對着剛才進來的獄卒一點頭,就有兩人出列,從一堆刑具中拿出一個物件來。

慕容猊仔細看去,只見那刑具由六根細木棍組成,中間由三根細繩穿着,若非在眼下這種情況見到,他定不會以為這小小的幾根細木棍能做什麽,然而……腦海中閃過幾道思緒,如果他猜的沒錯……想到這裏,慕容猊臉色微變。

那邊,慕容慬卻是含笑看着,耐心的解釋:“這個東西叫做‘桚’,別看它個頭不大……呵呵……妙處嘛,皇兄你可以親眼看看。”

說完,拉着慕容猊退到一邊。

有獄卒上前解開桓越手上的鎖鏈,将他從刑架上放了下來。桓越渾身無力,癱倒在地上,黑發散亂,面容慘白,狼狽不堪。

慕容猊被慕容慬親自帶到這裏來,若說他剛開始還對慕容慬此行的目的有所懷疑,在見到獄卒将那刑具往桓越手指上套去後,心裏便是連苦笑也笑不出了。

刑具套好,兩個獄卒站在桓越身邊,蹲下身,拉扯着繩子開始分別朝兩邊用力。

木條越收越緊,汗開始涔涔流下,桓越原本無力垂下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烙鐵烙到一般,生生向後仰起脖頸。

“————唔!!!”

即使痛到極致,聲音卻依舊被緊緊壓抑在喉嚨深處。

頭上青筋爆出,鮮血從咬緊的嘴唇滑下幾條曲線,沾滿污垢的英俊面容,因為極度的疼痛扭曲猙獰,一雙失去焦點的長眸,也漸漸染上幾絲血色……

Advertisement

“住手!!!”

慕容猊高喊出聲,幾個獄卒卻仿佛沒有聽見,繼續施刑。

低吟不比厲聲慘叫,然而那裏面壓抑包含的無盡痛苦,卻同樣讓聽者毛骨悚然,背脊發涼,不忍再聽再看。

慕容慬負手立在那裏,精致的面龐上卻看不出一絲表情,聽到慕容猊那聲住手,挑挑眉,并未開口,只是用目光示意。

那目光沒有絲毫溫度,冰冷徹骨,倨傲冷冽。

慕容猊被那目光看的心中一驚,頓了頓,調整好情緒,才慢慢開口:“小六。”

慕容慬看了他一眼,這才扭頭,輕吐兩字:“住手。”

獄卒終于停手,退到桓越身後兩側。

慕容猊急忙上前幾步,扶住搖搖欲墜的人。

桓越似乎意識已經不太清楚,然而當慕容猊扶住他時,還是努力聚集焦點辨認眼前的人:“……陛……陛下……”

聲音微弱游絲,顯然已虛弱至極。

心下一痛,看到遍體鱗傷的桓越,又想到身中劇毒的十七衛,慕容猊心中泛起深深的悔意。張開雙臂,将癱軟無力的人摟進自己懷裏,慕容猊擡頭,看向慕容慬,深黑的眸子映着火焰,幽黑深邃,平靜無波,卻威嚴肅殺,讓人一驚。

“皇兄,這樣的手段,我本不屑,也不想用。”

他回視慕容猊。

“若非你再三逼迫,又策反桓越,試圖離開,我絕不會這麽做。”

他定定的看着抱着桓越的青年,語氣平緩,仿佛在說什麽無關小事一般。

“呵。”

慕容猊低不可聞的一聲輕笑。

“我一直沒動你身邊那些暗衛,不是因為我動不了他們,只是因為……我知道,我若拿他們來脅迫你,皇兄你定會忌恨我一輩子。”

“……”

慕容慬一步步朝慕容猊走去,走到桓越身前一步處時,停了腳步,居高臨下的望着慕容猊,久久才閉了眼。

“若想救他,皇兄,那便拿傳國玉玺來換罷!”

說着一揚手,兩旁的獄卒們不容分說的将慕容猊和桓越扯開,再次将桓越拷在了刑架之上。

燕帝不會武功,身子文弱,舉國皆知。春狩遇刺受傷中毒後更是是一病不起,半個多月來,傷勢急劇惡化,朝廷內外近日來人心惶惶,大臣們紛紛猜測燕帝怕是大限将至,更有傳聞,說是燕帝已拟好傳位诏書,瑞親王慕容慬便是新一代燕帝。

流言蜚語,一時間肆虐燕國上下。

其實,這傳聞與事實竟然八九不離十。只是诏書一說,并非慕容慬不願诏告天下,只是萬物俱備,只欠東風。

這東風,便是傳國玉玺。

傳國玉玺是燕國至寶,只有燕帝一人知道其所藏之處。舉國大事,若無傳國玉玺之印,便無任何效力。是以,每一代帝位之争,傳國玉玺都有着一段曲折離奇的故事。

他這半月以來,已派人将皇宮裏裏外外搜查了不知多少回,沒放過一個旮旯角落,密室暗道找了不少,卻還是沒尋到那至關重要的傳國玉玺。

這次若非桓越背主,他也不會用如此方法,來逼迫慕容猊。

傳國玉玺……呵。

慕容猊在心底失笑,原來是為了這個東西,他都差點忘記了。看着桓越又被捆了上去,慕容猊不承認,慕容慬這一次抓他的軟肋,倒是抓準了。其實他親自來問他傳國玉玺的藏匿之處,他是會說的,哪用得着如此勞師動衆……微微搖了搖頭,慕容猊看着自己的弟弟,輕輕嘆息:“如你所願。”

“我将玉玺交給你,你放了桓越。”

明明是自己預料之中的回答,慕容慬心下卻不禁閃過幾絲悲涼。

午夜,矗立在燕城正北的燕國皇宮一如往常,警戒守衛的衛士手執兵器,身着甲胄,在春末深夜的冷風中保衛着皇宮的安全。

二更時分,疾馳的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打破了深夜的寂靜。最前方的青年一身戎裝,堅毅的面孔隐藏在頭盔之下,只露出一雙鷹般銳利的雙眼。

左右金吾衛下設左右街使,掌管着京城九街的執法巡視。明明是每日的例行巡視,今日卻多出了幾分肅殺,清一色的銀色盔甲,在月色中散發出煞人的冰冷。

巡視完畢,隊伍卻并沒有像往常一般回營交接。而是穿過諸多街道,最終停在當今禦史府外。

禦史府外的街道并不寬敞,卻也算不上狹小,此刻密密麻麻站滿了穿着銀色盔甲的士卒。更有一百左右的黑衣人靜立在陰影中,散發出濃濃的殺氣。

青年翻身下馬,疾步走到角落裏站着一人身前,單跪在地,沉聲道:“末将趙翔見過将軍。”

被稱為将軍的男人扶起趙翔,低低道:“人都到齊了麽?”

“是!”

“好。”左金吾衛大将軍秦君朝道,平凡端正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趙翔退到一邊,秦君朝緩緩邁步,走到黑夜中方隊的前方,如炬的目光靜靜掃過每一個銀铠士兵。

微風在吹拂,槍長的紅纓順風起舞。那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上,雖有恐懼,雖有擔憂,但更多的,是義無反顧的決心。

“今日一戰,各位兒郎,可有信心?!”

突然,秦君朝突然揚聲高喊。

“有!!!”整個方隊發出統一高昂的回聲,氣勢沖天。

秦君朝慢慢展開一絲贊許的微笑,突然利落的翻身上馬。一揚馬鞭,帶領着麾下幾百兵士,朝皇宮的方向奔去。而那些黑衣暗衛,也施展輕功,緊随其後。

皇宮正門——燕雲門,剛剛一班衛士交班完畢,就聽到急速的馬蹄聲傳來。守衛衛士臉色大變,燕雲門前,不論品級,大小官員一律下馬步行,眼下聽這聲音,竟是絲毫沒有下馬的意思。

隊伍越來越近,當先的一騎,已可以看得清面容。幾個衛士大驚,什麽也顧不得,就要上去攔阻。

“皇上谕令,誰敢阻攔?!!”秦君朝高高揚起手中的虎符,冷聲高喝,飛馳而過。

守門的衛士們頓時楞了,反應過來後随即紛紛跪地。右領衛将軍聞聲趕過來,只看見人馬遠去的身影。頓時雙眸一沉,騎馬飛奔追去。

“夜闖宮闱,秦将軍你可知罪?!!”追在後面,他冷喝。

秦君朝突然一勒馬缰,停了下來,平凡無奇的臉上忽的現出一絲冷笑:“謀逆篡位,你又可知罪?!”

右領衛将軍一顫,還未來得及反應,脖頸一痛,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黑衣藍眸的高大男子,面無表情的将昏過去的人用繩索綁緊,交給身後跟來的黑衣人。

“秦将軍,時間緊迫。”

秦君朝看了他最後一眼,點點頭,雙腿一夾馬腹,又朝前方奔去。

黑衣藍眸的男子不自覺的抿了抿唇,望向偌大空曠的前方,馬蹄聲在耳旁回響,黑夜似乎更深了。

同類推薦